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曹氏目视了众人一会,开口道“各位,你们当中有许多人都认识我,也有许多人不认识我。我叫曹桂兰,是一个丧夫十年的寡妇,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曹氏,也有人叫我铁门栓。我今日站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在害怕,你们在恐惧,你们的亲人就在刚刚死去,死在你们的身边,死在你们的怀里。而此时站在这里还活着的你们,难道你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道“如今城都破了,敌军马上就要杀进来了,现在跑都跑不出去了,我们必死无疑,我们还应该怎么做?”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都是消极的气氛。
    曹氏看着那人,又看看所有人,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包括缑冠西也是瞪大双眼,看着曹氏。
    曹氏道“大家听我说,你说的没错,敌军已经快要杀进来了。难道我们就这样待在这里等死吗?你们就不能放手一搏吗?”
    话还没有说完,又一个声音道“孙大人三番几次的从我们当中拉人守城,如今一个都没回来,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台阶下又一阵骚动。
    曹氏心中一阵怒火,又拿出她那泼辣的脾气,肃然的道“我告诉你们,要不是孙大人你们昨天就死了,又让你们多活一天,你们更应该感谢让你们多活一天的那些人。”
    曹氏看着众人,越说越激昂“如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了,在这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你们的勇气在哪里?你们的骨气又在哪里?看看你们身后的父母,再看看你们身旁的女人,更应该看看你们手里的孩子,你们忍心他们被敌军像绵羊一样杀戮与羞辱吗?”曹氏停顿一下,看着所有人,此时所有人都被她给震慑住了,有人在沉思,有人在挣扎,也有人在纠结,缑冠西似乎也被她的话语所震撼,不禁有些激情澎湃。
    曹氏紧握柳腰间的火剪,继续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死,老娘也不想死,老娘还想找个男人过下半辈子。”说到这里,曹氏不禁脸色一红。
    曹氏又道“如果大家依然无动于衷,将自己的女人和儿女送给敌人羞辱,让自己的父母被敌人当做牲口一样杀害,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请你们记住,如果真是那样,你们就失去了人性,你们都是懦夫,即使是到了阴间,做了小鬼,你们的良心也不会心安。”
    曹氏慷慨激昂的讲话,深深的触动着所有人的心,震人发聩。但是所有人还是愣在原地,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响应,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曹氏才感觉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恐惧。她已经无话可说了,慢慢的走下台阶,缑冠西来到他面前道“你说的真好,我都被你感动了。”
    曹氏鄙夷的看着缑冠西,面色冷峻,最后一次回头看着人群,扫视着所有人。
    只见人人低头不语,无动于衷,曹氏看着缑冠西,一把拉住,小声道“你跟我走。”
    缑冠西看着曹氏道“去哪里?”
    曹氏冷冷的道“去守城。”
    缑冠西一把挣脱道“找死呀!我不去。”
    曹氏看着缑冠西,又一把拉住他,故意大声道“终于有一个不怕死得了,其他人都是懦夫,胆小鬼。”
    说完拉着缑冠西就走。那缑冠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挣扎道“我…我…。”曹氏向他一瞪眼,晃一晃手中的火剪,缑冠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死的心都有。
    曹氏拉住缑冠西向大明寺外走去,缑冠西急得冷汗直冒,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却拉着我去送命,你饶了我吧!”
    曹氏故意大声的,道“好呀!那你就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死吧!”
    缑冠西看着此时冷艳的曹氏,心道“我和她上辈子有什么冤孽?”
