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侧耳倾听,听出了先生说话中的哽咽,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酸,他抬头去看何颙的表情,只看到他含泪的眼,带忧的面容。
    何颙告诫学生:无论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停下你们学习的脚步,你们是大汉的未来,是希望,若你们这一代毁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就都成了罪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希望你们能够牢记今日的授课,记住我这位并不称职的先生对你们的告戒,如此,也不枉我今日来此。
    学生们就像是受惊的小鸟,惊疑不定地看着何颙,他们眼底有惊慌失措,也有对于未知的恐惧。
    何颙不想吓唬他们,可前来抓捕他的官兵已经到了,他听到了锁链碰撞的声响,听到了行色匆匆的脚步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详的预感在曹瞒心中蔓延,他站了起来,去拉何颙:何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率领官兵的长官推开了教室的大门,曹瞒吓得转头,听迎面来的配鞭长官冷冷说道:党人何颙,勾结犯人,行叛逆之罪,陛下下令将你一同关押。
    这些官兵们视人命如草芥,若是有人敢反抗,那是一并抓了了事。
    曹瞒不可置信叫道:为什么连何先生都要抓?!
    何颙拉住了曹瞒,将这冲动要上前去理论的小子丢给了袁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还请阎侍卫长莫要伤着学生,我跟你们走。
    袁术死死拉着曹瞒,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冷静一点,太学大学部已经被抓走两个学生了,你也想一起被抓走吗?
    可他们污蔑好人,乱抓先生!
    那侍卫长冰冷的视线将众人的脚步定在当场,学生们被他以这样的视线盯着,几乎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杀气,一个个心头一阵颤栗,不敢与之对视。
    也唯有曹瞒,尽管手脚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心往头上窜去,就连牙齿都打起了哆嗦,这头初生牛犊仍然盯着虎目迎难而上,倔强地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侍卫长讥讽般地反问道:为什么?陛下有令,我也不过公事公办,怪只怪何议郎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侍卫长有个坏习惯,喜欢以鞭子鞭打罪犯,在他看来,何颙已经板上钉钉的罪人,他挥起鞭子催促起人从来都不带犹豫的。
    眼看又要有一鞭子落在尊敬的先生身上,距离最近的曹瞒气红了眼,运起内力便抓住了那直直挥过来的鞭子。
    侍卫长力气大,虽有内力防身,他的手心依然渗出了血液。
    曹瞒就这么抓住了鞭子与侍卫长僵持着,别看他年岁小个子小,思路却特别清晰,他厉声质问:秉公执法抓人乃是你们的工作,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未判先上刑又是什么意思?在场师生都看在眼里,你这是擅自作主,滥用职权以全一己私欲!
    侍卫长拉扯之下,发现竟不能扯回自己鞭子,而原先惧怕他的学生们纷纷被煽动地义愤填膺,袁术不嫌事大,还嚷嚷要回去告诉父亲有人滥用职权动用私刑。这话从公主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可不正是要立挺曹瞒的意思。
    侍卫长听到学生们抬出袁术的家室,心中一惊,恼羞成怒对曹瞒喝道:臭小鬼,快松开!其他人还看着做什么,把他一块抓走!
    其余侍卫们有些犹豫,若说大学生还有来自其他地方的清流势力,小学部这边的孩子,可全都是当朝高官家的孩子,万一抓了不该抓的人,他们这些做人鹰犬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阎队长,抓之前先问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吧?
    侍卫长声音尖锐,挺直腰杆:笑话!我抓捕嫌疑犯人向来不管出身不畏强权,甭管是谁家的,抓了就是了,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何颙着急万分,扭动之下又难以挣脱拴着他的锁链,只能焦急喊道:不要伤着学生,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这一队人要抓捕何颙,耽误了半天没有完成任务,很快便引来了更多的侍卫,从衣着打扮来看,甚至有禁卫军在其中执行任务!
    阎侍卫怎么还没好?耽误了时辰,陛下若是诘问起来,你我都不好交代,教室外走来了率领这些禁卫军的总长官,这声音怎么那么眼熟呢?
    阎侍卫诚惶诚恐,慌忙解释道:曹校尉,有小学生阻拦我等抓捕党人,是否同样视为党人,一并带走?
    他感觉到手中的鞭子一松,顿时失去了平衡,往后一大步才免于跌倒在地,当即骂骂咧咧低喝了一声:这小杂种!
    被他所问的曹嵩看到此景,瞬间冷下了脸,他视线落在曹瞒通红的手心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曹嵩越是震怒,表情越发冷酷,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瞥过阎侍卫,看得他背脊发凉,没明白哪里得罪了长官。
    曹校尉?
    曹嵩指着曹瞒,狠狠道:把他给我带走,一并抓了关监狱里,我亲自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  曹瞒:都是我爹的错,活该你多个女儿!
