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一首接着一首,下场的宾客数量逐渐多了起来,并不仅限于贵族青年男女,大多数参与社交的人们都进入了舞池中。
    酒杯碰撞声,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和乐曲混杂在一起,叮叮当当,经久不息。
    这屋里的动静太过细碎了,吵得严岑耳朵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借着这个动作在宴会厅里环视了一圈,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许暮洲已经悄然离场了。
    严岑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告罄,他轻轻咳了一声,捏着手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地面。
    从爵位上来看,罗贝尔的地位并不算顶尖,但他身上那股从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铁血气质却不知道比其他躲在王城的贵族高到哪里去了。
    刚刚还在大肆宣扬自己猎场的贵族下意识闭上嘴,讪讪地问:“伯爵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严岑的拇指在手杖的鹰头上摩挲了一下,说道:“各位随意,我要先行离开一下。”
    没有理由,也没有客套,这样失礼的事情罗贝尔做起来毫无违和感,甚至其他的贵族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在众目睽睽之下,罗贝尔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去笨拙地操纵轮椅。于是严岑挥了挥手,一直等在他身后的管家应声走上前来,替他将固定轮椅的卡锁解开,推着他离开了休闲区。
    严岑离开宴会厅时,正撞上许暮洲和宋妍一前一后地从楼上走下来。许暮洲手里正拿着一个笔记本,扶着楼梯扶手,正回头跟宋妍说着什么。
    管家适时地松开了严岑的轮椅,在严岑开口前先一步告退了。
    宋妍比许暮洲先一步看到严岑,她停下脚步,倚在扶手上冲严岑挥了挥手。
    许暮洲顺着她的动作回过头,才发现严岑正坐在楼梯下笑着看他。
    离开了宴会厅的大环境,严岑像是再一次褪去了罗贝尔伯爵的那层皮,他懒散地支着下巴,等着许暮洲自己走到他面前来。
    “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严岑笑着说:“小少爷。”
    “一点点。”许暮洲说。
    许暮洲接过宋妍递来的纸片,三步并两步地从楼梯上蹦下来。严岑生怕他刹不住车,还伸手接了一把。
    “凯瑟琳为你们的婚宴周年庆典准备了个保留节目。”许暮洲把手里那张纸片塞到严岑手里。
    那张纸上写着那首童谣,严岑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将纸片翻了过去,说道:“别在大厅说话,去茶厅说吧。”
    茶厅在走廊另一头的餐厅旁,是个很私密的半封闭空间,确实比大厅适合谈话。
    许暮洲自觉地接手了严岑的轮椅,推着他往另一边走。
    在晚上九点钟之前,为了方便客人随时取用茶厅,所以这里每隔一小时就会更换新鲜的茶点。
    严岑指使着宋妍从门边的橱柜下层找到加热茶壶用的小瓷炉,用喷火枪点燃了蜡块,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首童谣是在哪找到的?”
    “在凯瑟琳写给小说家的请柬背面。”许暮洲说。
    宋妍和许暮洲分坐在严岑两边,围着中间那个小小的茶桌。
    严岑将手中的纸条扔在桌面上,摸了摸瓷炉上的壶身,觉得有些温了,才一一给几人倒上茶。
    “还有呢。”严岑问。
    “凯瑟琳想要一首以‘月光’和‘爱情’为主题的曲子——这也是作曲家被邀请来的原因,凯瑟琳想要他在你们的纪念日那天演奏。”许暮洲说:“不过我觉得这不像是凯瑟琳的执念,这太浅薄了,如果她对这首曲子执念这么大,她就不该寻死。”
    又是月光,严岑想。
    之前克林侍卫长也曾经提到过这个词,他上次说的什么来着——只要向着月光前进,就一定能得偿所愿。
    跟许暮洲把更多注意力放在“知更鸟”上不同,在严岑心里,这个所谓的“月光”已经一跃成为了可疑线索第一名。
    在这种环境背景下,出现某个模棱两可的因素并不奇怪。但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口中出现同一件事,就很可疑了。
    许暮洲当然不会知道严岑现在想些什么,他将桌面上的茶盘往另一边推了推,将自己的请柬也一并摊在桌上。
    “与此同时,我的请柬背后画了一只苍蝇。”许暮洲说:“我有必要怀疑,这首童谣是在影射这次宴会……或许在凯瑟琳眼里,我们这些宾客,都是‘苍蝇’。”
    严岑心里还在琢磨着“月光”的含义,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半,闻言敷衍地笑了笑:“你怎么能是苍蝇,小少爷这么好看,当然得是乖巧的小百灵。”
    他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脚步声。严岑听觉敏锐,在瞬间就捕捉到了这动静,他微微皱眉,直接抄起面前的茶杯,毫不客气地往门上狠狠一砸。
    茶杯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浅红色的茶汤顺着虚掩的木门蜿蜒而下,将下面的一小片毛毯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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