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并肩走了,回去的路上,又变成了一前一后。
    柳小满跟在夏良身后往下走,天上雨云散了,乌云还在,从缝隙里往外渗透着天光,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荡涤着胸肺,他看着胡同两边墙上被雨水涮得晶亮的爬山虎,听着墙檐上麻雀啾啾喳喳的叫,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纺织厂附近都属于老城区,排水系统不那么好,出了胡同,外面大路上车来车往,把路边的积水轧得像浪花一样。
    看着点儿水。等红路灯过斑马线时,夏良回头说了句。
    柳小满正盯着他的背影发愣,目光撞个正着,他连忙哦了一声。
    上坡往学校走的路上有不少学生,有的不想吃食堂出来买饭,有的跟他们一样,趁着大雨把开幕式浇得乱七八糟,溜出来玩了半天。
    柳小满重新回到学校的范围内,跟着夏良穿过校门,朝教学楼里走,被楼道里不认识也都脸熟的各班学生从身边经过,他恍惚的神经才终于一点点地反应过来。
    他被夏良摁在墙上亲了。
    在他家的卧室里,不止瞒着客厅里的罗浩和郭魏们,也瞒着全校全班的所有师生。
    班里其他同学看见他们,依然只当他们是一起来上课的同学,是关系不错的同桌,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跟夏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想到这一点,柳小满喉咙上已经被忽略好一会儿的咬痕,陡然地重新强烈起来。
    他还穿着夏良的衣服。
    他心慌地垂了垂脑袋,又拽拽领口挡着脖子,总觉得这时候看过来的目光,都能看出他们做了什么。
    刚拽了一下,前面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满?
    柳小满抬起头,樊以扬站在他们班后门的窗户旁,皱眉朝他看过来。
    第47章
    樊以扬嘴里喊着柳小满,眼睛却是标在走在前面的夏良身上。
    夏良继续不快不慢地走着, 没看他, 直接进了教室。
    扬扬哥。柳小满赶紧过去, 喊了一声。
    衣服怎么了?樊以扬看一眼他身上夏良的衣服, 盯着他的眼睛。
    柳小满跟樊以扬认识那么多年, 第一次面对他的问题感到头痛欲裂,为难得一个字儿也挤不出来。
    怎么说啊。
    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衣服湿了,他语焉不详地囫囵一句,寄希望于樊以扬不要刨根问底,换了一件。
    夏良的?樊以扬毫不掩饰地直接问。
    啊。柳小满不自在地扯扯领口,发声的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周围人来人往,右边窗户里就坐着夏良, 而他却被心虚兜头盖脸地淹着,头皮不受控地发麻。
    他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牙印还在不在, 只觉得樊以扬和身边经过的人都能看出来。
    樊以扬嘴角抿了抿,没继续说话,用两道直切切、带点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他。
    他知道柳小满跟夏良相处得很好,从柳小满敢跟夏良一起出去玩儿就能看出来。
    但他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这么好的地步。
    这就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期了。
    樊以扬是个心里极能搁事儿的少年, 柳小满不敢分析他眼神里的意思, 趁他不说话赶紧转移话题:你吃饭了么扬扬哥?
    没有。樊以扬说。
    那去吃吧,柳小满拉他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吃过了?樊以扬没动。
    吃了。
    吃得还挺饱。
    柳小满在心里接了句, 罗浩他们点了很多,刚才他整个人脑子还木着,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坐在那儿跟着吃。
    现在想想简直有点儿没心没肺。
    但吃没吃的,这会儿也必须当作没吃,他摇摇头:没有。
    话一出口,余光里,夏良撩眼皮扫了他一眼。
    走吧。柳小满不敢看他,又拉了拉樊以扬。
    樊以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扒拉一下柳小满的头发:嗯。
    柳小满着急忙慌地要走,看在夏良眼里,就是明晃晃的躲。
    又要开始躲了。
    单是跟之前一样躲着自己就算了,这次还一脑袋直接躲到樊以扬跟前儿了。
    想想柳小满对樊以扬的感情,夏良转了两下手机,有点儿心烦地扔进桌斗里。
    夏良也没算错,柳小满回过来神儿以后,根本不知道等会儿回到教室,该怎么正常地跟他相处。
    他跟樊以扬到食堂,这个点钟,最早一波吃饭的学生已经下去了,但人还是不少,樊以扬问他想吃什么,他不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都行。
    樊以扬看他一眼,也没继续问,让他先去找个位置坐着。
    柳小满去取了筷子勺子,在水池拧开水龙头涮了涮,径直朝他们常坐的靠窗那一排走过去。
    坐下来他就开始发呆。
    摸摸脖子,喉结上摸不到牙印,但触感一直在。
    不止脖子,还有耳朵根儿和肩窝,以及当时被咬了两下的耳垂,想到哪儿,哪块儿的皮肤就像感应灯似地发麻。
    跟他们抓娃娃那次不小心蹭到嘴唇不一样,那次也麻,但不是这么个麻法儿,这是麻里带着烫,又麻又烫。
    刚才该要一碗麻辣烫。
    柳小满走了个神儿。
    他搓了两下耳朵,感觉很害臊。
    夏良也太流氓了。
    这也就是他,要换个姑娘,当时就能被他吓得哭出来。
    樊以扬托着托盘回来,腾出手背先在柳小满额头上试了一下。
    脸这么红,他又在自己额头上比了比,不烧,下个雨还热着你了?
