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绥国和烛国交战,没少从烛国掳掠医师,绥军已经习惯把医师当作一种战利品而不是人,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这名医师竟然是摄太子亲自带回来的。
    当独孤摄将人从马上带下来的时候,夏侯副官注意到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衫,应该是烛国普通百姓,可这人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皮肤白的快要透明了,气质又像冰一样清冷,不像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受伤的士兵若有需要,让他诊治。
    是
    话落,独孤摄意味深长的看了曜一眼,深色瞳仁中划过一道细碎的金光,如同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又如同王座上的神明百无聊赖的拨弄棋子。
    曜敏锐觉察出这位摄太子带自己回来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
    *
    三日后,绥国和烛国正式开战,相互试探了几次,双方各有伤亡,曜平日要做的事便是替受伤的绥军包扎治疗,这样的医师在淮城有不少,曜是其中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一员。
    出色的容貌给曜带来了很大麻烦,军中本就寂寞,又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绥国虽然不似烛国男风盛行,但曜的容貌比多数女子还胜,不免勾起一些士卒的心思。
    明目张胆的动手不至于,嘴上花花两句却免不了,绥国民风彪悍,说起话来直白的很,曜听了不自觉皱眉,手上动作重了一点,那个伤了胳膊的男人立刻哀嚎起来。
    喂你小子动作轻点,小心大爷揍你。
    曜面无表情的将纱布缠好,冷冷的回了一句:
    若还想要你的手,就不要说话。
    你怎么说话的?找死啊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刚包好的纱布上又浸出血来,曜若无其事将纱布拆下来,抖落些绿色药瓶里的粉末上去,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过程中不免疼痛难忍,为了少吃苦头,男人闭上了嘴,临走却狠狠的瞪了曜一眼。
    你给我等着!
    曜毫不在意的看向帐门口。
    下一个。
    直到天色全黑了,今日受伤的兵卒才安置的差不多了,处理好手上最后一人,曜就可以回去了。
    最后这一人乃是被箭射穿了大腿,伤势不算严重,却极为影响战力,两国交战不可能有时间让士兵躺着好好养伤,医师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人快点恢复过来。
    曜取出了断裂的箭,开始给伤口消毒,正在这时候,军帐的门帘被人撩开了,白日里那个被曜激怒的男人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不怀好意的老兵,将帐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曜医师,我下面涨的难受,要你给治一治。
    曜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排队。
    我已经等不及了,上火的厉害,那可怎么办?
    男人的语气夸张,不乏恶意,曜抬起头皱了皱眉。
    你想如何?
    不如你将衣裳脱了,一边替我泄火,一边再给他上药。
    此话一出,营帐里的士兵就哄笑起来,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曜来,他们惦记这位曜医师几天了,今夜能解了馋也好。想到如此冰清玉洁的人儿一边在他们身下颤抖,一边还迫不得已做着治病救人的事,那些百日里被他救了的人晚上就会钻进帐子里对他为所欲为,他们就觉得狼血沸腾。
    曜将手上的药瓶合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你真要我治?
    不只是我,还有我这几个兄弟,都想让曜医师好好治上一治,曜医师以为如何?
    不如何。
    怎么,白日里曜医师不是嚣张的厉害,现在就怕了?
    我是怕你们后悔。
    哈哈哈,竟然说怕我们后悔,难不成你还能吸干了我们不成?
    剩下的人也笑了起来,一起朝着曜围了上来。
    大爷现在就让你尝尝厉害,一会儿保证你欲仙欲死。
    一脚踢开受伤的那名兵卒,兵卒手脚并用的跑出营帐走了,营帐里只剩下曜和几个兵痞子,没有闲杂人等方便办事,正好曜也这么想。
    *
    独孤摄的营帐内,独孤摄正坐在主位上翻看奏折,夏侯副官走进来弯腰行了一礼。
    殿下,赵四带了几个人往曜医师帐子去了,看样子是去找事的。
    找事?孤看是找死差不多,不用理会。
    殿下何出此言?那位曜医师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是赵四的对手?
    连你也这般想,难怪烛国那几位接连栽在他手上了。
    殿下是说
    等着看吧,烛国就要乱成一团了。
    夏侯似懂非懂,他本来就是个武夫,不似独孤摄一般洞察人心。
    那曜医师那边就不管了?
    独孤摄合上奏折,手指无意识抚过拇指上黑曜石戒指,漆黑如镜的宝石如同曜的眼睛。
    罢了,时候不早了,过去看看热闹也好。
    独孤摄起身朝外走去,夏侯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见到了曜所在的营帐,帐中还点着烛火,却一丝声响都没有,夏侯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是走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撩开营帐的帘子,夏侯首先看到的便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兵卒,他走过去试了试鼻息,已经全部死了。而那位文弱的曜医师则是一个人在角落站着,摇曳的烛火映照在苍白的脸上,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
    殿下这
    再叫一名医师过来。
    夏侯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独孤摄,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曜,撩开帐帘出去了。
    独孤摄走到曜面前,低头注视着他苍白的脸颊,深色瞳仁周围一圈金色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抬起曜的下巴,深深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你看起来很害怕?
    殿下说的是。
    为什么?
    这几人无故闯入草民帐中,后突然暴毙,草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请殿下明察。
    是吗
    独孤摄指腹缓缓移动,摩挲过曜的脸颊,曜有些不适的别开脸,独孤摄没有勉强,收回了手,随便在帐中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很快,夏侯领着一个年老的医师走了进来,来人看见正中央的独孤摄,颤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身体抖的像筛糠一样。
    这人很畏惧独孤摄
    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检查一下这几人。
    是
    老医师走到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回禀独孤摄。
    殿下,这几人皆是心疾突发而死。
    心疾突发?