    曹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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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大学部抓走企图闹事、阻碍公务的成年大学生,这事还算情有可原,可小学部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曹瞒更是小学一年级的十岁小孩,曹嵩顺着阎侍卫长的话茬抓了曹瞒,还将他与何颙一起关在了湿漉漉阴森森的地牢里头。
    官兵们抓够了人,集合起来离开了太学,整个太学陷入连小学生都被抓走的恐惧之中,彻底炸开了锅。
    曹瞒班中了解曹嵩身份的几户人家,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都不发一言,也不曾提醒那些陷入恐惧的学生们抓走曹瞒的是他父亲,以至于同班之中不断地有学生休学归家,不久以后,这样的现象很快扩散到了整个小学部。
    学生们不好好上课,先生们也没有心思授课,整个太学的小学就这样荒废了,那些置身事外,耳根提命要孩子不要招惹麻烦的高官权贵家长们义愤填膺!
    连十岁小儿都抓,太监的鹰犬是抓红了眼,忘记了自己的本份!
    次日,前去上奏给帝王的奏书铺满了整个御案,迫使沉迷于温柔乡中的帝王不得不亲自下场,过问他托管出去的朝政处理情况。
    外头的血雨腥风未能影响到曹瞒,他在那间足够关押十个人的牢房之中,与何颙一同待了两日,耳边是其他牢房犯人如鬼魅般咆哮哀嚎的喊冤声,视野中是阴暗的土墙,斑驳的锁链,鼻息间是难闻的气味,就连吃的,都是难以下咽的土面疙瘩。
    长官说要亲自审问这里的犯人,狱卒们除了来给他们送面疙瘩送水,很少靠近最里间的监牢。
    何颙闭目歇息,养精蓄锐,耳边时不时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偶尔有一两声耗子叫声他也习惯了。
    要知道阴暗潮湿的角落最容易滋生这些阴暗的小东西,这是地牢的特色,可那耗子声越来越响,何颙听不下去了,拧紧眉头睁开了眼,眸中哀色尽去,浮现出无奈之色。
    他叹息一声,语气缓和温吞,态度犹如对待自家不省心的孩子:吉利,地牢之鼠脏污,莫要去触碰,免得染了病。
    曹瞒扬眉,眼眸一如既往的单纯无邪,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与当初没什么两样:先生先生,我们可以加餐了!
    农村娃出身的曹瞒别说是吃鼠了,连蝉蛹都好奇地吃进嘴里过,至于怎么烧,他只看别的大孩子玩过,自己只围观过,全都记在了心里。
    系统没有发出刺耳的警报,说明这鼠没有危险。
    不过两天功夫,曹瞒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泥泞,身上蹭的灰也全都是他自己滚出来的,这只顽皮的小猴子,来到地牢里,倒像是来参观游玩的。
    何颙有些心累,他问道:都关进来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不害怕吗?
    曹瞒小声道:关我的是我爹,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知道他是你爹,可你要知道,曹校尉生气成那样,甚至将你关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你惹事生非,并且要你吃上一些苦头。
    谁家锦衣玉食的孩子受得了这样的苦?吃不好睡不好,还连续两天没有洗澡,何颙教了这么多年太学小学生,早就已经见惯了学生们的娇气,曹瞒的旺盛精力与不拘小节令他大开眼界。
    看曹瞒这状态,何颙都替曹嵩感到心累:哎,曹校尉企图威慑儿子的用意,恐怕不能实现了。
    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曹瞒心思门清,自从他爹三年守孝完后,就一直在喝中药,与他继母也努力过,可就是不成。
    鬼灵精的曹瞒吐了吐舌头,为了亲爹的面子,他打算将这个偶尔发现的秘密藏在肚子里,谁都不告诉。
    所以他舍不得我受苦,也不会让我有危险,曹瞒笑容自信,灿烂似朝阳:能与先生关在一起,我当然要笑了,这不正说明了先生也没有性命之危吗?
    曹嵩能把何颙也给关在这,定是有把握能挡得住事,这以权谋私的做法,实在漂亮,曹瞒都想给亲爹小海豹鼓掌了,至于他自己如何,大不了挨一顿揍,他爹还能拿他怎么样?曹瞒早做好了被收拾的准备,并不怕曹嵩的黑脸。
    何颙面露意外之色,看曹瞒的目光浮上了奇异的光泽,他眼中倒映着他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块璞玉,一块稀世珍宝。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生来不凡!
