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道友。
    印宿侧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温颂跑上去,印道友这么晚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印宿没有回他,而是道:想参加凤闻会吗?
    温颂道:可我的修为不够。
    所以我叫你出来,助你筑基。
    你助我?
    嗯,在九重塔的时候,印宿就差不多知道了温颂是个什么水平,他的缺处不在于灵力不足,而在于对灵力的控制不够以及缺乏对战经验上,距离凤闻会还有三天,这三天我会压低修为与你比斗,若是三天之内你不能突破,那便只能错过这次的凤闻会。
    印宿的话,叫温颂本来失落的心跳了跳,我我可以吗?
    印宿点漆般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不愿意试试吗?
    愿意的。
    修真界最不可捉摸的便是机缘,如今有人主动提供给他,他没有理由不握住。
    印宿从纳戒中取出一轮玉盘掷于空中,瞬间照亮了四周的夜色,他抽出归置于鞘中的鸿兮剑,指向温颂,来。
    当他握住剑的那一刻起,身上的气势就变了,由疏淡的一泓流水化为了天上的半弯钩月,薄且锋利,那么一片,裹挟着夜的清寒。
    温颂召出红绫幛,向其中注入灵力,引得红纱环绕在四周,将自己护在其中。
    印宿细细分辨着他的灵力薄弱之处,待找出之后,迅速飞身而起,直刺过去,只一击便破了他的防御。
    为了让温颂记住这个错处,印宿用剑尖在他的手背划了一道伤痕。
    手上的痛感瞬间让温颂的眼中涌上泪花,他看着印宿的目光有些委屈,比试不是点到即止吗?
    印宿的剑尖还有一丝血液未落,若是我没有点到即止,你的手腕现在已经没有了。
    温颂看着手背的伤痕,可是师尊说我的红绫幛可抵御术法不侵,怎么这般容易就被你破去了?
    剑只是剑,不是任何术法,你的防御有薄弱之处,自然会被破去。
    那若是我的防御没有薄弱之处呢?
    不可破,然遇上修为相差太多之人,亦可以力破巧。
    温颂用衣袖擦擦眼泪,重新执起红纱,我们再来。
    好。
    一夜过去,温颂的手上多了十几道伤口,不止是手上,背上、腿上都有,好好的道袍被划的破破烂烂。
    迎着东方隔着晓雾的熹微曙光,温颂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台上,他喘着气的看向一丝不乱的印宿,道友,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
    印宿见温颂凄凄惨惨的模样,扔给他了一盒药膏,抹上。
    温颂连忙接住,他打开盖子,一股和着草木之气的药香钻入鼻尖,他抿上一点儿抹在了伤口处,腕间还在流血的伤口顿时就止住了,只是痛感并没有消去,印道友,谢谢你的药膏。
    印宿看着温颂红红的眼眶,移开了视线,日后跟别人比斗,不要哭。
    温颂: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
    一刻钟后,印宿再度握住了剑,起来。
    温颂挪了挪屁股,挨到印宿腿边,冲他讨好一笑,印道友,我觉得我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印宿毫不留情的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肩膀,你不可以。
    拖延失败,温颂悻悻揉了揉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我们开始吧!
    印宿道:接下来,由你攻击我。
    温颂讷讷道:可是红绫幛是防御的法器。
    印宿向来情绪寡淡,纵然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不会有什么波动,然而看着温颂这幅不知变通的蠢样子,着实有些上火,你只知红绫幛术法不侵,那么你可有想到它用来缚住对手时,对方也不会轻易挣脱?
    温颂被点醒之后,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是哦。
    既然懂了,便来攻击我。
    嗯。
    温颂对于使用红绫幛攻击别人,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刚开始甚至连方向都找不准确。
    印宿对于犯错的温颂依旧没有手软,往往他错一次,温颂身上就会被划出一道剑痕。
    一天下来,温颂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中间连一刻的休息时间都不能有,且一旦有了错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他只能咬着牙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灵力的运用与印宿身上。
    这般严格的教导下来,温颂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红绫幛了。
    印宿很清楚人的极限在哪里,在温颂是真的承受不住之后,他松口放他休息了。
    在这个间隙,印宿问道:你这么笨,桑逸真君是如何收你为徒的?
