守在殿门外的锦云听见了门内的动静,此时方才被她支走的那个宫女回来了。
    “锦云姐姐。”那个宫女走上前来,疑惑地看着锦云。“姐姐怎么守在殿外,是不是皇后娘娘又发脾气了?”
    最近这几年的时间,皇后的脾气愈发执拗、古怪了。常常沉默地一个人在寝殿中独坐,还时不时会突然暴起伤人。
    去年还有一个正近身伺候皇后的小宫女被皇后拿着花盆砸伤了头,险些送了命。
    “是啊,你也知道最近出的事情了。”锦云抬手示意宫女噤声,低声对她说道。“我知道你这两日得了风寒,可得好好休息,今夜我替你守夜,你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替我吧。”
    “真的?”那个宫女惊喜地说道。“那可太谢谢姐姐了。”
    “没事,姐妹一场,这点小忙也是我应该帮的。”锦云微笑着说道。“好了,早些回去洗漱休息吧,养好了精神明日再来替我。”
    宫女千恩万谢地走了,锦云慢慢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重新站回了殿门前。
    寝殿中,已经十分虚弱的皇后被贤妃急怒之下挥出的那一巴掌打得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她扑倒在地,竟也不恼,趴在地上低声嗤笑了几声。
    “贤妃,你好生大胆啊。”皇后抬起头来,挑衅地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贤妃说道。“昭阳宫虽封,我仍然还是皇后。你以下犯上,知不知罪?”
    “贱人!”贤妃听了皇后这番火上浇油的话,愈发着恼。“我的儿子一出生被抱到你身边抚育,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教坏了,落得身死异乡的下场。”
    “被我教坏?”皇后冷笑着说道。“我只瞧着他到底是个庶出的,和你一般是个不中用的,我还没怪他牵连了我呢。”
    “你!”贤妃气恼地抽出头上的一根簪子就要往皇后的脸上戳去,皇后倒在地上根本不躲,幸好外头守着的锦云听出了异样,推开了殿门冲到了贤妃手边一把攥住了贤妃握着簪子的手。
    “贤妃娘娘,三思。”锦云手上竟十分有力气,看似没使什么力的就轻而易举地把贤妃从皇后身边拖了开来,安置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后,锦云才伏低了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别让皇贵妃后悔帮了贤妃娘娘。”
    锦云的话一瞬间点醒了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贤妃。
    皇后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讥诮得笑出声来。
    “贤妃,我如今大限将至,你要是舍得了自己的命送我一程,我倒是轻松省得继续苦熬下去了。”皇后长发散乱,神情癫狂地笑说道。“只是你别忘了,你不止萧瑧一个儿子呢。”
    贤妃整个人在椅子上瘫软了下来,双眼不禁落下泪来。
    “贤妃娘娘,奴婢送你出去吧。”锦云不理坐在地上状似疯狂的皇后,反而冷静地询问贤妃。“逝者已矣,贤妃娘娘心中就是再不舍,也得顾忌着还活着的那些人啊。”
    是啊,前不久萧瑞的长子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对不住。”贤妃看着扶着自己的锦云,有些歉疚地说道。“是我一时迷了心窍。”
    “贤妃娘娘想通了就好。”锦云微笑着说道。“奴婢送娘娘出去吧。”
    锦云扶了贤妃出去,皇后仍旧坐在地上,直到贤妃走出寝殿十几步的距离,仍然能听见皇后歇斯底里的疯笑。
    “她说她大限将至是真的吗?”又走了一会儿,贤妃突然开口问道。“她是真的病重了?”