    曹氏甩开缑冠西,头也不回的向大明寺外走去,此时空中依旧是火焰纷飞,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被烧焦的臭味。曹氏一个人走在街上,空旷的街上除了一片废墟和一排排的尸体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人。如果说她的心刚刚是冷的,那么此时她的心却是热的,她在抗争,抗争命运的不公,鄙夷人心的软弱。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坚强,一种对生活的坚强,也是一种渴望活着的信念。
    就在曹氏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时候,只听身后忽然想起了一片愤怒的怒吼声和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排山倒海,充满着怒火与杀气,曹氏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除了老弱妇孺,所有人跟在曹氏的身后,她仿佛成了所有人的保护神和希望,一个弱女子,一个叫铁门栓的弱女子。
    不过曹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她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她没有看到,曹氏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依旧抬头带着所有人向城门口走去。
    正待曹氏以为那个人不会来的时候,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刚刚回头是在找我吗?”此人正是缑冠西。
    曹氏看着缑冠西无赖的样子,心里颇有些惊讶,这个胆小鬼怎么忽然就不怕死了。
    曹氏道“你怎么来了?”
    缑冠西无
    耻的笑道“我顺路回家。”
    曹氏抬起一脚,踢向缑冠西,那缑冠西躲的快,一溜烟的跑了。一脚没踢到的曹氏气的胸口起伏,没过一会,那缑冠西又跑了过来,曹氏看着缑冠西又道“怎么又回来了?”
    缑冠西沮丧的道“馆舍被烧了。”
    曹氏心里一阵开心,举起火剪,道“我可是杀过人的,你再跑信不信我打死你。”
    这时身后有人看着二人,取笑道“曹氏,他是不是你新找的男人呀?”
    曹氏俏脸一红,看着那人,嗔怒道“是又怎么样,你管的着吗?”
    缑冠西一听,又惊又怒道“我不是他男人,你他娘的才是他男人。”
    曹氏一把抓住缑冠西怒道“你这个半夜钻人家水缸男人,老娘还不稀罕呢!”
    缑冠西怒道“放开我,臭婆娘。”
    曹氏扯着缑冠西的后衣襟,就是不松手,那缑冠西甚是狼狈,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的进攻还在持续着,好像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此时的城墙已经是伤痕累累,已经不堪负重,有的地方城头整个都被削去了一半,惨不忍睹。而此时的城内更是一片火海,仿佛整个扬州城都在颤抖,都在燃烧。
    远处敌军,蓄势待发。一排排的襄阳炮和抛石机,犹如巨龙猛兽,还在不断的咆哮着,带着凶残的怒吼,呼啸而来,席卷一切。火球和巨石从城中所有人的头上呼啸而过,带来了死亡与恐惧。朱高煦看着扬州城已经是火海一片,他仿佛看到了城内的人们在凄惨哀嚎,看到了死神已经降临到了扬州城,更看到了整个城池在颤抖。那远处的滚滚浓烟,让朱高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兴奋,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本来这些抛石机和襄阳炮是要用来打南京的,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看到有如此威力朱高煦很是开心。
    他挥舞的双臂,亲自在督军台上擂鼓,仿佛胜利正在向他招手,向他微笑,一切都已经是触手可及,易如反掌。一边的靳荣看着远处的扬州城却是露出了一丝忧色,因为在他看来,扬州城本可以绕过去的,因为他们最致命的硬伤就是没有时间,哪怕一个时辰都不能浪费,可是自己的意见朱高煦没有被采纳,如今已经在扬州城耽搁了两天了,十万大军竟然没有拿下一座几乎没有守军的空城,这让靳荣感觉到一丝危机,如果时间一直拖下去,拖到朝廷的大军赶到,那么一切就已经晚了。