    他是真的疑惑。
    累了跟个死狗一样的温颂听到他的话,憋了好半晌的泪再也包不住了,他吸着鼻子瞪他,你嘲笑我?
    印宿看着温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把眼泪收回去,太丑了。
    温颂蓦然间觉得自己特别心酸,然后他哭的更大声了。
    印宿被吵的耳朵疼,给他下了一个禁言术。
    呜呜
    想哭都哭不出来,说的大概就是温颂了。
    第19章
    待温颂的灵力恢复,印宿便也解了他的禁言术,余下的时间不多,之后我不会再对你留手。
    温颂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就想问一句,哪里对他留手了?
    然而经过了方才的禁言术,温颂已经充分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后果,他乖觉道:还请印道友指教。
    嗯。
    两人分立两端,印宿持鸿兮,挥出了极为平淡的一剑。
    这一剑划破夜空,送了温颂一阵送柔和缥缈的春风,彼时万物同生,明亮光烂,暖风徐来时,熏得人融融泄泄。
    就在温颂沉浸进去时,柔软的春风倏然化作了万千落雨,拂过了温颂面颊,叫他的侧脸迸出血来。
    这般温煦的光景下,原是连绵不绝的杀机。
    温颂被疼痛唤醒,他环顾着周围四散的银丝,眸中升起了警惕。
    红绫幛被横在身前,想要挡住无孔不入的水滴。
    然而如何能挡得住呢?
    春水为风所化,而风无处不在。
    印宿看着在剑意中挣扎的狼狈身影,幽潭般的瞳孔中一片平静,在雨丝将要划过温颂脖颈的那一刻,印宿收了剑意,重来。
    又是一剑。
    温颂被密密麻麻的剑意包裹着,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他也不能躲藏,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破不了这道剑意,将会被无休止的困在这里。
    温颂一面控制着周身的动作,小心避过那些划在致命处的雨丝,一面思索该如何破局。
    雨由风化,而风从何来?
    风在身处,气动则风动。
    那么若是气停了呢?
    温颂运转灵力,将其散在四周的空气中,欲控制它们的走向。
    印宿感受到空气中的灵力变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他还以为这丑东西要多吃些亏才能破了这道剑意呢!
    温颂想要替代印宿成为风的主导者,可印宿哪怕压制了修为,也比他的灵力要浑厚许多。
    颊边温热的血液沿着下颌滑下,落在台上时,已是一片温凉,温颂仿佛忘了身上还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不断的输出灵力,与印宿抢夺气机。
    在这个过程中,灵力从他的丹田蓬出,行至周身经脉与窍穴,在他未曾注意的时候,开始一次次冲击那道薄弱的壁垒。
    印宿察觉出他气势的变化,当即控制着剑意与温颂的灵力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蝉翼一般的薄膜在灵力的冲撞下不断颤动,不知行过了多少个周天,终于冲破了练气与筑基之间的界限,涓涓流水一般的灵力在某个瞬间变成了滔滔大河。
    因着温颂的筑基,方圆几里的灵气全部涌了过来,以奔腾入海之势,灌入了他的百会穴。
    随后,这股灵力在丹田内不断压缩,由灵气转为灵液,再由灵液筑成一层又一层的基台。
    待温颂筑基完成,已是两个昼夜之后了,他还来不及感受身体的变化,就被印宿拉着上了鸿兮剑,凤闻会还未开始,我们现在过去。
    温颂被扯得趔趄一下,他怕从剑上掉下去,慌忙抱住了印宿的腰身。
    随着御剑腾空,两人在一息之间踏入了缥缈云雾之中。
    印宿垂目望着腰上覆着干结血色的双手,指尖微动,弹开了他的手腕。
    温颂痛的缩回手,印道友,你若是不想我抱着,给我一片衣角也是可以的。
    他不挑的。
    印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懒道:先把自己打理干净。
    温颂低头看着自己沾了血迹的破旧道袍,乖乖给自己施了个净尘术,道友,现在可以牵了吗?
    嗯。
    从远处逐来的风带起印宿散落在鬓边的几缕青丝,衬得他疏淡的眉眼,望之若仙。
    温颂得到允许,喜滋滋的牵住了印宿的衣衫一角。
    两人到凤闻会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唯有向深,甫一见到这个失踪三天的小师弟,就从月令门的队伍走了出来,他把温颂拎到一边,问道:你这几天去哪了,我翻遍了九嶷宗,也不见你的人影。
    还有,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打哪来的?
