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永昌伯夫人膝下只得了一子一女。
    她的儿子廖咏年有她和外祖母清河长公主撑腰,本来是准备和永昌伯早逝的原配之子廖咏珩争一争永昌伯爵府的爵位。
    但是当年由于廖咏得了恩典进了宫学年亲近二皇子萧瑧,因而掺合进了大皇子和六皇子惊马一案,被楚帝赶出了宫学不说,楚帝还明言其品行不堪,将来不许他继承永昌伯爵府的爵位。
    数年后,永昌伯夫人本来正想着求清河长公主出面为廖咏年求个恩典,给他谋个差事,省得他整日流连酒肆没个正形。清河长公主知道这个外孙子没了继承爵位的资格,也不忍他就此荒废了,只能豁出去了脸面。连哭带求地说动了楚帝,楚帝只能松了口给廖咏年在户部谋了一个闲职。
    谁能料到,就在这么个关头上,廖咏年却被人杀死了。
    唯一的嫡出子突然暴毙,永昌伯夫人闻听噩耗后立时口吐鲜血差点随着廖咏年去了。
    廖咏年的正室妻子是清河长公主的孙女,算起来也是他的亲表妹。只是那姑娘被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养得性格端方正直,和被永昌伯夫人溺爱长大的廖咏年,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去。廖咏年不和妻子亲近,反而在自己院子里养了几个妾侍和通房。
    也是为此,在廖咏年死前,他的妻子都还尚未有所出。方才永昌伯夫人口中所说的威哥儿,便是廖咏年妾侍为他诞下的遗腹子。
    没了嫡子,永昌伯夫人把自己的所有期待都压在了嫁到二皇子府做了侧妃的女儿身上去。偏生女儿不争气,她和二皇子妃是前后脚被查出怀了身孕。可人家二皇子妃平平顺顺地生下了嫡长子,她却难产差点怀了自己的身子,才生下了一个丫头片子。
    好在永昌伯是坚定站定二皇子这一边的,连同着还有清河长公主在其后,女儿才能维持住了在二皇子府上的地位。
    可也过了些年头了,她愣是没有再怀上过,二皇子妃却又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来。
    她女儿廖氏昨天就回了永昌伯爵府。
    “这件事情只怕你弟弟已经是撇不清楚干系了,即是如此总不能让他活着回帝都,将我们一家子人都牵扯进去。”永昌伯夫人听了永昌伯的话,只冷笑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永昌伯闻言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可是与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他是你亲弟弟不假,可永昌伯爵府不止他一人是你的亲眷。要是永昌伯爵府的爵位在你的手上丢了,你以后就是死了还有什么脸面下去和你廖家的列祖列宗交待。”永昌伯夫人十分冷硬地说道。“眼下不仅要想法子保全永昌伯爵府的爵位,还得将二皇子从这件事情里扯出去,只有这样我的女儿才能继续在二皇子府中过活。她一直和二皇子妃不和,要是没了身后的永昌伯爵府,她能在二皇子妃的手下撑得过多久。”
    说罢,永昌伯夫人也不等永昌伯回话,径直起身离开,转头去了廖氏的院子里头。廖氏昨天回了永昌伯爵府,是安置在自己出嫁前的院子里头休息的。
    “母亲,父亲心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得了消息的廖氏脚步匆匆地迎了出来,拉住了永昌伯夫人的手急切地追问道。“我们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考虑了,前往江南捉拿叔父的锦旗卫已经出发离开帝都了。”
    永昌伯夫人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侍女会意便停下了脚步,永昌伯夫人便拉着廖氏进了屋子坐下。
    “你父亲那人的窝囊性子你还能不知道吗?”永昌伯夫人恨恨地说道。“他心里还想着求廖咏珩回来主持伯爵府的大局呢!”
