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人,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警官先生,请问这人是犯了什么事?藏毒吗?
    警员并不回答,只要求看房客登记簿,发现的确没有陶明这人。他深深地看了房东一眼,仿佛要透过他肥厚的脸,看穿他的脑子。
    我们正在调查凶杀案,怀疑凶手就藏身在出租屋内,一旦发现有人企图隐瞒窝藏杀人犯,以帮凶论处判刑。
    声音正气凛然,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戳胖房东的脑仁。
    房东脸一白,哆哆嗦嗦,指着照片说:我、我好像记岔了,有个人和他长得挺像的
    谁?住几号房?
    房东抖着手翻登记簿,同时对警察说:我看他才二十岁左右,还是个出来实习的大学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才租房子给他的,警官先生,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他家的房子要真出了个杀人犯,以后可怎么出租啊。
    应深说:他是不是经常低着头,不喜欢和人对视,你和他说话,他很容易不耐烦,变得情绪暴躁,要冲上来揍你的样子?
    房东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手里的纸都拿不稳了,哗啦哗啦的,全中啊,警官先生,昨天我还催他交房租来着他不会是想杀我吧?警官先生,请你们一定一定要立刻抓住他!我不想死啊!
    沈文钦说:那也需要你的配合,你早点找到他是哪间房,我们才能更快突入。
    房东受到刺激和压力,脑子记忆力简直瞬间爆发,飞快翻到那一页,说:507!
    最近的专案小组警员接到支援请求,迅速前往指示地址。
    在警车上,一警员想到之前看的嫌犯资料,不由感慨:昨天是嫌疑人陶明的21岁生日,他也算是幸运了,不是今天生日,不然真挺惨的。
    另一个警员惊讶,他才21岁?!我弟跟他同龄,大三狗,一放寒暑假就宅在家里打游戏,气得我妈天天想把他扫出门。跟他相比,我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十六岁没了爸妈,然后弟弟妹妹也死了,领养家庭又不关心他,想想他也挺可怜的。
    是啊。
    旁边的警员忍不住插嘴:你们怎么了?别忘了他是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有再怎么悲惨的经历,也不是他犯罪杀人的理由,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承担后果。
    谈着的两个警员点头,算了,别想那么多,我们的任务只是抓住嫌犯,审判是法院的事。507房前,武警首先突入屋内,专案组成员紧随其后。
    昏暗中,走在前方的警员开着照明灯,迅速而轻声前行。穿过客厅和厨房,走廊尽头是一个卧室,房门紧闭。
    专案组组长刘警官冲里面大声喊:陶明!你已经被警方重重包围,无处可逃,立刻放了张丽灵和李顺,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
    陶明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准进来,不然我杀了他们。
    警察们的动作一顿,显然有所顾忌。救下人质永远都是行动的第一考虑。
    突然的,沈文钦鼻翼微动,皱眉对着耳麦说:很浓的血腥味,让救护人员过来。
    谁受了伤,是嫌犯?还是人质?
    老刑警也闻到了血气,凭着多年查案的经验,他沉声断定:嫌犯刚才说话的声音听着正常,但吐息不稳,有些发虚,应该是他受了重伤。
    挟持着人质的嫌犯受重伤了,这乍一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但实际上,越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嫌犯自知绝路,反而很可能做出残忍至极的事,与人质同归于尽,临到头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以前就有这样的案例。
    让我和他谈谈。应深开口。其他人想到这段时间破案,他总能提出正确关键的分析,便自觉地让出了条道。
    应深走上前,站在房间门口两步远的位置。沈文钦站在他身后,以防突发状况。
    陶明,你不会伤害张丽灵和李顺的,我知道你以前不好的经历,上天对你真的很不公平,你很后悔听福利院的人劝,去了领养家庭,没留在弟弟妹妹身边,保护好他们,你觉得如果当时你在,你绝对不会让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你愿意用生命去护着他们。我理解你作为哥哥的决心,你也有这个能力。应深一字一音,缓慢而坚定地说出这些话,但是,就算这样,陶怡和陶新已经死了,你的弟弟妹妹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要去接受。你认真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有自己的家人,请你放了他们。
    里面沉默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你一点都不理解,我看到的那个画面,我妹妹在我怀里慢慢变得僵硬,没有了温度。我知道,她不想死的!所以她又回来找我了!
