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姚若愚风尘仆仆地走入了达州城。
    找了家布匹店,姚若愚也不在意掌柜厌恶的眼神,丢下三锭金元宝,扯了几件衣裤,转身就寻了家客栈,让人备好热水,脱了褴褛破旧的衣衫,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换上新衣裤,去大堂点了几份硬菜,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那日和谭文军分别后,姚若愚没有急着返回四川,而是先找了个山洞,闭关修行了三天,将之前得谭文军点透的地方一一梳理了一遍。
    和完颜勇交手的时候,虽然只有眉心受了些轻伤,但是连续三日不吃不喝静心修行,他这一身衣衫也泛着几分酸臭味。
    甚至早先进城的时候,门口兵丁还他是个乞丐,嘀嘀咕咕地说着他多半惫懒,不肯干活儿,才会穷酸成这副模样。
    姚若愚也没心思和他们计较,此刻坐在大堂内吃着当地有名的灯影牛肉,肉片薄如蝉翼,色泽红亮,味道麻辣鲜脆,姚若愚夹了片丢到口中,轻轻嚼之,只觉得满口酥香,回味无穷。
    姚若愚不喜吃辣,不过这灯影牛肉的确好吃,耐着满头的淋漓大汗,他又是连吃了数片,端起蜂蜜水仰头一饮而尽,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正吃着,门外忽然步入两人,都是穿着麻布衣裳,头戴白色巾帻,明明是临近年关的寒冬,却还附庸风雅地各自持着一把折扇,边走边闲聊着。
    “听说了没有,已经是第二十七家了,乖乖,那刑部部长可真是狠毒。”
    “谁说不是呢,二十七个世家,那加起来也要有两千多人,全都给屠了个干净。”
    听见“刑部部长”四字,姚若愚眼眸一动,微微外头,斜眼瞥向那二人,对方也没察觉,来到一张桌子旁坐下,叫了碟花生和黄酒,然后继续谈论着。
    “你说最开始双方战场为敌,那么资助狂涛大统领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罚点钱财也就算了,可是这秋后算账算什么个意思。”
    “就是啊!听说那宋凯还不打算就对付成都的世家,其他地方,像咱们达州这儿的世家也可能会挨他们的屠杀。”
    “我去!那也太狠毒了吧?那些世家还能忍着?”
    “怎么不能忍?之前文艺军不过两万多人,就打的数十万大金川军丢盔弃甲,现在足足有六万雄军,还有筑剑宗的七境高手坐镇,谁敢冒头出来?那不是死的更快了?”
    “唉,家父一直说,文邦是那大宋藩属,在文邦治下也就是在大宋治下,不用再担心被金国统治,可是我看,现在这情况,好像以前被金国统治的时候还好一些。”
    “也不能那么说,完颜狂涛在的时候,咱宋人那就是下九流,现在到了文邦治下,也可就是上一流了,那些金人也不敢再来欺凌咱们。”
    默默听着,姚若愚忽然伸手叫来小儿,丢给他一块银锭,淡淡道:“小儿,那两位先前说什么二十七家灭门,是什么意思?”
    “客官您还不知道呢?现在都传遍咱川蜀啦!”小儿也不客套,袖子往桌上一抹就收起了银锭,眉开眼笑地说道,“咱们四川这不是被大文城邦给占领了么?一个多月前,成都那儿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几个世家因为资助过完颜狂涛,被文邦的刑部部长诛灭满门。”
    姚若愚瞳孔一缩,耳畔则听着小儿继续道:“刚开始,大家还以为那是他们倒霉,文邦要杀鸡儆猴,也没在意,结果后来越发不对,不断有世家被那文艺军上门镇压,非但是府邸被踏平了,一家老少一个都没活下来,通通被斩了。”
    后面的话,姚若愚也没注意听,只是隐约听到,似乎有数家忍受不了,悍然纠集私兵想要抗争,却被杨仁杰等人率军镇压,从幼到老,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眯起眼睛,姚若愚指尖不觉微微用力,木筷哪里受得了他的力气,当即崩折,半截木筷弹起,擦过他的脸颊,也让他骤然惊醒了过来。
    捂了捂额头,姚若愚挥挥手示意小儿可以走了,然后徒手捏了片牛肉丢到口中,酥香依旧,却味如嚼蜡。
    草草吃了几口,姚若愚正觉烦闷,忽然听见外面街道上一阵踏步声响,他久经战阵,自然听出这是成队甲士巡逻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姚若愚发现那带队的赫然是大理遗族的族长,也是现在的达州城主段理。
    瞧见是他,姚若愚一放筷子,起身出酒楼,喝道:“段理。”
    “放肆!谁敢直呼城主名讳!”一名侍卫闻言勃然大怒,按住刀柄,正要拔刀向前,就见段理已经疾步迎向那青年,然后躬身一礼,喊出了一句让他两股战战的话:“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偌大文邦,高层无数,有五部部长,军机处各军镇的统帅,但是能够被称为王爷的仅有一人,那就是大文城邦之主,文王姚若愚。
    那侍卫心尖儿发颤,姚若愚却没兴趣理会他,一把拽住段理手腕,沉声道:“我问你,成都那儿是怎么回事?”
    “王爷也不知道么?”段理先是一怔,随后苦笑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宋部长不知为何,突然大肆屠戮成都内的各个世家,闹得人心惶惶,我这达州也有不少人惶恐不安。”
    皱起眉头,姚若愚放开他,皱眉道:“邹布衣他们没有反对么?”
