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圣地。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唐闲算是对伊甸圣地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了解越多,困惑也越多。
    这个地方分为圣地和废墟两个部分。废墟部分就像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而圣地则是海中孤岛。
    “废墟”分为很多部分,当年白霜误打误入的迷宫,其实便是废墟的一部分。
    只是在白霜看来的部分,已经足以算得上一个庞大的整体,所以她对伊甸废墟的认知,便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而其他部分是什么,因为过于危险,钟遥不让唐闲去探寻。这一点钟遥的态度很坚决。
    钟遥的举动也让唐闲觉得很奇怪。
    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母亲,那种关心并不是扮演出来迷惑自己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
    她时常也会在恍惚中,不经意的流露出对唐问的思念。
    但古怪的是,钟遥绝对是有所隐瞒的。
    此时此刻,唐闲蹲在湖边,就像在百川市的东郊,他与黎小虞一起蹲在湖边看着湖面。
    然后想到了将兽神传承赠予他人的办法。
    “也不知道君临和暗鸦怎么样了。”唐闲看着金色的湖面,独自想着。
    唐闲的认知里,只有君临与暗鸦算是与自己一个级别。可以成为威胁兽神的存在,如果在打败法官后取得法官的传承,最后利用秩序者所惧怕的工具控制住秩序者,在这样的理想局面下,自己就能够顺利打败所有敌人,包括伊甸之主。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在事情进度才到一半的时候,伊甸之主便忽然降临。
    湖面里的倒影看起来有些模糊,圣地是平的。方方正正,拥有边界。
    在圣地的边界,能够很明显的看到一道道诡异的金色光柱。
    就像是游戏里的未开发区域一样。这些金色光柱也极为危险。
    每一道金色光柱,似乎都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庞大能量。
    比起神秘的伊甸废墟部分,圣地部分其实同样有很多的谜题。
    唐闲曾经爬到过高处去俯瞰圣地,发现圣地每一个部分都被划分的十分平整。
    这种感觉形容起来,就像是俄罗斯方块刚好拼出了一个彻底契合的图案,让强迫症看起来十分舒服。
    不仅仅是这样的,除却祖顿圣树,伊甸之鹿等等活物,唐闲发现什么时候下雨,下雨的雨水量,等等天候方面的变化,也呈现出十分有趣的规律。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掌控的世界,仿佛有人在主观的控制着种种变化。
    最后唐闲发现了最为惊奇的地方。
    “圣地”在一点一点的扩大。
    这种扩大可比珠峰每年增长九厘米的速度要快的多,几乎每一天,唐闲都能感觉到圣地扩张的幅度。
    那些毁灭一切的光柱,似乎会感应到圣地的扩大一样,就像是笼罩在地图上的战争迷雾一样,圣地一旦扩大,金色的光柱就会消失。
    前天他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钟遥说道:
    “早些年这个地方其实也不大,扩张速度也很慢,只是因为我在这里住久了,觉得看着习惯了,难以察觉到变化。但最近圣地扩张的速度的确很快。所以你不要再尝试离开这里了。”
    “这两者的逻辑联系是?”唐闲当时颇为不解。
    伊甸圣地扩张,和自己的离开有何联系?
