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
    柯顾眼睛眯了眯:你们住一起?
    算是他在这里的一个落脚处吧,我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安琼娜指着一个一个紧锁的房间,你们是他朋友就开导开导他,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听他提起过您。柯顾突然话锋一转,他说是有您在他小时候照顾他,他才能顺利长大。
    他这么说啊。安琼娜叹了一口气,他妈妈不管他,他继父老实打他,也没有什么人能陪他玩,也谈不上照顾,我那时候刚出来工作,也是笨手笨脚的。
    他还说是你教他中文的。
    哈哈,他这么说的?安琼娜笑容很爽朗,小J很聪明,我也就是瞎教的。一开始他不愿意说话,我还教他英语呢,后来才知道他聪明,词汇量可比我多多了。
    怎么教的?苏漾开口,参与到柯顾的忽悠中,我有个小侄子最近在开蒙,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教他呢。
    现在有很多更科学的办法了。安琼娜赶紧摆手,我那时候直接把当时读书时用的词汇扔给他了,从第一个单词开始教。安琼娜觉得挺好玩,那书现在还在我书架上呢,那天我看地铁上有小孩在背单词,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变化。
    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可以啊。安琼娜起身,很快拿回来了一本绿色的单词书,我从第一个单词教的,不过也就教了第一个单词。
    苏漾拿过书,翻开了第一页,是所有学生包括他,最熟悉的一个单词
    abandon。
    也是字母A项下的第一个单词。
    抛弃,遗弃
    安琼娜擦了擦眼镜片: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和小J一样,都有着不怎么好的童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保姆,那时候我也才18岁,有一次我带着小J一直走走到了郊区,我们给那里起了个名字,叫遗弃之地,因为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安琼娜笑了,眼周的纹路深邃而无奈,我有时候觉得小J有时候阴晴不定的性格,是我那时候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他名字是不是改?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安琼娜很惊讶苏漾知道这件事,他原本叫John,他说太普通了,非要把名字改成Joan。不过我一直叫他小J,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苏漾突然叹气:最近他确实挺不高兴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怪我。安琼娜无奈摇头,我明知道他讨厌这种事还非得介绍给他认识。我找了个新男友,想介绍给他认识,就是定在立冬那晚,没想到他干脆就不来了。
    立冬苏漾睁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周铖带着饺子来探班那晚,也是柯顾李肖然去墓地的那晚?
    阿姨,您刚刚说的遗弃之地是
    墓地。安琼娜笑笑,城西的墓地。
    ``
    城西的墓地。
    早就摆在他们眼前的答案,却没有人发现。
    在他们之前的想法里,乔安金是个为了钱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人,但真当他们见到这位安琼娜女士后,他们突然触摸到了乔安金真实的性格。
    也许他并没有他们想得这么理智,这么冷静。
    甚至,他是孤独寂寞。
    晚上的月亮很大,明月高悬,映照着整片山谷墓地,显得格外悲凉。
    安琼娜说,她会牵着乔安金一个个墓碑走过去,给他读着一个墓碑上的故事。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墓很干净永远都有东西,有的墓已经杂草丛生荒凉无比。
    警车悄声无息地停在了山谷之上,苏漾穿好了防弹衣,拿好了手枪:师兄。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最先找到乔安金。
    是的,因为他们三个人虽然行事风格,走的路也不一样,但身上有一种共同点
    在本应该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们都与孤独常伴。
    第199章 57墓碑
    柯顾找到乔安金的时候, 他正认真地看着一个墓碑,墓碑旁放着一个白烛台, 烛光摇曳, 拖拽着人影。
    你在看什么?就像一个同学间的寻常问候。
    看墓志铭。乔安金留给柯顾一个侧影,他抬手指着雪白的墓碑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们中国人真有意思。乔安金笑了一声,说不出来意味, 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有明天?又怎么做一个幸福的人?还想关心粮食和蔬菜
    柯顾用很温和的声音解释道:中国人向来都是向死而生,既然如此, 向生而死又有何不可呢?
    向死而生, 向生而死乔安金来回咀嚼着这几个词, 这次他看向了柯顾,柯, 我一向都很嫉妒你。
    柯顾眉头微挑, 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这位眼高于顶的同学可嫉妒的。
    当然不是嫉妒你的才华,也不是嫉妒你的智商,毕竟,这些我更厉害。乔安金卷曲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眼角的纹路被烛光镀上了一层纹路,我嫉妒你活得比我明白。
    我以为,我们对于你而言都是蝼蚁。柯顾几乎没有情绪地陈述着这一事实,惹得乔安金哈哈大笑:我是自命不凡,但还不至于愚蠢。你找到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要是有人能找到我,也一定是你。
    你对我评价这么高,我也觉得挺奇怪的。柯顾推了推眼镜,扯了扯嘴角,你卯足劲对付我那个蠢弟弟,不惜以女人为人质,折腾出那么多具尸体后又折腾到我父亲身上,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有血海深仇呢。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乔安金指了指自己左胸口。
    心脏。
    是人心乔安金靠在墓碑上,看着脚边烛光的倒影,也是一场游戏,一个人玩太无聊了,总想拉一个人下水。
    你拉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下水。柯顾厉声道,你拉下水的是威廉,是杨义,是乐蓉,是马如风,是柯建海,是真真,是齐伊,是柯耀庭,甚至还有徐晗,康诚,宋甄,何家怡
    原来这么多人啊。乔安金仰头看着夜空的点点星子,抬起自己的拳头,缓慢地伸展十指,看着自己修长的指头,你看,我给他们这么无聊的人生增加了这么多星光。
    被你拉下水的还有一个人。
    有什么关系呢?乔安金笑着,柯,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你如果和我一样,现在该过得多潇洒,金钱,地位唾手可得,你
    安琼娜。
    乔安金的话戛然而止,他收了手,头低垂了下去,声音不复刚才的轻佻病态,低低地说道:这些事她不知情。
    你利用她让自己的母亲备受折磨。
    乔安金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柯顾继续道:你又利用她转到了瓦伦先生的名下。
    砰的一声,血顺着墓碑绵延而下,乔安金的拳头向后反复地砸在身后的墓碑上,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我没有,我没有!