    没有。柳小满躲了一下,把筷子递给他。
    樊以扬接过来坐下,把托盘往桌子中间一推:水饺和炒饭,想吃哪个?
    柳小满选了水饺,单个的方便,吃不完能给樊以扬接茬吃。
    樊以扬把炒饭拉过去,这才开始不慌不忙地问他:去夏良家了?
    柳小满知道关于夏良的话题不会轻易过去,老实地点点头。
    路上下雨,淋湿了,换了他的衣服?樊以扬接着问。
    水饺是三鲜馅儿的,柳小满自己吃了一个,往樊以扬盘子里舀一个,嗯一声。
    樊以扬把饺子吃下去,心里掐了掐时间:开幕式跑去的?
    算是吧。
    柳小满又点点头,脸朝碗里一埋,闷着头连嗯都不敢嗯了。
    只有你们两个?樊以扬说。
    不是。这个问题柳小满能说,虽然不好提罗浩他们的名字,但是五六个还是可以说的。
    樊以扬连着六个问句甩出去,到了这一个,终于没再接着问。
    两人在呜嘈嘈的食堂里无言地对着吃了会儿饭,柳小满又往他盘子里舀了两个水饺。
    你吃吧,别给我了。樊以扬把筷子放下了。
    柳小满本来就不饿,樊以扬一放筷子,他更吃不下去了,也把勺子倒扣在碗沿上。
    小满。樊以扬喊了他一声,柳小满抬眼看着他。
    我知道现在我说夏良什么,你也不会往心里去。樊以扬的眉毛微微绞着,继教学楼里的恨铁不成钢之后,现在又多了点儿无奈。
    我不是说不让你交朋友,也不是不让你跟同学出去玩儿。樊以扬接着说,我虽然对他印象一直不好,但就针对夏良这件事上,这么长时间了,我说什么你也没听过。
    柳小满听不得别人说樊以扬的不好,更听不得从樊以扬口中以这种语气,来暗示他不把樊以扬当回事。
    但是他张张嘴,却也辩驳不出什么来。
    你可以跟夏良交朋友,可以跟他出去玩儿,他重新拿起筷子,拨了两下柳小满舀给他的饺子,只要你觉得,他带给你的东西是好的,有意义的,你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他能帮着你进步。
    说到这里时,樊以扬心里的无奈已经出口转内销,从对着柳小满到对着自己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语气简直就是他老妈2.0。
    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这才是交朋友。他看着柳小满,否则的话,你对他而言只是个留级消磨时间的乐子,他对你而言,什么意义也没有。
    说完这些,他望着沉默的柳小满又看了会儿,笑笑:接着吃吧。
    人和人之间的亲疏远近,真的很神奇。
    如果樊以扬还像之前几次那样,直接让柳小满跟夏良保持距离,柳小满还是不会听。
    也不是不听,可能跟微弱的叛逆也有关系,最主要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夏良这个人真的不坏,远远没到需要让樊以扬提防到这个地步的程度。
    哪怕他刚被夏良欺负了一遍。
    但樊以扬用上这种态度和语气,以退为进,他就有点儿遭不住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除了爷爷以外,对他最好,跟他最亲近的人了,对他而言亦兄亦友,绝不可能害他。
    何况樊以扬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跟夏良在一起是很开心,很新奇,偶尔还很刺激,可如果因为这些把成绩落下去,那也真的不值得。
    早上要是没跟夏良从学校跑出去,这半天的时间他能刷一张卷子和一套练习。
    这么一想,柳小满心里就溢出了一波波的不踏实,早上进校门时,那些顶着阴天让人脚下没底儿的胡想却又冒了出来。
    夏良不用顾虑成绩,他就算什么都不学也还有家,有钱,有手,有父母。
    他要是连学习和成绩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本钱都没了。
    正好现在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夏良。
    柳小满等着樊以扬吃饭,盯着碗里的水饺发愣。
    索性就趁现在,重新把重心都放回到学习上。
    回到教室,班里没有多少人,柳小满盼着夏良的座位是空的,看见他还在,从后门走到座位旁的短短几步路差点儿紧张得同手同脚。
    夏良比他自在多了,听见拉凳子的声音扭头看他一眼,还打了个招呼:吃完了?