    摇了摇头,段理迟疑道:“没有,段纯半月前来信,说是打算联合其他两位部长,再加上杨将军他们,一起阻止宋部长,但是不知为何,后来就再无消息。”
    见姚若愚皱眉,段理犹豫了下,揖首道:“王爷您还是尽早返回成都吧,否则再这么下来,恐怕川地不稳啊!”
    “我知道了,你先安抚好城中的权贵百姓。”
    深吸一口气,姚若愚面色淡淡地吩咐了句,随后祭起湛湖剑,直接御剑而起,往成都那儿飞驰而去。
    达州和成都相距不算近,甚至称得上是遥远,哪怕是一等的好马没日没夜的飞驰,估计也要三四日的时间。
    奈何姚若愚有剑气雷音的手段,剑遁如雷霆穿空,不过三四个时辰,他已经遥遥望见了成都城的轮廓。
    越过一座山峰,姚若愚正要继续向前,就见城中忽然升起数道玄黑烟柱,高耸如云,直而笔挺,数息间已经贯通天地,更有汹涌灵能自虚空中被强行吸出,没入那烟柱内,化成一座笼罩了整个成都城的巨型灵阵。
    姚若愚没敢继续靠近,光是隔着数百丈距离,那灵阵内如怒涛般磅礴的能量波动已经让他遍体生寒,若是真的一头冲进去,哪怕他现在可敌六境,估计也撑不过三息。
    “呵呵,王爷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不进城?”
    这时,席师那含着几分悠闲惬意的声音自他身旁响起,随后就见席师现出身形,笑吟吟地打量着他,忽地眉梢一挑,惊诧道:“王爷这是……五境七重了?好快的速度。”
    姚若愚笑而不语,看了眼上空那规模庞大的灵阵,挑眉道:“席宗主,这是……”
    “当年四川仍归大宋的时候,分封此地的蜀王贪生怕死,大肆搜刮钱财,花费重金在城中建立了一座巨型法阵,借助城墙本身,能达到禁空锁灵之功效。”
    耸了耸肩,席师轻笑道:“可惜,成也蜀王,败也蜀王,虽然成都当年靠着这巨型法阵支撑了两年之久,但是因为四川大部分精锐和财力都集中在成都,各地防御薄弱,被金国铁骑逐一攻破,最后对成都围而不打,拖得城中数十万百姓大多饥寒而亡。”
    “最后成都城破,这灵阵也被完颜凶击碎,不过那些阵基都保留了下来,这一个多月邹先生带人将这种阵基一一修复,真羡慕你,有了这座灵阵,除非有八境来袭,否则成都城哪怕只有一百驻军,也可万无一失。”
    席师说了半天,发现姚若愚的脸色铁青,不觉一笑,淡然道:“王爷,有些事儿,生气很正常,不过还是亲自听过为好,道听途说,终究不是正道。”
    挑起眉毛,姚若愚斜眼瞥去,狐疑道:“席宗主似乎知道一些啊?”
    “哪有哪有,城邦政务,席某一介布衣,岂敢妄自插嘴。”席师浅笑道。
    哼了一声,姚若愚收起剑遁往下落去,席师也不见外,随之一并落下。
    有席师陪伴,城门守军哪怕没认出姚若愚,也知道他身份特殊,任由二人径直入城。
    姚若愚没有耽搁,和席师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瑞礼门前。
    坐镇蜀王宫的本是当年文王府的驻军,皆由陈萌统率,自然也认得姚若愚,见他回来,门口守军均是大喜过望,纷纷拜伏在地。
    没多久,陈萌、范迪飞、黎欢、喻洁仪等人纷纷鱼涌而出,一个个围着姚若愚连声招呼。
    扫了几眼,姚若愚发现杨仁杰、蒋思羽、符峰、李懿霖、符超瓒、任嘉盛六人不在,不觉奇道:“仁杰他们人呢?”
    黎欢嘻嘻一笑,答道:“寻欢、阿布和超瓒坐镇在南线,杰哥他们去了北部,现在只有我们几个散人客卿和萌萌哒、凯哥留在成都。”
    “是么?”抿了抿嘴唇,姚若愚看向众人,本想说话,却改口道,“先去前殿,让萌萌哒、宋凯、邹布衣他们几个人也一起过来,此外,再召集五部官员,让他们先到偏殿等候。”
    陈萌闻言抱拳领命而去,姚若愚在其他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蜀王宫的前殿,也就是今后文邦举办大小朝会的地方。
    来到殿内,众人也多少猜到姚若愚听说了灭门事情,一个个面色古怪,只是杨仁杰等人不在,蔡旭东又在闭关没有出来,一群人里面唯有胡娴辈分最高,所以嘀咕了一阵后,胡娴已经被喻洁仪、侯静茹几女推了出来。
    气恼地瞪了眼众人,胡娴回过头,讪笑了声:“姚哥,你怎么没和萌萌哒他们一起回来啊?”
    “她没和你们说么?”姚若愚闻言一怔,疑惑道。
    黎欢摇了摇头,答道:“没啊,就说你有事儿先要走,她和御姐就先回来了。”
    “嗯,知道了。”想了想,姚若愚默默颔首,不再说话。
    以姚若愚如今的修为,虽然不曾刻意,但是凝神之后,气势仍是无形溢出,陈萌等人固然与他相熟,却在这股压力下,个个如坐针毡,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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