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克礼就在青州,李振虽然远在河东,但他本身修为不弱,赶过来也不需要多久。
    倒是各镇节度使,虽然都是练气高段、真人境的修为,但到青州来势必要带领数百人的护卫队伍,速度并不会太快。不过这一点李晔并不担心。
    数日后,李振赶到青州,李晔当即在王府议事堂召开军议。
    各镇节度使虽然还没到,但李晔不打算等他们,本来出兵计划就是他和自己的心腹商议,各镇节度使只需要执行即可。
    在座的除了李振、崔克礼等数名文官外,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由刘大正和上官倾城领衔,坐了满满一堂。
    这些将领并不都在青州驻扎,很多都在外州甚至外镇,平时碰面的机会不多,现在聚集到了一起,相熟的人不免交头接耳一番。
    “这回殿下着急召我们回来,看来是有重大行动,不知是要对谁用兵?老刘,你久在殿下身边,消息灵通,赶紧给我透露一二。”赵破虏凑到刘大正面前。
    刘大正淡淡道:“还能对谁用兵,你自己不会用脑子想想?这南北各方,现在有谁招惹到了我们?”
    赵破虏嘿然道:“这么说来,果然是要打朱温了?这真是太好了!这几个月朱温在中原到处用兵,宣武军附近的藩镇都被他攻占,这简直是目无王法,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我早就想揍他了!实不相瞒,我在齐州可没少收到附近各镇节度使的求援信,奈何殿下的军令是据守城池,无令不得擅出,我可是憋得人都快疯了!”
    刘大正瞟了赵破虏一眼,“你以为就你收到了求援信?青州是殿下王府所在之地,这几个月来各镇节度使派来的使者,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连天平均薛威都亲自来过,他旁边的藩镇被朱温打下来后,可是担心受怕得要死,一定要我们派兵过去协防。就现在,许州秦宗权的使者,还在青州城中!”
    赵破虏狠狠一拍大腿,不无懊恼道:“这么多藩镇来向殿下求援,可见他们心中还是向着殿下的,现在殿下把他们晾了几个月,让他们的藩镇被朱温夺去,他们肯定心都寒透了!”
    “殿下奉陛下之命,有节度整个山东军政的权力,现在局面被朱温闹成这样,各镇的将士、百姓,对殿下肯定失望得很,这对殿下的威望大大不利啊!说到底,这不仅是朱温跟殿下的战斗,更是道门和皇朝谁掌控天下的大问题,天下诸侯和百姓都看着呢!”
    刘大正冷笑一声,“朱温的确嚣张了几个月,占领了不少藩镇,道门的道兵也威风了一阵,但那又如何?现在殿下回来了,他们还能放肆多久?你也别跟我在这嚷嚷,待会儿殿下来了,若是安排你打头阵,你可别给我怂了!”
    赵破虏虎目一瞪,“我赵破虏还会怕了他朱温不成?莫说打头阵,殿下让我直捣汴州,我都敢马上带兵出征!那朱温无视殿下,无视我们平卢军,在中原闹了这么久,三军将士谁不是恨得牙痒?”
    这时候,他们旁边的崔克礼叹息道:“哪有那么简单。”
    两人不解,都向崔克礼看过去,“先生此言何意?”
    崔克礼悠悠道:“殿下虽然有节制山东的军政大权,朱温祸乱中原,殿下可以兴兵征讨,但你们可别忘了,现在天子在李茂贞手里!李茂贞现在虽然喊着朱温是贼子,号召各个藩镇对其用兵,但若是殿下真取得了对朱温之战的胜利,他李茂贞岂非寝食难安?让殿下坐拥北方和中原,李茂贞会这么傻吗?”
    刘大正悚然一惊,连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崔克礼神色肃杀,“就怕殿下对朱温之战取得优势的时候,李茂贞借天子之手下达诏令,让殿下退回平卢。到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让殿下是退还是不退?退,则朱温就能趁机反攻;不退,则殿下就是不忠,李茂贞若是下诏训斥,很容易就能将殿下打成乱臣贼子!”
    “你们可别忘了,殿下得北方之所以这么顺利,有朝廷的大义名分十分重要。那些藩镇节度使,也是因为看到跟着殿下有个保底前程,才会那么轻易就追随殿下。一旦殿下背上了逆臣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情况会如何,就不必崔某多言了吧?”