    但你确实利用了她。
    啊响彻夜空的嘶吼,乔安金就像个绝望的孤狼,他蹲在地上,用满是鲜血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我没有
    柯顾静静地看着他,他看见安琼娜的时候其实想到了一件事,乔安金的母亲并没有比安琼娜大多少,他想到了乔安金母亲的病。因为杨义的案子牵扯到乔安金,所以他回了一趟学校,还走访了他母亲生前养病的疗养院,但是他去的时候,负责乔安金母亲的医生并不在,他也并没有调查取证的权利,所以留了一个电话。
    之后被人盯梢,躲入洪门,瞒天过海回国,折腾了一圈他几乎要遗忘这件事了。刚刚在车上,他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刚好M国应该是中午十二点,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疗养院的电话。医生在,并且在阮翰音的出面下,医生透露了乔安金的母亲去世前都被噩梦所折磨,神志不清,每次都自言自语道:我才是你的妈妈,我才是你的妈妈
    柯耀庭不难想象乔安金对他妈妈做了些什么事。也许这位母亲确实不是位称职的母亲,放任儿子被家暴,可乔安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儿子,彼此疏远显然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只有将他噩梦的源头斩断,才能真正让他从噩梦中解脱。
    他改掉了母亲给他去的名字John,上帝的慈悲。
    取而代之的是Joan,乔安金叫自己乔安,但同时这个英文名字也可以翻译为琼,安琼娜的琼。
    也许那个时候小乔安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理学,但他的天赋已经让他成功运用了心理学,他利用安琼娜激起了他母亲本性中对于儿子的独占欲,折磨她,也为自己换取了更多的重视和更好的生活。
    你甚至利用她去接近瓦伦先生
    我没有!乔安金彻底愤怒了,我没有!我只是提了一句话!可却引起了她的好奇,她去接触了瓦伦先生,没想到他们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感情!
    什么叫不该发生的感情?柯顾慢条斯理地说道,安女士确实有一段婚史,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她认识瓦伦先生的时候,他们都是单身
    闭嘴闭嘴闭嘴。乔安金抓着自己的头发,暴跳如雷,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是我,是我!
    没错,你是她重要的人。柯顾缓缓道,她为了你,连名字都不要了不是?她就是不希望你母亲多想,就连中文签署的时候,都只签安娜。但她没有想到让你母亲多想才是你的目的。
    乔安金颓然地跪在地上,柯顾看着他,仿佛就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浑身伤疤,在黑暗中酝酿着仇恨,他恨他的继父,他恨他的母亲,他恨那些嘲笑他的人欺负他的人。他用尽浑身解数争取着众人的注意力,但他要的不是关爱,而是抚平他内心恨意的报复。
    他的继父锒铛入狱,他的母亲精神失常身亡。但乔安金并没有想到,他内心的恨意并没有止住,而是像个黑洞,永远也填不满。
    他已经四十二了,他却依然活在了八岁那一年。
    金。如同乔安金叫他一样,柯顾蹲下身子看着他,收手吧。
    乔安金凄惨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我知道你找到安娜,迟早就会找到这里,我留在这里就是在等你们。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你以为你是游戏的操盘手,但最后你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个小卒。乔安金翻身躺在地上,换了个角度看这片星空,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自由地看着这片夜空,柯,你面对的敌人比我可怕多了,我做的一切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可他做的一切什么都不为。
    卡厄斯?
    乔安金看着柯顾的脸,浮出了无奈的笑容:对,所以你说错了,你不该劝我收手,你要找的是卡厄斯。
    从前乔安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和金融有什么瓜葛,但是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就如同签了对赌协议的创业公司,而卡厄斯是那个愿意出钱的投资人,现在他创业失败,卡厄斯则要连本带息地拿走他当初的所有投入。
    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收不收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乔安金看着这片小时候看过很多次的夜空,他低喃着墓碑上的诗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柯顾莞尔,还有你梦寐以求的A。
    A乔安金眯着眼睛,笑了,他的母亲,他的安娜,他用A为密码控制着很多人,但没有人知道A也控制了他自己,那是他无法摆脱的阴影。
    柯,你害不害怕?你怕不怕乔安金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有墓碑的味道,也有死亡的味道,你怕不怕有一天自己会孤零零的死去?我们是一类人,都是被遗弃的人。
    柯顾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师兄。
    乔安金睁大了眼睛,就见柯顾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怕,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等着我。
    苏漾的到来也意味着这两个同门间对话的结束,很快李肖然带着行动组的人赶到,将乔安金的手拷上。
    柯顾看着他,指了指墓碑:别再毁掉别人的幸福了,收手吧。
    他们是同类人,所以柯顾知道,没有金钱没有人马没有势力,这些都不是乔安金无法继续作恶的理由。只要他有一口气,只要他能说话,甚至只要他能做动作,他都能继续他的复仇。
    哪怕他真正的仇人已经死亡了,但只要他心中的那个黑洞不被填满,就有可能继续有人被他拉进漩涡。
    柯顾从来不去想人能不能改好,但乔安金被拷上手铐时嘴角流露出释然的微笑,竟让柯顾觉得,也许他真的能够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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