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南岸的丛林里。
    苏荃一左一右地拎着徐子陵和寇仲两人,疾步如飞地在林间穿行,片刻后来到一处荒村中,将两人扔在地上。
    寇仲“哎哟”地叫了一声,揉着屁股爬起来,抱怨道:“仙女师父,下次可否稍微温柔一点。”
    “不要叫我师父,我只答应教你们武功,并未答应收你们为徒。还有,我的时间并不多,只能教你们十天,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苏荃神色清冷,淡淡地道:“废话少说,我先传你们练气法门,若有不懂有地方,再来问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苏荃把《九阴真经》的练气总纲念了一遍,道:“你们两个明白了吗?”
    两人一齐点头,寇仲眨眨眼道:“仙女师父已经说的这么清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像是自然的规律,总会把万物进行平衡,就像是水流,总会从高的地方流向低的地方,高山会倒塌,低谷会填平。”
    徐子陵一拍脑袋,跟着道:“事物中的矛盾总是对立而统一,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我们以前没有发现,仲少,咱们是不是太笨了。”
    “既然明白了,还不赶紧去修练。”苏荃暗暗地翻个白眼,心道,这两人的资质确实高的可怕,再深奥的武学道理,在他们面前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像是两块未经开发的璞玉,只要有人帮他们戳破那层窗户纸,就能绽放出万丈光芒。
    “仙女师父不要生气,我们这就是修练。”寇仲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声,揽着徐子陵走进林里,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盘膝而坐,运气练功。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寇仲从地上一下蹦了起来,叫道:“我的娘,我练出真气了,有一股气流在我身体里流动,实在太奇妙了。”
    徐子陵睁开眼,没好气地哼道:“仲少爷,能否安静一下,让我先把真气归入丹田。”
    苏荃觉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好教的,只要把秘笈扔给他们就足够了。
    ……
    丹阳位于扬州西面,是长江水道交通的一个重要中转站,南来北往的货船经常在此地停靠修葺,增添补给。
    不过近日,以东海李子通为首的义军刚刚流过淮水,与江淮军大总管杜伏威结盟,并派出一支军队逼近历阳。
    义军虽然占个‘义’字,但所行之事却与‘义’字全无相干,特别是杜伏威的江淮军,以草莽起义,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和盗匪一般无二,若被其占领历阳,截断长江水道,水路商货就必须换条线路。
    因此,码头上集聚了许多商船,商人们都在保持观望,等待结果。
    这日,四艘挂着“宋”字的艨艟巨舰在丹阳码头停靠,船员们轮波下船,休栖整顿。
    宋师道登上丹阳酒楼,在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桌酒菜,正在用餐时,忽然听到一阵感叹声从临桌传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语气低沉宛转,有一种异样的韵味,令人心中悸恸。
    宋师道眼中精光大亮,不由转头望去,却见一位衣著华贵的锦衣青年站在窗前眺望长江,气质卓而不群,顿时生出结交之心,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宋师道,刚才听到兄台吟诵佳句,心中甚是钦佩,可否请兄台赏脸喝杯水酒。”
    “宋兄气了。”锦衣青年轻笑一声,走到宋师道桌前,端起酒杯道:“在下心中偶有所感,一时兴起,打扰宋兄用餐,先罚酒一杯。”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才在他对面坐下。
    “能听到如此佳句,是宋某的福气才是,宋某敬兄台一杯。”宋师道也陪了一杯酒,才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齐放,‘百花齐放’的齐放。”齐放道。
    “听齐兄方才的语气,似乎遇到一些难事,可否说来听听,寒家尚算有些薄名,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也可略尽绵力。”宋师道说道。
    “宋兄有心了,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在下本想往川蜀一行,见识蜀地风光古迹,听闻历阳陷入战乱,水路交通被阻,一时有些愁绪,倒是叫宋兄见笑了。”齐放道。
    “这倒是巧了,在下也正要去蜀中,齐兄若不弃嫌,可以登上在下的商船,纵使遇上贼兵,也不会受到惊扰。”宋师道开口相邀,语气十分真诚。
    “宋兄谈吐生风,气宇不凡,显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宋家……莫非是岭南宋阀,不知宋兄与宋阀主如何称呼?”齐放讶道。
    “正是家父。”宋师道油然道。
    “原来是宋公子,失敬失敬。”齐放拱拱手。
    “不敢当,都是祖上余荫,在下能力浅薄,尚未有任何建树,但求不让祖上蒙羞便已心满意足。”宋师道谦虚地道。
    ……