    “父亲想让大哥回来帝都吗?”廖氏说道。
    “可不是吗?”想到永昌伯想让廖咏珩回来帝都的事情,永昌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廖咏珩只比廖咏年大上了四岁,永昌伯夫人当年未嫁之身与永昌伯纠缠有了身孕,为了在显怀之前顺利嫁入永昌伯爵府。永昌伯夫人和清河长公主买通了永昌伯原配身边的一个侍女,毒杀了本就体弱多病的永昌伯原配夫人。清河长公主亲自出面威逼着永昌伯连百日热孝都没过,就扯了府上的白布和引魂幡,匆匆地迎娶了永昌伯夫人进门。
    永昌伯夫人进门后,在诊出了府中胎儿是个男胎之后,曾经数次想要故技重施,想着索性除去了廖咏珩,将来永昌伯爵府的爵位便是她腹中孩儿的了。
    可永昌伯老夫人还在世,老夫人亲自接了失去了生母的廖咏珩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养育,一日三餐、日常穿衣样样都不假手于人。
    永昌伯夫人只有另想法子,在她腹中孩儿快要足月降生之时,她故意用言语刺激着年幼的廖咏珩冲撞了她。一方面她诬陷廖咏珩不敬后母、欲杀她腹中孩儿,一方面她还借着这个由头掩住了自己腹中孩儿并不是足月生产,而是八个月受了冲撞才会早产的。
    果不其然,永昌伯夫人挣扎着生下了廖咏年。
    原本当时廖咏珩的外祖家不仅不在帝都而且还尚未起势,在爵位争夺之中,廖咏年更具优势。
    可偏偏等到廖咏珩长大了,他的外祖家起势了。不仅他的外祖父进了内阁,他的两个亲舅舅都做了封疆大吏,为此永昌伯只得自己出面为廖咏珩求了个微末小官的位置。
    连永昌伯自己都没想到,科举数次不中的长子竟然还是有些才能的。在进入户部之后,居然几年中跳了数级,甚至还在当时的户部尚书跟前露了脸,仕途愈发平顺了起来。
    当年生母早逝之时,虽然廖咏珩只有四岁,可他心中一直对生母的死亡存疑。只是因为顾忌着养育他成人的祖母,廖咏珩才一直未曾发难。
    直到永昌伯老夫人病逝后,守孝结束后的第一日,廖咏珩邀请了自己的两位舅舅来了永昌伯爵府,质问永昌伯,当年永昌伯的原配明明只是弱症,只需要好生将养着身子即可,为什么一场小小的风寒,再喝了几日的汤药之后,竟然就这么去了。
    还有便是永昌伯夫人刻意算计着廖咏珩冲撞自己的事情。
    永昌伯和永昌伯夫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他们夫妻着实没有想到当年五岁还不到的廖咏珩居然能记住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永昌伯夫人知道廖咏珩手上没有证据,当年事涉其中的侍女和相关人等在这十数年当中早就被永昌伯夫人清理干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她咬死不认毒杀永昌伯原配,还有和永昌伯在婚前便通奸有孕的事情,甚至还拿清河长公主来威吓廖咏珩。
    永昌伯夫人这般抵死不认更让廖咏珩确认了生母之死的确和永昌伯夫人有关,甚至永昌伯和他的祖母都是知情的。
    廖咏珩手上没有实据,无法治罪永昌伯夫人,他至此与永昌伯决裂,在外祖家的助力下,带着妻子、儿女们谋了外放离开了帝都。
    “但是母亲,哥哥如今不在了,父亲膝下除了大哥以外没有其他的嫡子了。”廖氏说道。“家中庶出的那些一点用场都没有,我觉得父亲说得也在理,大哥到底还是永昌伯爵府的子弟,他便是再和家中不和,也不能看着永昌伯爵府就此没落了啊。”
    “你怎么生了和你父亲一样的想法来了?!”永昌伯夫人气愤地指着廖氏说道。“那个人就是生来与我做对的,你们父女倒好,都想着要求他回来保爵府!”
    “母亲,可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伺候的那位殿下母亲是知道的,我身后要是没有永昌伯爵府,光凭我这张终究容颜会消褪的脸,和一个庶出的女儿我能够得到几日的宠爱。”廖氏被永昌伯夫人指着鼻子喝骂,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母亲,你现在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你这冤孽,倒说起这些话来刺我的心。”永昌伯夫人也不住落泪。“还不是你不争气,偏偏生了一个身子弱的丫头出来。我这些年和你外祖母为了治好你的身子,多少大夫不都为你寻了。”
    说到自己在生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之后再无身孕的事情时,廖氏泪水落得更多了。
    “母亲。”廖氏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想要指责母亲什么,只是大哥若是回来,为着大哥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大哥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永昌伯爵府落难的。”
    永昌伯夫人有一瞬间心中生了些松动,可她忽然想起了廖咏珩在向永昌伯辞行时,冷冷瞥向自己的那一眼。
    诚然,廖咏珩和他身后的外祖家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永昌伯爵府就此没落。
    但是廖咏珩若是再次回来帝都,只怕与她就不会那么好相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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