    细看之下,向深更诧异了,你筑基了?
    嗯,温颂道:多亏了印道友帮忙,因着时间匆忙,便也没能给师兄传讯。
    向深大概明白小师弟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剑修不仅好战,也多喜欢在对战时进阶,以温颂的伤来看,应该被打的挺惨,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待凤闻会过后,好好闭关巩固。
    我知道的。
    第20章
    凤闻会在崇岩峰举行,九嶷宗作为东道主,位置被安排在了灵均台的北面,也是视野最为开阔之地。
    立于其后的剑修一袭白衣高冠,广袖翩然,神态矜持而冷淡,远而望之风姿极盛。
    任谁见了也不得不赞一声玉树芝兰。
    温颂环视一圈,发现不止是他,台上约摸有半数人的目光都在九嶷宗的一众修士身上,其中大多数为女子,她们眼中或多或少都含着些倾慕之意。
    温颂见此并不觉得意外,他一个男的见了九嶷宗这些丰神轩举的剑修,都忍不住要多瞧两眼,女子自然更免不了俗。
    温颂用手肘戳了戳向深,师兄,你帮我看看,印道友在哪里站着,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向深莫名的看着他,你看他做什么,你们不是才分别吗?
    那就不看了吧,温颂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虽然和印宿相处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每次靠近都会有一种安全感。
    向深道:凤闻会再过半刻就要开始抽签了,在这里好好等着。
    温颂收回目光,应了一声。
    抽签很快开始,筑基期修士共七百零一名,两两一组,共三百组,一人轮空,对战灵均台。
    金丹期修士四百一十八名,两两一组,共二百零九组,对战灵霄台。
    温颂去取玉牌时,发现温浮居然也在筑基之列,尤记当初九重塔时,温浮的修为比自己还低一线,这才多久,就已经筑基了。
    他是因为顿悟的缘故以及印宿的指导才能筑基,温浮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气运强盛,修为涨得也快?
    温颂在心中胡乱猜测着。
    不过说到底温浮的修为跟他没多大关系,是以只在脑海中过了一念便抛之脑后了。
    阿兄。
    温颂听到这个声音就有些头疼,什么叫我不去就山,山便来就我,这就是了,他快走两步,准备当没听见。
    然而天往往不遂人愿,在温颂走下台阶之前,手腕就被扣住了,他挣了挣,没有挣开。
    阿兄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温浮能成为主角受,声音自然是好听的,清润如淙淙流水,沁到了人心底里去。
    温颂被迫停下,他回身看向温浮,你先松开我。
    温浮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他拉着温颂到灵均台的外侧,语中含笑,我还没有恭喜阿兄筑基呢!
    温颂瘫着脸道:同喜。
    温浮一手抱着他的胳膊,仰头之际眸光温软,我记得阿兄以前待我甚好,怎么如今却是理也不愿理我一下了?
    虽然这话瞧着似是在向兄长撒娇,可温颂却分明看到了温浮眸中藏着的探究与恶意,他垂目看他,正中的瞳孔处是极为剔透的纯黑,那你又是如何筑基的呢?
    两人目光正正相对,谁都没有退让一步。
    片刻后,温浮笑了,烟青眉黛下是一双坠满星子的眼眸,一如神秘美丽的夜空,阿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能够筑基自是少不得师尊与师兄们对我的厚爱。
    温颂认真的看向他,既知是厚爱,便该好好珍惜。
    总是过来找他做什么?
    温浮想到师尊那日当着众多弟子说出的真相,握着温颂胳膊的手紧了紧,他轻声道:阿兄说的对,我该珍惜的。
    语罢松开了手,那我就祝愿阿兄能在凤闻会上一鸣惊人。
    彼此。
    温颂先一步转身离开,在走出了温浮的视线之外后,蹲在地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天知道当温浮问出那句话时,他的心跳的有多快,还好自己把姿态端住了,若不然被他发现什么端倪,指不定要带出一堆麻烦。
    温颂张开手,看着润湿的掌心,觉得自己需要再缓一会儿。
    小师弟,你蹲在这干嘛呢?
    嗯?温颂在抬头看人的时候,一时没掌握好重心,摔了个屁股蹲,他两脚叉开坐在地上,神色还有些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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