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来得很没道理,因为那玩意说是“未来”,实际上不过也就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像而已。
    可许暮洲就是觉得,那万一是真的呢。
    或者说,谁又能说那就是假的呢。
    人类这种生物善变且复杂,矛盾和虚伪都是埋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翻腾出来作一作。
    许暮洲了解自己,他长这么大以来,没有过哪怕任何一段长期关系——亲人,朋友,什么都是如此。那既然他从来没享受过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真的有享受长期关系的能力。
    在发觉这件事之后,许暮洲忽然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恐慌之中,因为他发现一个问题——情绪是不由自己掌控的。
    何况他本来就比别人缺失一大段情感能力,这是他在童年就被刻下的伤口,在成长过程里已经不可逆转地镌刻在他的灵魂和性格上。
    人性本来就经不起考验,谁又能保证他之后真的不会因为“腻了”而抛弃严岑,选择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说到底,他不相信自己。
    他害怕“未来”的自己会真的背叛严岑。
    而这种可能性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许暮洲就不可控制地心慌了起来。
    就像在“未来”中看到的那些一样,许暮洲仿佛将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割裂成了两个人,他无数次想阻止对方,却最终只能无力地发现他什么都干不了。
    “未来”对“过去”,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许暮洲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出身,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小的时候可以跟别的小朋友一样,享受到安全的、完整的爱意,那他是不是能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
    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许暮洲咬了咬牙,将其从脑海中抹去了。
    许暮洲无意识地收紧了握着严岑的手,他定定地看着严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未来一定要那样惨烈收场,那他干脆不要留下来,就像是他和严岑之前心照不宣的那样,轰轰烈烈地恋爱之后,在离别到来前分手。
    当断则断,也好过给了严岑希望之后,却又把他抛下了。
    ……何苦这样折磨他呢,许暮洲自暴自弃地想。
    但紧接着,许暮洲又后背一凉,后知后觉地发现,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水晶球里那个莫名的海边离别,就真的要成真了。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未来,是原本命运发展的“未来”,还是许暮洲看过“未来”之后所达成的“未来。”
    许暮洲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牛角尖,进或退好像都是死路,那么一个残酷的“未来”放在眼前,他却不知那是怎样到达的未来,于是连想规避都没办法。
    严岑的左手被许暮洲捏得有些微疼,他奇怪地睁开眼睛,却正好撞进了许暮洲的眼神中。
    许暮洲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奇怪,严岑短暂地愣了愣,但随即又神态自若地捏了捏他的手,看似随意地问:“怎么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等许暮洲说话,严岑拉着他的左手就微微用力,将许暮洲拉了过来。
    许暮洲拗不过他,别扭地顺着他的力道倒过去,上半身几乎要靠在严岑怀里了。
    严岑除了胳膊之外,其他地方动都没动,懒散地坐在原地,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大爷。
    “去一趟任务对象那而已,怎么丢了魂儿了?”严岑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调笑说:“应该给你个镜子照照自己……你现在活像个被妖精采补后的书生。”
    许暮洲被这个熟悉的动作安抚了,虽然神智还有点混沌,嘴倒是一点不吃亏,下意识哑着嗓子反驳说:“你是不是说我肾亏。”
    严岑一乐,说:“怎么,还真让小巫婆欺负了?”
    这两句没把门的调笑没让许暮洲轻松起来,他靠在严岑怀里,却没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那本来就很细微的烟味被严岑锁骨上的草药泥盖住了,许暮洲嗅了嗅,也只闻道一股苦涩的泥土味。
    “没有。”许暮洲说。
    许暮洲从来没有这种吞吞吐吐的毛病,严岑有些担心地抬起许暮洲的下巴端详了他一会儿,语气微沉,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在想,我以后要是不喜欢你了怎么办。”许暮洲忽然问。
    严岑有些莫名:“就这件事?”
    “就这件事。”许暮洲很坚定。
    严岑捏着他后颈的手一顿,唔了一声,随口哄道:“没事,不耽误我喜欢你。”
    这答案显然不是许暮洲想听的,甚至于还让他想起来那无故出现的门铃声,整个人更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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