    心疾多是先天便有,极易暴毙而亡。
    如此说来,几人都是自己发病死的,与曜医师无关?
    这
    几个人同时心疾发作,实在不太可能,而且这些人都是兵卒,若是有心疾,早在战场上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夏侯一听就觉得荒唐,立刻追问了起来。
    你确认是心疾不是中毒?
    确实是心疾无疑。
    心疾可有办法人为造成?
    未曾听过有这样的法子。
    那
    夏侯不甘心还想再问,独孤摄摆了摆手让老医师出去了。
    把这里收拾了,曜医师随孤回去。
    曜跟着独孤摄回了太子营帐,独孤摄在桌旁落座,倒了两杯酒,其中之一推到曜面前。
    曜不常喝酒,酒量也不怎么样,但看独孤摄已经饮下了,散漫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口下去,胃立刻烧了起来。
    好烈的酒!
    曜喝完就后悔了,这酒分明比寻常酒烈上不少,只是过了几息,他就感觉脸颊发烫,头脑发晕。
    片刻之后,独孤摄放下酒杯,声音飘飘渺渺传进曜耳中。
    怎么做到的?
    曜摁了摁太阳穴,勉强保持清醒。
    殿下指的是什么?
    那几个兵卒突发的心疾,你营帐中未点香,也没有散落的药粉,必然是早早就下了毒,难道你在治过的所有人身上都下了?
    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治病救人,不求涌泉相报,至少也不能给对方恩将仇报的机会,曜救过的这些士兵如此,厉延庭、羽环虚、羽镇离之流也是如此。
    这段时日曜救的兵卒不在少数,若真是如此,绥军必然要死上一大片,可看独孤摄的模样,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连曜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手段却又凌厉的很,明明把控着一切,却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他下一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做了是为什么,真是不讨喜的很。
    头脑昏沉的厉害,曜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了桌子上,独孤摄见他睡过去了,嘴角上扬,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曜举了举杯子,喝了。
    第26章 祸星
    第二日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头脑依旧有几分昏沉,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所处地方并非自己的营帐。
    曜穿上鞋子站起身,绕过屏风看见独孤摄坐在房间中央,原来自己昨夜竟然歇在独孤摄的帐中。
    醒了?过来坐。
    独孤摄亲自给曜倒了一杯热茶,熟捻的样子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曜走到独孤摄对面坐下,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脑子里的混沌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昨夜羽皇驾崩了,厉延庭被急召回烛京。
    曜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殿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两军交战,主帅调换是大忌,厉延庭一走,烛国剩下的人成不了气候,想来这场仗会比孤预料的结束的快。
    曜默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势,区别只在于谁才是最后赢家。
    用完了茶,曜起身告辞回营帐梳洗,往外走的时候遇到夏侯副官进来,看到曜也在的时候他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夏侯,发生什么事了吗?
    独孤摄主动开口让夏侯心中一凛,立刻收敛表情,对曜点了点头,朝着独孤摄走去。
    殿下,有人求见。
    曜撩开帐帘,正好对上在账外等候的风泽息,两人见到对方都是一愣,曜很快就反应过来,风泽息的心中却涌出了惊涛骇浪,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某些事。
    风泽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月阳,比起初见时的活泼开朗,如今的月阳清冷了许多,眉眼间竟然隐隐透露出曜的影子。
    风坊主。
    曜对着风泽息点了点头就想走了。
    曜公子,且慢。
    风坊主有何事?
    你与摄太子
    曜一大早从独孤摄的帐中走出来,实在由不得人多想,曜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喝断片的事,况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跟风泽息解释。
    风坊主多心了,曜还有事,先告辞。
    曜朝着医师的营帐走去,风泽息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底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恍惚间又想起数年前的事,想到那一句预言,随后便是一声叹息,这棋局他已经输了,往后再没资格参与博弈。
    风坊主,殿下有请。
    夏侯的声音响起,风泽息收回目光,即便已经没办法当执棋人,他也要在乱世给风家博一个出路才行,于是收拾好心情,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
    死掉的几个士卒没在军队里掀起丝毫波浪,曜回到医师帐中,遇见了昨日被夏侯叫来那名老医师。
    老先生好。
    老医师抬头看见是曜,手抖了一下,转身就走。
    老先生且慢,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问老先生几个问题。
    老医师低下头,声音模糊不清,像是行将就木一样。
    你问吧。
    老先生是何许人?
    烛国人。
    昨夜见老先生神色惊惶,不知所为何事?
    老医师沉默下来。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我等皆是被绥军害得家破人亡之辈,迫不得已给仇人治伤,最后还落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既然如此,老先生为何还要听命于绥军?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公子有所不知,那位摄太子的手段岂是我等可以抗衡的,但凡有丝毫忤逆,便是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老医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曜心里一惊,立刻给老医师诊脉,发现对方脉息紊乱,体内似有活物存在,这种情况曜只在羽环虚身上遇到过一次,那是蛊虫。
    这时候一名中年医师走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老医师,脸色大变。
    父亲,你没事吧。
    中年人将老人扶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水,将一枚红色的药丸融进水里,给老人服下。
    曜在旁边看着,有些不解。
    这位老先生体内似乎中了蛊?
    医师体内都有蛊,公子这是明知故问。
    曜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据他所知,他体内可没什么蛊。
    你说医师都中了蛊?
    否则我等为何要为仇人效力?
    难怪绥国人敢肆无忌惮劫掠他国医师,原来是靠蛊虫控制,蛊原本是南疆一个小国所擅长的,后来被绥国所灭,蛊术顺势传进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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