    宋阀做的是私盐生意,四艘货船从沿海郡县,把私盐经长江运入内陆四川,交给合伙人独尊堡,再发放给当地的盐商,赚取巨额利润。
    傍晚,宋师道在舰舱设下酒席,简单而隆重,出席的尚有宋鲁和他的妾室柳菁。
    宋鲁年约四十,生得白发银须,却没有半点衰老之态,英挺伟岸,自有一派大家气度。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读书人是一种十分精贵的存在,只要稍微有些才华,懂些诗赋策论,就能成为各家势力的座上宾。
    宋鲁从宋师道那里听过了齐放做的诗赋,不说惊为天人,但也对其十分看重,因此态度甚为谦和气。
    柳菁年约二十五六,生的颇有姿色,体态妖绕,予人一种烟视媚行的感觉,绝非良家女子出身,齐放猜测,此女很可能是某家青楼的名妓花魁,被宋鲁赎身做为妾室,这种事情对于门阀士族来说,实属平常。
    对于贵族中人而言,妾室的地位只比通房丫环高一些,甚至在很多地方,还有赠送妾室习俗,就像是赠送牛羊钱财一样。
    齐放放出神魂之力,在柳菁身上一扫而过,发现她修练过一些勾引男人的媚功,只是功力尚浅,还流于表面。
    “江湖上修炼媚功的女子八d与阴癸派脱不了关系,从此女的姿色和功力来看,就算是出身阴癸派,也不入天地人三系,最多只是外门弟子。”齐放心中暗道。
    寒暄一番,酒过三旬。
    宋鲁有些考校地道:“齐公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知对当今天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齐放眼皮一抬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兴趣缺缺,意态懒散地道:“大隋已经日薄西山,不日便将崩离分兮。余下的势力,除了四大门阀外便属十三义军,其中最有希望夺得天下的只有三家,分别是雄居长安的李阀,位于荥阳的瓦岗寨以及贵阀,余者不足为虑,虽然看起来气象万千,但也只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
    宋鲁眼睛一亮,请教道:“愿闻其详。”
    齐放砸巴下嘴,哂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薛举,梁师都,刘周武,高开道这四个人位置不好,地处边陲,连中原都进不来,没什么好说的,不值一提。朱粲残暴不仁,没有帝王气象。杜伏威出身草莽,养兵如匪,占地为王,做个土匪山大王倒是绰绰有余,但想要一统中原,还没有那份才德。窦建德、李子通和沈法兴所处的位置虽然不错,但地盘太小,根基薄弱,并且四面受敌,无力扩张,到死也就是现在这种局面罢了。萧铣和林士弘虽然气象不错,但地处长江以南,彼临贵阀,只要天刀一出,这两位皆是刀下亡魂。洛阳王世充和瓦岗寨李密是所有义军里机会最大的两个,但他们两位只能活下来一个,也只有吞并了对方才有资格问鼎天下。但是在我看来,王世充占地利,李密得人和,两者相伐,多半是两败俱伤,最终被李阀渔翁得利。”
    淡淡几语,将天下英雄全部点评了一遍。
    宋鲁眉头微皱,道:“依先生所言,最看好的是李阀?”
    齐放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战场局势千变万化,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关键还是看贵阀主怎么想,怎么做。”
    宋鲁拱手道:“先生的意思是?”
    齐放淡淡地道:“宋阀主雄才伟略,功盖天下,但也因为地处极南,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即刻出兵,一举荡平长江以南的各大势力,先战据半壁江山,再徐徐北图。第二是选择北地的一支义军结为盟友,助其扩张,然后南北合击,一举统一中原。贵阀到现在都没有丝毫出兵的动作,看起来是做了第二种选择。以宋阀主的眼光,选择的盟友多半是瓦岗寨吧。”
    宋鲁向宋师道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三分疑惑和七分震惊。
    宋师道微微摇头,这种机密大事,他怎么可能轻易向人透露。
    宋阀确实有和瓦岗寨结盟之意,甚至连结盟的条件都谈好了。这个时代最好的结盟方式就是联姻,宋缺将宋玉致嫁给李密独子李天凡,并出兵助其夺取天下。
    最后若成功问鼎,宋玉致便是一国之后,宋阀也可成为天下第一士族。
    “只是……”
    齐放说到这里,忽然转折一下,道:“做了选择就要坚定不移,全力一搏。战机往往稍纵即逝,最好现在开始行动。贵阀若是想等局势明朗后再入场,到头来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生金玉良言,宋某定会转告家兄。”宋鲁拱了拱手,试探道。“先生见识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知可有归处。蔽阀求贤若渴,先生若肯相助,愿以上宾待之。”
    “多谢宋兄好意,可惜齐某志不在此。”齐放摇头。
    “当此乱事,正是我辈大展抱负之际。先生之能堪比留侯诸葛,若不出将入相,岂不浪费一身才华。”宋鲁劝道,语气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这个马屁拍的齐放非常舒服,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悠悠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齐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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