    刘大正和赵破虏哑然,额头上很快就满是汗水。
    情况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偏偏事情还真的极有可能这么发展!
    众人没有再多言,因为李晔已经到了门外。
    满堂的文官武将,都站起身行礼相迎,并且让开中间的通道。
    李晔从众人中间走过,径直来到主座上,这才对众人道:“都免礼,落座吧。”
    李晔扫视众人一圈,先是笑容和煦的寒暄了一阵。在座的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他的肱骨之臣,平日里也都没闲着,他必须要表达对他们的关切,这是承认他们的付出。
    寒暄过后,李晔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主题:“数月以来,天下形势大变。朱温携道兵之威祸乱中原,李茂贞依仗嵩阳兵家之助攻破长安挟持陛下,高骈则跟一些儒门书生沆瀣一气占据淮南、江南大片州县,就连西川王建也在蜀中攻城略地!”
    “大小诸侯乘势而起,各地烽烟不休,盗贼横生以下犯上,社稷因此而沉沦,百姓因此而不得安生,以至于哀鸿遍野,十室九空!孤王身为李唐宗室、朝廷重臣,承蒙陛下信任,节制山东军政,眼见天下局面糜烂至此,痛心疾首寝食难安!尔等说说,孤王应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炸了锅,武将们纷纷进言,请求出兵横扫天下,廓清宇内,彰显安王之威。
    李振和崔克礼相视一眼,在交流了一下眼神后,前者起身离座,来到大堂中央,对李晔行礼。
    诸将见状纷纷止住话头。
    李振是李晔麾下头号心腹,资历最老地位最高,无论是政才还是军略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现在他站了出来自然是有话要说,大家都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不负众人所望,李振侃侃而谈:“殿下自出任平卢节度使以来,夙兴夜寐,屯田修城铸甲练兵,四年如一日,这才有平卢兵精粮足之象,黄巢西进关中时,殿下率领各镇将士扫平乱兵,遂有弥天大功。自那时起,殿下不解甲、不休沐,平魏博、征河东,旬月内安定北方,功在社稷,利在天下,遂令八方叹服。”
    “而今天下大乱,社稷蒙尘,天子受屈,实乃时也命也,并非殿下之过。放眼天下藩镇,能在此时勘定祸乱,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即倒者,非殿下莫属!当此之际,天子之被贼臣挟持,诏令不存,振斗胆进言,殿下当以宗室之身、安王之尊,兴兵平乱,先定中原,灭贼人朱温,再趋关中,诛恶贼李茂贞,收复京师、迎还天子,以正天下纲纪!”
    “届时,殿下手握百万雄师,上有天子诏令,下有三军效命,天下藩镇莫敢不服,必将争相入京师负荆请罪;四海贼寇莫敢不惧,势必散入山林作鸟兽散!如此社稷能定,天下可安,方不负安王之名!”
    李振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势不凡,余音绕梁,犹如沙场金戈之声,有醍醐灌顶之效。
    诸将闻之,莫不叹服,文官听之,莫不心折。
    李晔颔首道:“先生所言甚善。”
    李晔从妖族归来后,天下形势已经大变,现在的情况跟之前不相同了,诸侯割据之势已经形成。最为严重的是天子被李茂贞挟持,李晔往后的军事行动,再也得不到朝廷给予的大义名分支持。
    名不正言不顺,则事不成。
    师出无名,是为叛军乱贼,天下人人得而株之。
    简单说,若是李晔没有朝廷命令就征伐各方,各个藩镇都能大义凛然的兴兵抗拒,若是李茂贞借天子之名下一纸诏书,天下诸侯甚至都能对李晔兵戈相向。
    局面若是落到这个地步,李晔举步维艰。
    所以形势变了,李晔的应对之策也要变。
    李振这一番话,主旨只有一个,为李晔阐明往后的行动方向。
    核心思想也就一个:天子被挟持,天子诏令李晔不必再管,无论李茂贞借李严之手发布什么诏书,李晔只管以李唐宗室和安王的身份,当仁不让兴义兵勤王,打出诛杀逆臣的旗号,挥师向西。
    而在这个过程中,谁要是挡了李晔救李严的路,就是叛臣逆贼,李晔完全可以一路打过去。
    譬如说,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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