    他用力抱紧了张丽灵,死都不会松手。
    在场警员的耳麦里传出声音,狙击手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射击。
    等等,麻烦您再让我试试。应深转头看向组长,神情认真。
    组长一脸严肃,犹豫后说:时间紧迫,只能给你两分钟,两分钟后不管怎样,我都下命射击。
    张丽灵的母亲走了过来,事先应深已经和她交代过,此时再次叮嘱:您不用管里面的嫌犯,专心和您女儿沟通,说一些你们之间的温馨回忆,她失踪之后你痛苦焦灼的心情,很担心她,让她主动提出想要出来,嫌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的话,嫌犯会有所考虑。记住,千万不能说些激怒嫌犯的话,只要吸引您女儿的注意。
    她双手交握,紧张得发抖,带着哭腔。
    灵灵我是妈妈啊,你忘记我了吗?妈妈工作忙,经常没有照顾到你,我真的很抱歉,以后妈妈多在家陪你好不好?我保证!你不是很喜欢狸花猫吗?我们家里以后也养一只怎样?灵灵,你失踪之后,妈妈一直很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经常做噩梦,怕你出事,我求警察帮忙,到处去发传单幸好,你还活着,灵灵,求求你,出来见妈妈一面好不好?
    门的对面很安静,当他们以为没用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唤:妈妈
    灵灵!张母惊喜落泪,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警员握住胳膊。
    不准去!嫌犯低吼。
    我想回家是张丽灵的哽咽哭声。
    张母哀求:我只是想见我女儿一面,看看她的样子,不要伤害她,求求你
    沈文钦也接着说:我明白你想保护他们的心,可这是张丽灵的亲生妈妈,因为女儿的失踪,一直很痛苦。你想保护她,但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她的家庭了,你想他们和你一样经历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空气很安静。
    我弟弟的父母呢?嫌犯这么问,有所动摇了。
    应深答:他们在外省务工,在赶回来的路上。
    等他们来了再说。
    应深:不管怎样,请让救护人员先进去,我们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不行。
    张母很着急:是不是我女儿受伤了?!求求你,让救护人员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喘气,嫌犯的声音越发虚弱。
    不是。
    过了一会。
    组长突然出声,对着耳麦道:时间到了,行动。
    子弹咻地穿过空气,玻璃破开一个洞。
    房间门打开,武警将两个孩子带了出来,他们衣服凌乱,上面都沾有大片的血迹,神情呆滞。
    救护人员立刻上前替他们检查。
    身上没有伤,不是他们的血。
    房间内的武警说:安全。
    应深等人便走进房间。
    空旷的房间,只有两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刷白了的墙面,掉落了些许灰,十分简陋。
    嫌犯陶明,靠坐在墙边,双眼闭着,手垂落在身侧,沾满了鲜血,深色的衣服令血迹不那么明显,但地上铺着的旧毛巾,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异常刺目。
    不远处,桌子上放着打开的皮质黑色钱包,一张张现金摊开,湿漉漉的,似乎是想洗掉上面沾着的带血指印。
    沈文钦看着,出声:他应该是出去偷窃的时候,受了伤,简单的包扎止不住血,所以我们才闻到那么浓的血腥味。
    即便狙击手不射击,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场的警员都有些沉默,不是因为同情或怜悯,只是生命逝去的悲哀。
    他们此次的工作暂且结束,后续会有相应的人员负责,不属于他们的范畴。
    只是偶有听闻他们的消息。
    张丽灵出来以后,被她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痛哭,后来开始接受相应的心理治疗,希望她能走出被霸凌的抑郁。听闻,在治疗期间,她曾数次问到母亲和医生,她哥哥在哪里,她想见哥哥。但谁都知道,她是一个独生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而李顺那边,警方将他送回家时,才得知原来他父亲早在半个月前酗酒猝死,他母亲则在离婚后远走他乡,杳无音讯。他爷爷奶奶也明里暗里表示,有四个孙儿要照顾,再加上他,实在困难。考虑到他们的经济状况,在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前,李顺由当地的福利院收养,送去特殊教育学校读书,政府出钱养着。
    返程途中。
    沈文钦吃着高铁上刚买到的盒饭,五年之后,陶明才做出这种事,算是延迟性PTSD吗?
