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十六岁的钟杳而言,天赋实在是一个太玄妙的东西。
    她对娱乐圈不了解,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称得上天赋,但在学习上,她是真正见识过所谓天赋的。
    她私以为,倪子墨和虞红豆那样的,才能算真正的有天赋。想保送少年班就跳级,不想跳级就随意在高一挥洒天赋,游刃有余,又淡定从容。
    学校的人劝她专心学习,娱乐圈的人建议她多体验人生,钟杳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打算先把《如果你知道》拍完再说。
    她和祁昱只是单元男女主之一,前后拍摄一月,其实发布会后距离杀青也已经很近了。
    正月十四这天,两人终于迎来了杀青剧情。
    宋书词在故宫的站台等到余燃后,她的病情变得愈发严重,隔天她就开始请了长假。而余燃在梦中亲吻了心爱的女孩后,就再没见到过她。
    学校、故宫、天安门、公园小巷……一切热门写生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却再也找不到她。又一次到学校等宋书词,余燃却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再次转学离开了。
    这个天使般的少女,只是短暂地从他的人生中路过。余燃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在梦中亵渎了她,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惩罚。
    而钟杳和祁昱的杀青戏,正是他们分别后的,最后一场告别戏。
    彼时,宋书词已经不得不躺在医院度日。
    那是一个深夜,早已思维混沌的她,却突然清醒了起来。这仿佛一个讯号,宋书词预感到什么,拨通了手机里唯一一个没有存备注的号码。
    “宋书词。”
    余燃微哑的声音刚一传来,她的眼泪就滴落下来。
    “余燃,”宋书词忍着哭腔说,“我要走了。”
    那端,少年走出破败的小屋,去到冰天雪地的外面。
    他沉默许久才问:“你不来和我当面道别吗?”
    宋书词揪住病床的白色被单,压抑着情绪,她嘴唇张了合,合了张。
    她本来想说:余燃,我喜欢你。
    可话到喉咙转了一个弯,她说:“余燃,不管人生有多灰暗你都要往光的方向走,余燃,你可以替我完成做医生的梦想吗?”
    余燃想起他陪宋书词在天安门写生那天,她说她将来想做医生,可她的家长要她出国念艺术。
    他站在冰凉的夜里,一直没有开口。
    少年不知道,医院里,手机已经从女孩手中跌落,而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Cut!”
    祁昱饰演的余燃还没说出那个“好”字,导演徐风突然叫停:“宋书词最后的情绪不对,哭得太用力了,其实一开始就哭得有些过头。宋书词死前应该是释然的,她人生末尾能遇见余燃,她很遗憾,但也很高兴,明白吗?”
    第一次NG,徐风仔仔细细地给钟杳分析了情绪的转折。
    她擦掉眼泪,同大家道歉:“抱歉大家,是我的失误,我会重新调整。”
    化妆师过来替她补妆,道具组重新整理床铺,钟杳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脑内别的情绪甩掉。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想其他,只想宋书词和余燃的道别就好。
    几分钟后,杀青戏第二条开始。
    然而——
    “Cut!”徐风再一次打断,“宋书词的情绪还是不对,揪被单那不能太用力,再稍微克制一点。”
    好在这次还没有哭得太汹涌,补妆只用了一分钟不到。
    又修整了两分钟,第三条开始。
    “Cut!”徐风再一次打断,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严厉,“宋书词刚开始恢复意识不应该皱眉,她应该是开心中带着点迷茫,然后发现是回光返照再开始失落不舍。”
    他觉得小姑娘今天状态不太对,也不叫立刻重来了,摘下耳机从监视器后起身说:“算了,钟杳你休息会重新找下感觉,全体修整半小时。”
    这是钟杳第一次被不断NG,她感到很过意不去,只能又鞠躬和大家说抱歉。
    她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走向休息室时,双颊在发烫,连心脏都微微刺痛。
    其实钟杳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她过于敏感了。宋书词的死总令她想起妈妈的去世,以十六岁钟杳的阅历,她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一个人在死亡的时候会释然开心。
    在拍戏的同时,钟杳总是克制不住的去想,宋书词人生遇到一个余燃很特别,可那份幸运却是属于余燃的。她那么喜欢余燃,可是因为疾病却要编造出国的谎言,为少年的人生创造一个做医生的梦。
    宋书词死了,她造的梦想救活了余燃。
    余燃做了医生,他会记得宋书词,可是他真的会一辈子记得么?
    她那么爱妈妈,可现在却也跟在靳川身边,她还在拍戏不是吗?
    钟杳钻了牛角尖,她觉得一切那样残忍,她不相信宋书词真的能释然。
    钟杳将自己独自关在休息室里,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
    她甚至拿出了手机,想给靳川打一个电话。她想问问他,如果是他,他会不会忘了那个“宋书词”。
    钟杳的手在通讯录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最终却没有勇气拨出去。
    她感到非常矛盾。
    她毕竟是在剧组拍杀青戏,突然这样郑重其事地给他打电话,他会不会认为她只是在找他讨论剧本?
    钟杳在先前的表演中,其实也遇到过问题,但她宁愿找祁昱和徐风交流,也一次都没问过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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