    “回贤妃娘娘的话,昭阳宫封宫后,皇后娘娘的衣食住行一应供应仍然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来的。”锦云是在锦绣被报病逝离宫后被调入昭阳宫的,她接替了锦绣空下来的位置做了昭阳宫的主事宫女。“皇贵妃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一向是体弱多病的,生怕宫中有人会因为昭阳宫封宫的缘故,趁势怠慢了皇后娘娘,所以每月昭阳宫的各式药品、补品都是皇贵妃亲自命人挑选出来,都是最好的。只是皇后娘娘多年积病,虚不受补伤了肺腑而已。”
    “我知道了。”贤妃反应足足慢了半拍。“多谢锦云姑娘为我解惑了。”
    “奴婢更当不得贤妃娘娘这句多谢,不过都是奴婢应该做得。”锦云打开了虚掩的宫门,将贤妃的手交给了等候在外的白术。“白术姑娘,贤妃娘娘送回来了。”
    “辛苦你了。”守在昭阳宫门外的宫禁卫们只当她们都不存在,白术稳稳地接了贤妃过来,对锦云说道。“皇贵妃知道你在昭阳宫伺候皇后辛苦,为了让你放心,会命人照顾好你在宫外的寡母、幼妹的,不会让她们吃一点的委屈。”
    “谢皇贵妃成全。”锦云看着白术会心一笑说道。“到了该伺候皇后娘娘用药的时辰了,奴婢该回去伺候皇后娘娘了,两位慢走。”
    锦云说罢,微笑着合上了宫门。
    “贤妃娘娘,奴婢送你回听竹宫歇息吧。”白术和贤妃看着昭阳宫宫门关上,白术温声说道。
    “劳烦你了。”贤妃先前在昭阳宫,差点因为一时激愤要拿簪子去捅皇后,此时冷静下来后反而感觉手脚有些脱力,此时若不是靠着白术在一旁搀扶着,恐怕她连原地站着都有点勉强。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得。”
    今夜萧璇也好事地留宿宫中了,她撵着跟着她一起进宫的旻哥儿和愫姐儿去别处睡了,自己非要粘着柳皇贵妃一起说话。
    柳皇贵妃嫌她烦,撵她几回都撵不走。
    “哪有你这样的,丢了自己的驸马一个人在府里,自己偏要带着两个孩子跑到宫里来。”柳皇贵妃斜眼看着非得赖在自己身边的萧璇,十分嫌弃地说道。“烦死人了。”
    “母妃,我不是知道贤妃娘娘今日去了昭阳宫嘛。”萧璇倒不在乎柳皇贵妃的脸色,厚着脸皮抱住了柳皇贵妃的胳膊。“白术过会儿该回来了吧。”
    “你就是为了打听这个事情才非得留宿颐华宫的?”柳皇贵妃挑眉问道。“你说说你,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一点大人样都没有。”
    “母妃~~”
    “别想着从白术那儿打听到什么,白术只负责送贤妃到昭阳宫门外,里头的事情另有其他人接应着。”柳皇贵妃冲萧璇翻了个白眼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带着愫姐儿睡觉。愫姐儿年纪小,还得你陪着才行。”
    “好,我知道母妃嫌我烦了。”萧璇只得泱泱地起身。“那我这就去回去睡了。”
    萧璇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白术便回来了。
    “送了贤妃回去了?”柳皇贵妃招手示意白术上前,问道。“没闹出什么事情来吧?”
    “是,奴婢见贤妃娘娘似乎有些不适,就送了贤妃娘娘回了听竹宫这才回来的。”白术仔细答道。“贤妃娘娘应该是动了手,不过奴婢看着锦云的神色应该没出事儿的。再说了如今锦云得用,已将昭阳宫上下治理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加上皇后娘娘大限将至,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是有能力掩下去的。”
    “话是这么说。”柳皇贵妃合眼叹息道。“可她终究还是皇后,不论什么原因贤妃冲撞了她都是违逆。传话给锦云,即便皇后的确是没有多少时日了,仍然得需小心看顾着。”
    “娘娘放心,锦云她心中有数,便是现在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一天三顿的补品仍然是不断的。”白术低声说道。“每回用药怕其他宫女伺候不好,锦云都是亲自服侍皇后娘娘用药的。”
    “嗯,当时既然挑了她去顶替锦绣,我自然是放心的。”柳皇贵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记得传信给穗红,让她记得每月都去探望锦云的母亲和妹妹。”
    “是,奴婢记下来了。”白术应声道。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宫女来叫皇后起床用早膳,叫了皇后几回都不见皇后有何反应,只侧着身子冲着床里侧。那宫女壮着胆子上前扳正了皇后的身子,这才发现皇后口角流出了口涎、面色惨白,俨然气绝多时、药石罔顾了。
    锦云见状,马上请昭阳宫外的宫禁卫将此事上报。
    很快得到消息的柳皇贵妃和德贵妃闻讯带着太医赶来,太医检查后,说皇后是半夜心悸发作去了的。因是急症发作,皇后甚至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命呜呼了。
    “我去和陛下说这件事情吧。”死的人是皇后,到底还是要知会楚帝一声的。“德贵妃留在昭阳宫吧,该置办的事情该要置办起来了。”
    “姐姐放心。”德贵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哑声道。
    柳皇贵妃前往凌云殿,亲自将皇后的死讯告诉了楚帝。
    “她死了?”前不久才下葬了萧瑧,如今又得了皇后的死讯,楚帝一时竟也难以接受。“怎么死的?”
    “皇后娘娘的身体陛下是知道的。”柳皇贵妃面色沉重地说道。“但是太医说了,皇后娘娘死于急症发作,走得并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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