    于是乎,靳荣一声令下,五万大军,如一群饿狼一般,再次扑向扬州城,犹如滚滚潮水不可阻挡。
    城墙上的孙康看着远处咆哮而来的敌军,大惊道“他们冲过来了。”
    只见守城的将士们,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向女墙边靠近,此时整个城墙早已是面目全非,被砸的破败不堪,在汹涌而来的敌军面前犹如一片废墟,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还有深深的恐惧。敌军咆哮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一道催命符,感染着每一个人,也传递着每一个人。
    孙康这才看清楚如今的城墙已经是破败不堪,有些地方完全就是坍塌了,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敌人可以毫不费力的一跃而过。此时所有人都看着孙康,等待着他的声音,他的命令,可是孙康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他也绝望了,但是他的眼睛中却是闪烁着坚定的目光,预示着他毫不退缩。
    张孝霆和花宇以及所有人也是非常的震惊,一筹莫展,此时情况紧急,千钧一发,敌军已经冲到了城下。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阵怒吼般的叫声,让人胆寒,让人心裂。众人回头,只见城中所有的百姓,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各种各样的武器,汹涌般的冲向破败不堪的城墙,接着越过城墙向敌军冲去,犹如滚滚洪流,此时天地也为之黯然失色,山崩地裂的咆哮声,喊杀声,响彻云霄,所有人的鲜血此刻都已经沸腾了。
    滚滚洪流中,里面有两个众人熟悉的身影,一个女子,一个举着火剪的女子,只见她一手举着火剪,一手拉着一个人,呼喊着越过坍塌的城墙,冲向敌军。
    孙康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希望再一次燃烧了起来,大吼一声“杀呀!”这是一个命令,也是一种希望,为了生存,他们可以不顾一切。于是乎所有人跨过残破不堪的城墙,举着手中的武器,呼喊着厮杀的口号,冲向呼啸而来的敌军。
    此时孙康高举手中的钢刀,冲在最前面,张孝霆担心孙康的安慰,也是纵身一跳,架起凌云飞步,一瞬间来道孙康的身边。站在城上的苏晨曦颇有些担心,花宇道“没事的。”
    当敌军面对比潮水还要汹涌的百姓,他们动摇了,开始恐惧了,他们停止了进攻,愣在原地,他们看着。当他们看到冲过来的所有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的时候,他们开始慢慢退缩了,害怕了,接着就是后退,再接着就是转身狂奔,后面还没有冲上来的敌军见前面的人在后退,于是乎也跟着转身后退,开始一路狂奔,为了跑的很快,他们开始丢掉手中的兵器,退掉身上的衣甲。
    面对着滚滚后退的大军,朱高煦彻底懵了,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他揉了揉眼睛,可是眼睛再次诚实的
    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的大军正在溃退,而且是丢盔卸甲。
    所有人都懵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站出来问问怎么办。
    此时的靳荣是清醒的,他知道失败已经不可挽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如何将失败的损失降到最低,于是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靳荣大喝一声道“所有襄阳炮和抛石机,给我放。”
    一声令下,抛石机和襄阳炮再次呼啸起来,砸落在追赶敌军的百姓之间,隆隆巨响,震慑天地,留下一片片的尸体,冲在最前面的曹氏和缑冠西,被震倒在地,那缑冠西吓的面无人色,蜷缩城一团,曹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缑冠西看见,爬过去将曹氏往回拖,心里骂道“臭婆娘,你逞什么能!你这不是找死嘛!”
    那曹氏突然睁开眼,见自己倒在缑冠西的怀里,迷离的眼睛,露出欣慰的神色。看着还在不断冲向敌军的百姓,曹氏挣扎着起来,还要往前冲去,缑冠西拉着她道“你受伤了,不要命了!”
