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首哎一声,带着队上了跑道,柳小满在原地看着尚梁山。
    你俩可以多磨合磨合,昨天我看跑得也挺和谐的。尚梁山说。
    柳小满想起来昨天晚上他提的运动会和结小组,内心一片麻木。
    然后跟着尚梁山一起盯着那个戴着口罩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因为被注视就加快步伐的人。
    这绝对是夏良。
    他笃定地想。
    来到跟前,果然没猜错。
    尚梁山瞪了夏良一眼,也懒得多说什么,估计觉得对他来说人能到就算不错。
    丢给他俩一句跟昨天一样,跑吧,他就抱着胳膊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夏良没说话,口罩也没摘,把书包扔在跑道边儿上,看一眼柳小满,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你怎么没来。柳小满没动,先问了他一句。
    什么?夏良看着他。
    我家,柳小满把书包拉开,拿出爷爷给卷的大卷饼递过去,不是要抵砂锅钱么?
    夏良愣愣,目光从柳小满脸上挪到他手上的早点,又从早点挪到他脸上。
    啊,他应了一声,忘了。
    把卷饼接过来,他顺手轻抛了一下,分量很实在,沉甸甸的。
    谢了。他把卷饼搁书包里,对柳小满说。
    昨天不好意思,柳小满抿了下嘴角,扬扬哥也不是故意冲你,他可能就有点儿急了,他人挺好的,也是好意。
    说到扬扬哥的时候他舌头还打了个结,脱口而出的同时想把昵称改成大名,想想反正夏良也知道,干脆就这么继续了。
    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吧。他挺认真地说。
    一小列13班的体育生从操场上跑过去,后面跟着他们班的晨跑大队,余首沉着嗓子喊着一二一。
    夏良没说话。
    不仅没说话,还盯着柳小满看了半天。
    真的是盯着,像看见了什么来自旧文明的产物,盯得柳小满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把牙膏沫刷脸上去了,伸手想摸摸。
    结果他手腕还没抬起来,夏良的胳膊先动了动。
    下一秒,柳小满感觉脑门儿上噔得一下,挨了个脑瓜崩儿。
    他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冷不丁被弹得往后一仰脖儿,整个人都愣了,捂着脑门儿用眼角惊诧地瞪着夏良。
    夏良的眼睛在口罩上方望着柳小满,很轻地弯了弯。
    就一下,柳小满甚至都没怎么看清,夏良就把包又往边儿上一搁,转身上了跑道。
    过来。他像昨天一样喊他。
    柳小满揉揉脑门过去,站在他旁边。
    跑起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扭头看一眼夏良的眼睛。
    双眼皮薄薄的,睫毛密密的。
    像月牙儿。
    上瘾?夏良说。
    嘁。柳小满轻轻一撇嘴,莫名其妙地也笑了一下。
    第19章
    今天跑完步,尚梁山没让他们自行解散, 卡着最后半圈快结束的时候又绕了回来, 在跑道边儿上等着他们。
    柳小满估摸他是吃饭去了, 嘴角还带着点儿闪闪的油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太饱了, 尚梁山的心情明显的很不错, 在前面抱着胳膊一踱一踱地给他们训话:你们要是有精神,或者有些压根儿就不想上课的,早上就可以多运动运动。
    要考试啊老师!底下有人喊了一声。
    考试,尚梁山嘴角一歪,在教室怎么没见你们喊,还炸金花我看你们有些人的心思也没在考试上,倒是更愿意运动,对吧李猛?
