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洲没有直接回答,他将手中的几张资料随意地对折起来,折成一个细长的纸卷揣在兜里,站在沈双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
    询问室有大半面墙都是贴了过滤膜的单向玻璃,从外面能清楚地看清房间里的情况。
    询问结束,屋内梳理笔录的女警官正在做最后的记录确定,房间内的摄像机依旧开着,严岑微微低下头,伸手取下了自己的眼镜。
    那副眼镜好像不太合适,他的鼻梁上被压出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记,严岑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额角,一副有些疲累的模样。
    女警官对完了记录,将笔录保存好,然后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出办公桌时,顺手关闭了工作中的摄像机。
    “劳驾。”严岑忽然说。
    单向玻璃外的许暮洲不着痕迹地换了个站姿,将站立的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沈双很有眼力,重新摸过监听耳机,分了许暮洲一只。
    原本要离去的女警官停下脚步,问道:“有什么事?”
    毕竟是几个小时前还一起工作的同事,女警官说得很客气。
    严岑笑了笑,礼貌道:“干坐在这里太无聊了,如果不能给我手机的话,能不能随便给我找本书看?”
    “手机不可以,需要按你说的调查情况。”女警官说:“……你要什么书?”
    “随便找一本就可以。”严岑的要求很低:“报纸也行。”
    这并不违规,哪怕是有直接证据指认的犯罪嫌疑人,坐在这里提出什么要烟要水的要求时,出于人道主义也会满足一二。
    女警官点点头,说是如果找得到,一会儿会给他送进来。
    传唤室的门被重新打开,女警官抱着文件夹走出来,看见屋外的许暮洲微微一愣。
    “许副队。”女警官指了指屋里,请示说:“刚才——”
    “给他。”许暮洲摘下耳机,捏了捏鼻梁,说:“随便找本小说……简单点的。”
    女警官也没问他怎么变得这样好说话,答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屋内只剩下了严岑一个人,但他独处时跟见人时似乎没什么两样,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只是时不时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他似乎一直是那样安静的一个人,独处时更是如此。许暮洲之前就总觉得这人闷不吭声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尊漂亮雕塑,现在这么看着,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许暮洲站在玻璃另一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许哥,你让我说实话……”沈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不信,他的不在场证明比齐远还要巧合,从时间到分钟精准无比,像是故意的准备好的一样。”
    “我也这么想。”许暮洲哼笑道:“你去度假的时候会后半夜三点多钟叫夜宵吗?……无缘无故的巧合就是疑点,这个道理我三年前就明白了。”
    许暮洲说完,也不等沈双的回答,自顾自地从玻璃前后撤一步,转头往外走。
    除了刚刚被保出去的齐远不能在短时间内再次传唤之外,资助名单上剩下的三个人都被以各种借口弄到了警局。除了作为公共人物的秦怀比较难办,剩下的严岑和林毅都还算得上配合。
    但饶是如此,满打满算下来,从他们到达警局时那一刻起,许暮洲也只有权硬留他们二十四小时。
    “现在几点了。”许暮洲问。
    沈双跟在他身边,条件反射地撸起袖子看表,回答道:“六点二十七。”
    ——还剩二十二小时四十分钟。
    这桩案子跟许暮洲从前见过的都不同,不为钱不为情,凶手和被害者之间像是有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逻辑链条,死都死得紧锣密鼓,“默契”十足。
    ——他没有第二个二十四小时可以浪费了。
    “时间不多。”许暮洲说:“分头行动吧……打电话叫老张回来辛苦辛苦,我要一份新的尸检报告。”
    许暮洲说着将兜里那份折成长条的资料交给沈双,吩咐道:“还有,去查查这个Microco**ic公益基金会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那个叫史蒂芬·郎奇的人。严岑说他们有个共同的‘父亲’,我估计就是这个出资人……去查查他是什么人,怎么搭上线资助这些孩子的,说不定会有线索。”
    沈双下意识立正,脆声应道:“是!”
    他答应完了,又挠了挠头,问:“那你呢,许哥?”
    许暮洲脚步一顿,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将钥匙圈挂在食指上晃了晃,侧身看着沈双,说道:“我去查查那凌晨三点半的夜宵。”
    凌晨六点多,整个申城正在缓慢地复苏,市局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放了一只全新的烤白薯机器,第一炉白薯已经烤的焦香四溢,正从铁质机器的各个缝隙中冒出白烟来。
    许暮洲正在路口等着一个红灯,眼神随意一瞥,正见到便利店的店员拉开炉门,从里面将烤好的白薯一个个捡到托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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