    钟遥没有说。
    此时此刻,唐闲看着湖对面,远处金色光柱下的模糊景象,开始意识到也许母亲是知晓某些事情的。
    要离开伊甸圣地,从正确的路径来看,必然得是从圣地之内往外走,走到伊甸废墟。
    但伊甸废墟是一片极为危险的地带,这种危险不同于那座高塔外的元素乱流。
    这里的危险更为恐怖,带着几分神秘的意味。
    他站起身,不远处的伊甸之鹿本在低头嗅着什么,忽然便抬起了头,温顺的看着唐闲,仿佛完全不担心唐闲会吃掉它。
    唐闲看到伊甸之鹿,这会儿倒是没有心情烤鹿肉吃。
    伊甸圣地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钟遥说在这里生存,是不需要担心食物储备的。
    唐闲也不知道那些食物是哪里来的。
    其实来到这里后,他甚至鲜少有饥饿的感觉。
    这是不寻常的事情。
    作为一个变异的吃货,尽管身体素质越来越强横,现在浩劫级生物也都可以等闲视之,但唐闲的食欲历来旺盛。
    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食物的渴求,已经不再是来自身体需求层面的了,仅仅是单纯的精神需求层面。
    唐闲回到了圣地中心的宫殿。
    在宫殿的学庙里,他找到了钟遥。
    这里记载着许许多多钟遥这些年同伊甸之主学习来的技术。
    这些技术高于当前的时代,如果用在百川市,能够大幅度改变百川市的现状。
    其中也不乏一些军工业科技。唐闲在钟遥的指引下看过一部分设计图。
    大概人类唯一能够与之相比的,就是唐闲与柯冶联手设计的极限手套了。
    当然,钟遥看的最多的,还是一些生物学的内容,这些内容与常规意义上的生物学不相同。
    基因层面的内容似乎伊甸之主已经跳过,如果初次翻越钟遥所记载的内容,会发现这里头的东西,不像是某种知识论述,更像是神学和哲学的交织。
    里头讨论的内容,过于荒谬。
    比如此时此刻钟遥所翻越的,便是一本名为《肉身与意识》的笔记。
    里头阐述的,是一些在人类们看来极为科幻,科幻到有些民科臆想的脑洞探讨,比如意识脱离肉体后的形态体现。
    钟遥见唐闲又来了,一如既往的有耐心,她收起书本,说道:
    “可是遇到了困惑?”
    “我最大的困惑,您已经知道。但您却不肯告诉我。”
    钟遥没有说话了。
    唐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问。
    见钟遥沉默,唐闲说道:
    “妈妈,世界那么大,我会遇到很多爱我的人,这些话我是记得的,那些人如今还在等着我。也许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用各种可能伤害到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寻找我。”
    唐闲这句话也只是猜测。
    那些百川市的英雄们,在这场与神对决的战斗里,其实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他们只是第二阶段的助力。
    换而言之,他们还在第二层,而局势已经恶化到了第五层。
    但他确信,阿卡司与元雾,唐景宋缺这些人,一定会为了能够帮到自己,而做出某种牺牲。
    唐闲很忧虑。他想要离开这里。
    钟遥轻声一叹:
    “出去的路我不能告诉你,废墟是一片无法通过的毁灭地带,我不会欺骗我的孩子。”
    “当年白霜前辈又是如何离开的?”
    “因为它不属于这里,老师也留着它有其他用处。可你不一样。”
    唐闲一愣。
    白霜当年误入伊甸废墟,被困住后得到了钟遥的指引。钟遥也因此留下了一句话,让自己最后再来伊甸废墟。
    这个最后,如今想来,便是指搜集到了所有的兽神传承之后?
    这是钟遥的本意,还是伊甸之主的意思?
    “妈妈,您称呼它为老师,可您知否,万兽界和人间的一切惨剧根源,都是您的这位老师。如今我忽然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它。您和父亲一直希望人类得到自由。如今在数代秩序之子的努力下,在我和我的朋友们努力下,他们终于走出了金字塔……”
    钟遥打断了唐闲的话。
    她知道唐闲最好奇的两个问题。回去的办法,以及伊甸之主的真实目的。
    她摇了摇头说道:
    “孩子,放弃吧。”
    “为什么?您不是答应过,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会帮我想办法么?”
    唐闲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在阻碍着母亲让自己离开?
    既像是根本不需要去怀以希望,她已然断定这件事无法达成。
    这种彻底死心的态度,到底源自何处?