    啊?李猛突然被点名, 还被点得无从反驳,有点儿尴尬地应了一声。
    对吧夏良?尚梁山又看向夏良。
    别叫我。夏良在后排摁着手机, 头也没抬地说。
    班里半死不活地笑了两声。
    昨天我跟你们说的运动会, 都上点儿心,尚梁山背着手在前面晃着,你们男生喜欢打球的,就可以报个球赛, 短跑、接力赛、还有乒乓球哪几个人玩儿得好, 一块儿练练,到时候都得上。
    你们三个,他点名炸金花三人组, 还有余首,不就正好能报个4100米接力。
    我操。金花之一耙了一把头发,把我炸了得了。
    不想运动的话可以准备节目,尚梁山接着说,开幕式每个班反正都得出个节目,韩雪璧琢磨琢磨,看是排个什么歌还是舞,都参与进来。
    疯了吧他?李猛小声嘀咕着,几年级啊还玩这一套,又不是小学。
    柳小满虽然觉得尚梁山没什么错,但是这么半强制地一搞,也确实让人更提不起兴趣。
    他惦记着回去早读,还有些人惦记着去食堂吃完饭,底下嗡嗡着都催尚梁山解散。
    回头我给你们都排排,看每个人适合什么,你们自己有想法的也可以来跟我说。尚梁山坚持说完最后一句。
    最后他喊了声夏良跟我过来,摆摆手全让散了。
    帮你拿回去?一班人哗地四散开来,王朝冲夏良的书包扬扬脸。
    夏良看他一眼,把书包扔过去:谢了。
    他还真够不客气的嘿!李猛乐着说。
    夏良在尚梁山身后两三米的位置跟着,尚梁山不紧不慢,他也不紧不慢,尚梁山停,他也停。
    你走那么远干什么?尚梁山扭头喊他,跟你聊聊天,越走越往后了还。
    夏良非常不想配合地晃过去:咱能有事儿就说事儿么?
    尚梁山不说事儿,他盯着夏良脸上的口罩看了几眼,指了指说:能摘了么?
    夏良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反应。
    半天,看尚梁山有着不摘咱俩今天就晾这儿的架势,他无奈地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兜在下巴上,露出了鼻子和嘴,以及左脸靠近颧骨位置的几道抓痕。
    这是他老妈的杰作,明明踩着高跟鞋都比他矮半头了,火气一上来就扇人的毛病还是一点儿没改。
    他把手给挡开了,但是没防住她的长指甲,从脸上搂过去的时候明显地感到自己被刮掉了三绺油皮。
    其中一根有点儿过长,连带着嘴角都给他刮了一道,几道杠参差不齐的,乍一看跟他直接用脸矬地了似的。
    就为了不被问东问西,他才专门戴了个口罩,尚梁山突然搞这一套,肯定是去查了他。
    果然,尚梁山看清他的脸后也没显得意外,直接呼出一声长气说:你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哦。夏良应了一声。
    然后他看着尚梁山,尚梁山也看着他,默然了半晌。
    尚梁山其实在等着他问话。
    按他的猜想,夏良应该会挺心烦自己涉足他家里的事儿,至少得不耐烦一下,问一句有事儿么你,结果夏良就跟听别人家的事儿一样,张张嘴的兴趣也无。
    这其实比直接发火更让人难做。
    她跟我说了些你的情况,我从你之前的班主任那里也了解了一些。尚梁山只好接着说,按照你妈妈的想法,她是觉得给你转到她附近的学校,能更方便的教育你,对你来说会更好。
    你觉得呢?他问夏良。
    随便。夏良说。
    我没赞成她这么做。尚梁山说。
    夏良抬了一下眉毛,看着他。
    你的情况我从你之前的班主任那里了解过,但你父母的状态、你跟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包括你的生活尚梁山观察着夏良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总之,你妈妈想给你转学的原因是觉得你脱离她的管教太久,觉得你学不好、废了。
    那我跟她说的是,我觉得你没有她认为的那么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尚梁山原地踩了两下,而且本来你这一学期也是留级,所以我跟你妈妈的保证是,这一学期能让你学出个样子来。
    我有信心能改变你,尚梁山背着手开始远眺,就拿咱们下个月的运动会来说
    夏良突然从鼻腔里叹了一声。
    尚梁山停下来长篇大论,看着他。
    谁给你的信心啊?夏良跟他对视着,烦得想笑。
    柳小满背完一章地理,正从桌斗里往外拽他整理的历史大事记接茬背,夏良从教室后门晃了进来。
    看见柳小满掏得挺费劲,就弯腰帮他拽了一把。
    拽的时候没注意,掌侧压住了柳小满的拇指,把柳小满吓了一跳,猛地一扭头,脑门正好顶上夏良的下巴。
    哎。夏良被顶得一仰脖儿,皱着眉毛站直,揉了两下。
    不好意思。柳小满赶紧道了个歉,伸着脖子往夏良下巴上看,怕磕了他的牙,再把舌头给矬出血。
    他以前被矬过一回,疼得半天说话都直嘶溜。
    结果下巴似乎是没怎么样,他先被夏良颧骨上那几道抓痕给看得愣了愣。
    你脸,柳小满指指自己的颧骨,被想象中的画面吓了一跳:班主任打你了?