    啊。柳小满答应一声,情绪就是这么互相带动的,夏良自然,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李猛和王朝两人都在,一见到柳小满,李猛就转过来朝他桌子上一扑:你人呢上午?夏良也没来,我的桌游白带了!
    我柳小满想想,这问题他肯定也问过夏良了,而且夏良肯定没正面回答,他反问李猛:你们去哪了?
    还能去哪儿我靠,李猛骂了一声,被淋得跟傻狗一样,回我家换衣服了。
    猛猛的台灯是小兔子造型的。王朝脑门儿磕在桌沿上打着游戏,闷笑着接了一句。
    再说一遍杀了你信不信?李猛暴喝一声,提起胳膊肘就朝他后背上砸。
    两人闹了一会儿,李猛又转过来哎了一声,问柳小满:你也回家换衣服了?
    柳小满已经掏了一套卷子出来做,眼角没忍住朝夏良那儿瞥了一下,见他没反应,模棱两可地答应一声。
    这种整个班里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感觉非常的奇妙。
    你这衣服李猛歪着脑袋打量他。
    柳小满心里一蹦,抬眼看他:什么?
    没什么,挺好看。李猛从兜里抓出几颗梅子糖分了分,就有点儿不像你平时的风格,有点儿怎么说呢,说不上来。
    夏良和柳小满一起往他身上看。
    衣服是夏良随手拽的,一件白色的薄卫衣,印象中夏良转班到现在还没穿过这件,李猛应该不看不出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李猛突然搓了个响指:你要再小一码,就跟我表侄儿穿他爸衣服拍的小视频差不多,哎我表侄儿老可爱了,找给你们看看。
    夏良刚听到他爸那儿就笑了一声。
    柳小满咯咯噔噔的心无语地跌回去。
    你都有侄子了?王朝稳准狠地偏离重点。
    我辈儿高。李猛翻着手机相册说。
    你一个侄子,又不是孝子贤孙,还扯上辈分了。王朝说。
    他俩又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顶起来,趁他们说话,夏良轻声说了句:你的衣服
    明天带给我吧。柳小满刚听见头四个字就脑门儿发紧,身上夏良的衣服顿时也缩水了一样勒着他的脖子,没等夏良说完,他匆匆地接了一句。
    接完他觉得有点儿不太礼貌,垂着脖子又小声说:谢谢。
    夏良滑着手机的拇指顿了顿,扭过脸看了他一眼。
    第48章
    开幕式被大雨浇了个乱七八糟,学校也懒得重新张罗, 趁着雨后清爽, 天气还没开始降温, 紧锣密鼓的继续进行。
    尚梁山的重要性在这种时候就体现了出来, 跟隔壁13班的班主任一起, 两人忙得见头不见尾。
    运动会本来就相当于学校闭着一只眼给学生放个假,高三的没资格参与,高一的没胆子往外跑,高二已经成了玩得最野的一群,连班主任都不在了,刨掉报项目的和去当志愿者的,整个班从早到晚就见不着几个人。
    人少,氛围就好。
    李猛王朝俩人点了个卯又溜了, 柳小满用一下午做了两套卷子,眼耳手脑扎进题里就全神贯注没再抬起来, 操场上锣鼓喧天的热闹着, 声音飘过来像是两个世界,配合着窗外一阵阵的小凉风,舒服得不得了。
    等他搁下笔,从桌斗里往外抽答案册子准备对, 才发现夏良竟然没睡觉没看电影也没打游戏, 而是靠在椅背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懒懒散散地在做一本数学题。
    真的假的。
    柳小满又看了一眼。
    没错, 蓝底白花,是他们数学老师统一给定的教材全解。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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