    钟遥看着唐闲的眼神,想到未来还有漫长的岁月要在这里渡过,早晚他是要知道真相的。
    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了好一阵才说道:
    “我们无法离开这里,相信这些天你也有感觉到,这个世界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规律与秩序。”
    唐闲皱起眉头,努力的在拆解这句话。
    钟遥则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是平的,平整的如同一块最为规则的矩形。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阵子,这个地方的一切分布,其实都很规则。即便是变化,也是一种律动的变化。昼夜变化,四季变动,天候变化,在这里都是十分规律的。”
    钟遥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敬佩又像是畏惧。
    她稍作停顿,又说道:
    “相比起外面的废墟,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而废墟更像是一片扭曲的时空。在那里,你会看到许许多多意识形态的东西,它们真假难辨,像是幻象,又像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说圣地是核心,是秩序的象征,那么作为表壳的废墟,则是混乱的象征,那里每天都在发生各种各样变异,就像是一个人的梦境,看似连贯实则荒谬。”
    听到了这里,唐闲忽然明白了钟遥的意思,他一下子无法淡定了:
    “难不成……包裹着圣地部分的,是伊甸之主的意识带?识海?”
    钟遥的小拇指轻轻的弯了一下,她说道:
    “这个理解与真相有很大的偏离,但你要进入那片区域,的确等同于进入了一片虚构的区域。那片区域里有许许多多只存在于老师构想中的怪物。
    可我必须告诉你,人类天赋者里,也有能够克制幻象的,但幻象对废墟里那些怪物和危险没有效果。它们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唐闲觉得这一切有些危言耸听。
    “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为何又会和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这便是老师最可怕的地方。数百年来,在成长的不只是我们人类,这位最伟大的兽神也同样在变强。”
    钟遥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她看着远方的天空说道:
    “这是一道极为特殊的领域,在这片领域里,现实和虚幻,意识和肉体是可以分离的。”
    这些概念过于抽象,唐闲试探着问道:
    “也就是说,伊甸之主能够实质的物质意识化?还是说让意识的物质实质化?”
    “两者都有。”
    钟遥有些疲惫,伊甸圣地为何无法被找到,为何无法离开,伊甸废墟与伊甸圣地的真实关系是什么。
    她第一次知道这些答案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自我怀疑中。
    唐闲渐渐理清楚了这里头的意思。
    “伊甸圣地是真实存在的,而伊甸废墟,则是虚构的?伊甸之主将伊甸废墟从意识里造了出来,里头布满了许多他所构造的生物。伊甸之主通过独特的领域,展现出了类似造物主一样的手段,让存在于构想中的事物,拥有了实体?”
    唐闲刚推断完,不待钟遥开口,他又摇了摇头,猛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看着钟遥欲言又止的模样,唐闲忽然反应过来。
    这一刻,恐惧就像细密的水珠瞬间从他的额头里渗出来。
    他惊骇的说道:
    “我说反了?”
    钟遥没想到唐闲能够这么快想清楚,她点点头。
    “你说反了。”
    钟遥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伊甸废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因为这道领域而开始慢慢的变得模糊扭曲,看起来就像是梦境一样。它相比于伊甸圣地,的确看起来混沌不堪,一切都那么不规则。
    但正是因为它是真实存在的,才那么不规则,因为大自然制造的所有东西,本就是无意识的。”
    顿了顿,钟遥继续说道:
    “相反,伊甸圣地就完全不同,它就像是随着某个人的意志在延伸,十分有规律有秩序的在扩展着。”
    唐闲如遭雷击。
    钟遥的表情带着某种悲戚:
    “仔细想想吧,我的孩子,如果你被夺走了身体,那么呈现在我面前的,此刻的你,身体又是哪里的?”
    “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井然有序,为什么你来到这里后,都不会感到饥饿?”
    错愕了许久,唐闲才怔怔的说道:
    “这里的一切,包括我与您?都是它的意识?”
    “是的,你已经没有了躯体,只是一道独立于躯体之外的意识。你随时可能破散,又如何能够穿越废墟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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