    可能吧,应深敷衍,表示,吃饭不谈工作,不利于消化。
    上次还这么认真回答我,人真是善变啊。沈文钦夹起一大块酱汁浓郁的牛腩,要吃肉吗?我们换点菜呗,光吃一样单调。
    应深吃的是红烧排骨,你自己说可以不答的。嗯,换,你自己夹。
    互换了两块牛腩排骨,继续大口吃着软糯的饭,配着肉吃。
    不过几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将饭盒放在一边。
    长时间白天黑夜颠倒,现在终于结束,一吃饱饭,浓浓的睡意便涌上来,两人动作一致地靠着座枕,微微眯眼。
    意识昏沉,快要睡着时,沈文钦轻声感慨:如果他不犯下那些事,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应深托着下巴,他不做那些事,就只是个失去家庭的人。没有弟弟妹妹,哪里来的哥哥。
    李顺挺需要个哥哥的。
    他更需要父母。但都没有,目前他只剩下国家了。应深神态疲惫而平淡,不用同情陶明,如果我们没抓到他,按照他的精神状态,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思维升级,不只是杀害任何对张丽灵李顺有威胁的人,还会追究当年的事,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一一找出来杀死,包括害陶新淹死的小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甚至他的领养家庭。几乎每个犯罪人员都有各种不幸的遭遇,但他们可以选择走不同的路。
    也是。沈文钦歪着身子,点头,其实,我很好奇,陶明是先遇上张丽灵,激发了他对妹妹的怀念和强烈的保护欲,还是他的心理一直都有问题,张丽灵只是恰巧的一个触发点,即便现在没有张丽灵,也会有黄丽灵,刘丽灵,他终究都还是会杀人。
    应深睁眼,刚想说话。
    沈文钦却皱眉,好像我说的是一个意思?不过,如果陶明的领养家庭能好好疏导他的心理,他应该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问题就是没有。应深声音冷淡,既然决定领.养孩子,那就应该好好的为人父母,而不是不喜欢了就把人往外推,不理会。孩子又不是物品,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许是语气太过冷冽,夹带了明显的情绪。
    沈文钦神情惊讶地看着他。
    应深回神,抱歉,我只是说某些人不负责任,大部分的领养家庭还是很好的。
    你沈文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多了一份心思,想要了解应深的过往。
    清晨,天空灰蒙蒙,太阳都还没出来的时间,鸟儿藏在树上间或啾啾啼叫,声音清脆。
    应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沉,直到被来电铃声吵醒,手探到床头柜摸了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沈文钦,你要没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说,等上班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大冬天,任谁被吵醒了心情都不会好,露在棉被外的胳膊更是冻人。
    你他妈知道现在是几点吗?!现在是休假时间!
    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手机传来沈文钦爽朗的声音,忘了吗?我们约好一起晨跑的,起床出发呗。
    应深:操!你那是单方面约好的吧?
    此时此刻,还没睡醒的应深感觉非常崩溃。他做了什么错事,厅长要派来这么个人来折磨他?
    电话挂了还不是结束,外面沈文钦依旧坚持不懈地敲门,还说这事老厅长也知道,他老听了十分支持。体能方面,一直是应深的短板,让他们搭档本就存了互补的心。老厅长也想过找个时间让应深去参加训练。
    应深体验过警界里所谓的体能训练,更准确的来说,是魔鬼训练。让他去参加那个,他倒宁愿跟着沈文钦跑跑步。
    心里权衡两秒后,应深不甘不愿地爬下床,穿着居家棉鞋穿过客厅,给沈文钦开了门,然后打了个哈欠,你自便,我先去准备一下。
    半眯着眼,一脸睡意困顿,眼角还挂着泪,应深这番穿着棉质睡衣,踩着拖鞋慢悠悠走开的模样,在沈文钦看来,真的非常新鲜。甚至还睡得一侧的头发翘起了一撮。
    他挑了挑眉,视线随意地打量了一圈,一房一厅,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很典型的单身公寓。
    应深也没让他等多久,七分钟就搞定了,站在玄关,弯腰拿出运动鞋换上。沈文钦站在他身旁,同样一身宽松舒适的运动服,修长挺拔的身材,一看就是个阳光正直好青年。
    这个时间看着早,但市里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开始工作了,开早餐店的,菜市场摆摊的,赶着挤地铁到写字楼的,数不胜数,但整座城市距离真正清醒热闹起来,还需要一个小时。所以,沈文钦领着应深在公园的人行道上跑步,并碰不到什么人,树间只有鸟鸣,十分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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