    曹氏看着缑冠西道“那你和我一起冲。”
    缑冠西怒道“你想死,我不陪你。”说着转身就往回跑。
    曹氏失望的看着缑冠西,转身迈着蹒跚的脚步又向敌人冲去,此时她的大腿在流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衣裤滴在地上。跑了没多远的缑冠西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股放不下的感觉,他回头寻找着曹氏,有些焦急,也有些期待,终于他看到了曹氏,只见空中一块大石朝着曹氏这边飞了过来,缑冠西大惊,拔腿向曹氏冲去,大喊道“臭婆娘,快趴下。”
    此时,好像天地之间除了喊打喊杀声与连连不断的轰鸣声,容不下任何的声音,缑冠西的声音刚喊出口,就被周边的轰鸣声所掩盖,缑冠西拼命的跑过去,见天上的大石就要落下,千钧一发,缑冠西纵身一跃,将前面的曹氏扑倒,那块大石就在身边砸落下来,发出一声闷响,溅起滚滚烟尘,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缑冠西一看,自己竟然压在曹氏的身上,感受着曹氏那柔软酥胸传递过来的滚滚热浪,很是舒适,缑冠西脑海里竟然无耻的开始浮想联翩起来,自然有点不想起来的意思。
    曹氏看着缑冠西,脸色微红,这是二人第二次距离这么近。看着缑冠西那酸爽的神情,这时曹氏圆睁杏眼,瞪着缑冠西,一巴掌打在缑冠西脸上,那缑冠西吃痛,心里很是惊惧,这才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缑冠西看着曹氏,道“我又救你一命,你怎么又打我。”
    曹氏脸色绯红,又想到刚才那一幕,曹氏看了一眼缑冠西,道“回去我扒了你的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这么想。
    这时,敌军中,靳荣见汹涌如潮水一般的百姓,已经冲到了阵前,停止了射程较远的抛石机和襄阳炮,急令放箭,只见一排排的箭雨瞬间飞向冲过来的百姓,跑在前面的人群,纷纷中箭倒地,哀嚎一片惨不忍睹。
    此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孙康等守城将士,大喊道“快撤,快撤。”为了掩护百姓撤回城中,孙康带领将士顶着敌人的箭矢,冲到了最前面,天空中一层层,一排排的箭矢呼啸着射向孙康和守军,张孝霆大惊,纵身一跃,在半空中,运起天罗功,对着漫天的箭矢连拍数十掌,掌风呼啸,一瞬间好像刮起狂风一般,那箭矢纷纷落地,张孝霆又解下身上的衣袍,迎着箭矢,不断的挥舞着手中衣袍,三两下,就裹挟着数百支箭矢在手,张孝霆又是一纵,怒吼而上,抱着那箭矢,向敌军的弓箭手冲了过来。
    那敌军的弓箭又是连连射箭,张孝霆丈着凌云步法穿梭在敌军箭矢之间,大喝一声,手中的数百支箭矢,犹如蝗虫一般向敌军射去,那箭矢之上都带有张孝霆的真力。督军台上的靳荣大惊,大吼道“保护汉王。”
    只见两边跑过来一排排的盾牌兵,将朱高煦和诸将团团围住,怎奈那箭矢迅疾无比,又带有张孝霆深厚的真力,那数百支箭矢将挡在前面的弓箭手与盾牌兵,射死大半,惊的那朱高煦惊叫连连,众人纷纷后退,那箭矢穿过层层盾牌,向朱高煦飞来。
    危及关头,周恒挺身而出,挡在朱高煦身前,只听“叮”的一声,那箭矢将周恒身体瞬间射穿,透胸而过,箭头正好射进朱高煦甲胄的护心镜上。周恒嘴角流血,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朱高煦道“汉王……!”话还没说完,周恒就死了。
    朱高煦惊魂未定,冷汗直冒。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周恒,朱高煦又惊又怒。众人将周恒拉开,但是箭矢已经将周恒的身体射穿,箭簇已经射进了朱高煦的护心镜内,难以拔出,靳荣上前,一刀将箭矢砍断,才将周恒的尸体挪开。
    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对方竟然用普通的箭矢连续射穿层层铁质盾牌,还能置人于死地,这份功夫就让人心存畏惧。
    孙康立在原地不动,身后就是撤退回城池的数万百姓,前面就是朱高煦的数万大军。张孝霆看着远处督军台上敌军将领,怒目而视。此时朱高煦也是看着远处的张孝霆,朱高煦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忽然感到有一丝恐惧,甚至是一种绝望。
    此时张孝霆好像在告诉朱高煦“你进不了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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