    何颙坚信大汉的下一代一定会有曹吉利的名字,任何一位教书育人的先生,看到后继有这样的孩子恐怕都会心生欣慰之情,对未来充满希望。只要一代又一代有优秀的人才诞生,沉疴在身的大汉吏治早晚会有清明的一天。
    曹瞒抓来牢房里的稻草,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啊掏,掏出一只火折子来,这折子好生奇怪,打开来就有火点,竟能自行燃火,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原理。
    在仍然流行钻木取火、金燧取火的时代突然出现了由粗纸卷起的火折子,不怪何颙看愣了,竟没能阻止曹瞒生火。
    待那火在稻草上燃烧起来,何颙醒悟过来,催促曹瞒:快熄灭火,别惹了狱卒过来,反倒给你父亲添麻烦,曹校尉也不容易。
    曹瞒将老鼠往火堆里一丢,拍了拍自己的手:牢里的面团根本难以下咽,再不吃些别的垫垫肚子,我都要饿瘦了,圣人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加餐,是为了孝顺我爹。
    何颙瞠目结舌,额头突突地跳了两下。
    这孩子,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聪明劲全都用错了方向,他都有些同情曹嵩了,曹瞒的淘气他看在眼里,想要管好这又皮又聪颖的孩子,将他引上正确的路途,可想而知曹嵩会有多费神。
    那我真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孝顺了。
    牢门外头传来曹嵩压低的声音,听上去阴测测的,曹瞒扭头,表情说风就是雨,哇一声就哭了:爹你可算是来见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曹嵩气得胃疼,看见儿子脸上蹭到的泥泞,又一阵肉疼。
    他冷着脸,向何颙颔首,打开牢门拽起曹瞒就往外走。
    曹瞒转头一看,何颙在朝他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仿佛很嫌弃他似的。
    他嘴上也不闲着,边跟着曹嵩走边问道:咦,爹您不带何先生一同离开吗?何先生已经安全了对吧?爹你要来接我回家吗?
    曹嵩将曹瞒带到了审问犯人的地方,这一路上,数不尽的文人士子被关押在牢狱之中,有些人甚至已是血肉模糊,待到了审问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荡在曹瞒的耳边,刺激地他小脸瞬间白了。
    他视线不过是匆匆瞥过,就已经看到了不上刑具,上头血液斑驳,有些甚至还染着鲜艳的色泽,一看就是刚使用过的。
    曹嵩单独开辟出了一间屋,里头五花八门的刑具样样俱全,他将曹瞒推到了绑人的架子前,铁青着脸问他:你可知道这些是什么?
    曹瞒一脸懵:刑具啊!
    这还用问?
    你的祖父可有教过你,太监们发明了多少折磨人的法子?曹嵩指着那些刑具,冷着脸介绍起了这些刑具的由来。
    有火烧铁烙,有鞭涂盐水,各种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的针一切想象不到的刑具都从曹嵩的口中复述出来,他瞪着曹瞒惨白的小脸,低声喝骂:你鲁莽行事,逞一时英雄,会被视为党人的知不知道?做事情之前,可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如何?若是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落在你的身上,我曹家可就绝了后,你祖父会死不瞑目的知不知道?!
    曹嵩的唾沫喷了曹瞒一脸,这只暴怒的老母鸡,跳脚起来鸡毛乱飞:你祖父教导了你那么多,是为了让你懂得保护自己,现在这种时候,万事平安才是上策,你这般行事,会惹出大麻烦不知道吗?若非是正巧遇上我管辖的禁卫军,你以为你能这么快脱身?受多少皮肉苦都是轻的!你若被别人抓了,等我闻讯赶来,只要晚上一步,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曹瞒低垂下了头,看着自己脚尖,弱气地反驳道:可那官兵滥用私刑,他抓人就抓人,挥鞭子做什么,他还骂我小杂种呢!
    滥用私刑?太监们的爪牙从来都是嚣张跋扈、横行无忌,别说是滥用私刑,便是现场将人给打死了,也一样投告无门!
    曹嵩不会告诉曹瞒他会怎么收拾那阎侍卫,眼看曹瞒还有心思回嘴,曹嵩气得直跺脚啊!
    官场之上的事,你一介小儿来凑什么热闹!
    曹瞒委屈极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先生差点被打,我去救人有什么不对。
    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曹嵩冷言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不懂这些。
    谁家家长会费心费力对小儿说官场之上的事?
    你倒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爽快了,我光给你擦屁股就费了老大的劲。曹嵩指着曹瞒: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反省,去你祖父的灵位前,将自己的错处都告诉父亲,让他看看不孝孙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曹瞒料到会灰头土脸被骂一顿,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他按耐住想要顶撞父亲的话语,憋得脸红脖子粗。他聪明地没去反驳曹嵩,免得老母鸡气得更狠,加倍来收拾他。
    曹腾曾说过,为陛下管理朝政应该是官员们的事,而不该是太监们的事,所以他勤勤恳恳一辈子,哪怕到了最高的位置上,仍不忘提拔有才之人,为陛下举荐对帝国有用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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