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唐先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应该更广泛、才能更深入;但,我的精力实在是有限啊。”
    “倒是我没有设身处地了。”余耀听后,也不由叹了口气。
    “像你这样,能把钱财、理想、心态融为一体,那是最好不过了。”唐先生忽而笑了笑,“我上大学的时候,毕业前夕找工作,同宿舍有个同学发表了一个看法。”
    他随口扯闲篇,余耀也没打断,祁长河此时却以去洗手间为名,离开了房间,其实房间里有附带的洗手间。
    “他说,什么是好工作?列举了三个条件:实现理想、挣钱够多、轻松愉快,如果这三个条件能够全部同时满足,那就是一份完美的工作。如果能实现其中任何两个,也是一份值得干的工作。如果只能实现一个,这工作就得慎重掂量,也得看自己的需求了。”
    “但现实中,很多人干的工作,一个也实现不了。”余耀道。
    “这样的工作,必须得辞职。”唐先生接口,“这也是我那个同学总结的。”
    “那他现在?”
    “他本来混得挺好的,不过他和我爱好不同,我好老旧的东西,他好新鲜的东西。本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在国外出了点儿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个,就不提了。”
    “混?”
    “怎么?不该这么用?”
    “不是,只不过从您嘴里听起来,有点儿别扭。”
    “不管什么人,都是人;有的人,披上了一件外衣、戴上了一张面具,或者因为只能被仰视一面,一般人就看不透了,但其实都一样,不仅该有的人性都有,而且有些庸俗之处,说不定还比不过普通人。”
    单就古玩而言,唐先生肯定没法儿和余耀相比,但唐先生的年纪在那里,而且人生阅历丰富,余耀和他交流,也是有所收获。
    是以两人聊得倒也融洽。
    过了有五六分钟,祁长河拎着一个皮箱进来了,这皮箱比较窄,也就二十厘米,但是很长,足足一米有余。
    “吃完了看看?”祁长河笑问。
    “边吃边看嘛!”唐先生说着,看了看余耀。
    “好啊!”余耀起身。其实这没法边吃边看,从祁长河拎来的皮箱看,不是大尺幅的书画,就是很长的物件,也不适合饭桌上看。
    实际上,三人最后都是站着看的。
    祁长河从皮箱里拿出来的,是一把剑。
    冷兵器收藏,算是古玩收藏的一个冷门。不过余耀知道,祁长河对冷兵器研究颇深,越王八剑之一已在他手,同时还曾为了所谓的“宝腾腰刀”,去江州找过余耀。
    这把剑,有可能是唐先生在港岛所得,祁长河从旁辅助。
    余耀心里想着,眼睛却已离不开这把剑。
    虽然此剑尚未出鞘。
    鞘身是金红色的鲨鱼皮,鎏金的头首;剑格也是鎏金,有龙形盘绕;白玉剑柄,尾部镶嵌了碧玉珠;明黄色的流苏虽是后配,却依然起到了不错的烘托作用。
    唐先生将此剑拿在手上,待余耀看完外观之后,一手持鞘,一手握剑,缓缓拔出。
    刚拉出半尺,余耀就不由脱口而出:
    “好剑!”
    剑锋的光芒如寒月冷辉,寒光之中,一股肃杀之气幽然而生。
    剑为百兵之祖,华夏又有数千年的冷兵器历史,这顶级的东西,自是巧夺天工的宝物。
    只是现在,很难面对面见到这样的东西了;而博物馆里珍藏,就算展示真品,也往往隔着玻璃,体会不到这种带着特殊属性的艺术品所散发的深邃气息。
    唐先生将剑全部拔出之后,随即斜斜上指,剑的光彩,竟让他也有了一种气贯长虹的态势。
    最后,剑交到了余耀手中。
    余耀细细观看,发现剑身底部,一面是镂银的隶书“贯虹”二字,而另一面,则是镂金篆书“乾隆御制”。
    “气贯长虹!原来是乾隆皇帝的爱剑!”余耀叹道。
    “听小余先生的意思,那就是此剑是真品无疑了?”
    “除了流苏,必是全须全尾的真品!”余耀笃定此剑的同时,却又带着疑色说出了另一方面:“不过,我从未听说乾隆有过一把名为‘贯虹’的宝剑!”
    “小余先生是真正的高手,没听说过名目,就能笃定为真品!”唐先生轻拍手掌。
    余耀正色道,“这和唐先生说的收藏之道,不谋而合;史料,总是不如文物来得准确;有此剑实物,能断代定性,那么就可能是史料上的疏漏!”
    “我也觉得是真的,但没查到正史资料料,却是不敢定论。”祁长河在一旁笑了笑。
    “噢?”余耀看向祁长河,“听老爷子的意思,看来是搜罗到了一些野史和传说?”
    “算是一个有关来历传承的故事吧。”祁长河抬了抬手,“现在,可以边吃边说了!”
    还剑入鞘归箱,三人重新坐回桌边。
    祁长河点了一支烟,正要开口,余耀却提前抬手,“老爷子,最好正着说。”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祁长河点头。正着说,就是从乾隆说到他们得手,而不是先说怎么得来的。
    “据说这把剑制造完成之后不久,还没来得及登记造册,乾隆皇帝就赏给了和珅;后来和珅被嘉庆办了,抄了家,嘉庆皇帝没有留下此物,而是赏给了一个王爷。”
    “清末,贯虹剑后来流落民间;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有人得到之后,献给了一个地方军阀。后来这把剑辗转流传,到了这个军阀的一个副官的后代手里。贯虹剑在特殊年代没有被收缴,再后来,这个后代不知什么原因,总之是缺钱,将此剑卖给了燕京的一个古玩商。”
    “燕京的古玩商再度倒手,开价很高,却也没浪费太多时间,因为港岛有个富豪恰恰在京且去谈了,一见倾心,没在乎价钱。此剑,就被他带回了港岛。”
    “可不成想,这个富豪在股灾中破产,此剑又流落到港岛的一位古玩商手中。这个古玩商并没有再度出手,还说此剑‘一生’颠沛流离,要好好珍藏。”
    “而就在预展的前一天,我们刚刚从这个古玩商手中拿下。”
    祁长河说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余耀略略回味之后,才问道,“既然他要好好珍藏,为何又要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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