    夏良揉下巴的手都停了,莫名其妙地看着柳小满,又往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脑子给你弹出去了?
    柳小满把他手拍开,揉揉脑门儿也觉得有点儿没谱。
    那应该是昨天或者今天早上的伤口,都有点儿结痂了,之前被口罩挡着,他没能看见。
    本着同桌的关系,他本来可以再多问问,关心一下同学。
    但是想想夏良公告栏上背着大过的公告,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
    可能又打架了。
    你也不说一声,他坐正了接着背书,捋他的大事记,随口说了句,突然伸个手,吓我一跳。
    说什么,夏良拉开凳子坐下,快坐好,我要帮你拽书了。欠不欠。
    柳小满想象一下这对话,没忍住笑了起来。
    夏良抬手推开了窗户。
    每天的这会儿都是班里最难闻的时候。
    半个班的人一齐吃早饭,什么内容都有,教室里闻着就跟鸡兔同笼似的,似乎有人还脱鞋。
    新鲜空气流动进来,鼻子都觉得干净了。
    推窗的动静把李猛吓了一跳,他正蹬着桌子腿儿一下下地晃着凳子啃烧饼,以为检查的来了,胡乱卷了两下就往桌斗里塞,边警惕地回头看。
    没人啊?他松了口气,把烧饼又掏出来继续啃。
    哎,夏良,啃了两下他干脆直接站起来调了个头,倒骑驴地抱着椅背跟他们说话,尚梁山找你干什操!
    话刚说一半他就骂了一声,指着夏良的脸喊了句:他还打你了?
    什么?王朝也猛地转了过来,冲着夏良的脸爆出句我了个大操。
    他竟然打你?他说。
    柳小满摸摸鼻子,头都不想抬,直接体会到了刚才自己的脱口而出有多蠢。
    夏良跟他俩对视一会儿,叹了口气,重新把口罩拉上去,掏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
    一天被几个傻子围着,也确实挺愁人的。
    也不知道尚梁山是跟夏良说了些什么,这一天下来柳小满惊奇地发现,夏良竟然没逃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罗浩几个人来走廊等他,他也没搭理,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听历史老师在讲台上扯皮。
    他们的历史老师不错,起码是个正常人。
    最大的问题可能是总喜欢跟他们分享野史,讲着讲着课联想起某一段相关的野史,话题立马拐个弯直奔考试范围以外去了。
    看夏良听得还挺有意思,柳小满想起尚梁山跟他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的不切实际。
    而且夏良还会看书。
    虽然《海底两万里》是推荐在小学生必读一百本的书单里,是儿童读物,但这是本好书,是名著。
    夏良和儿童读物
    柳小满笑了一声。
    他是真笑出了声,夏良听见他嘿一声,扭头就看见他偷偷抿着嘴角。
    柳小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傍晚,夏良吃完晚饭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个笔记本。
    是本历史笔记。
    柳小满的。
    夏良一头雾水地翻了翻,里面还夹了张纸条,用小孩儿字工工整整地写着:借给你抄,不许乱画。
    还有一句估计是后来补上的,看纸条没空了,字码都小了一号:不用客气。
    吃撑了?
    夏良觉得有点儿好笑,想想,还是把笔记本搁进了桌斗里。
    柳小满还不知道自己热心助人的举动被当成了吃饱撑的,他能把笔记本放在夏良那儿,其实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
    他怕夏良不当回事。
    不当回事其实也不那么有所谓,直接就还给他了。
    他更怕夏良不爱惜。
    跟樊以扬吃饭的时候他都惦记着他的笔记本,从食堂回到教学楼下,樊以扬朝他挥挥手说:晚上我过来,别忘了。
    他答应一声,转身上楼。
    一楼的台阶还没迈完,就听见尚梁山的声音在背后喊他:柳小满。
    啊。柳小满正惦记着回去看看夏良抄没抄他的历史笔记,冷不丁听见这声儿就跟任务还没启动就被裁判提前验收一样,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他站在台阶上往地下看,尚梁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跟他就差几层台阶,两三步就跨了上来。
    走,他示意柳小满边走边聊,刚才那是高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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