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上辈子他们兄弟好好相处的时间太少,谢旻就车祸去世了。
    谢星阑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所幸一切重来,很多事都有挽回的余地。
    谢星阑从楼梯上跑下,冲到谢旻跟前,赖住了谢旻大腿不撒手:哥哥哥哥哥哥哥!
    谢旻今年初二,身量已经比同龄人要挺拔些了,谢星阑在他面前就跟豆丁似的。他皱了皱眉,像是不喜欢谢星阑这样黏着他:放开。
    谢星阑放开了,然后高高地举起两只手,踮着脚要谢旻抱。
    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星阑提醒他:我这个动作是要抱抱的意思。
    谢旻:
    僵持了大概十秒钟,谢旻啧了一声,一脸别扭地把谢星阑抱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烦人,最多抱一分钟,我懒得陪你玩。
    谢星阑被谢旻的嘴硬心软逗得想捧腹大笑,碍于谢旻那点自尊心,他只能使劲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大年三十夜。
    年夜饭过后,亲戚们坐在楼下话着家常,谢星阑懒得应付亲戚家的孩子,就死皮赖脸待在谢旻房间里。孩子们都怕总是冷脸的谢旻,不敢进他房间。
    谢星阑躺在地毯上躺着玩谢旻的游戏机。
    顺手破了个记录。
    听到新成绩提示音的谢旻从书里抬起了头,谢星阑嘻嘻一笑:你弟弟可是天才,确定不要跟你弟k一把?你赢了我,我就教你怎么把你们班最靓的妹妹。
    谢旻:
    他真不懂,就一个学期没见,自己那软软糯糯的弟弟,怎么就成了个混世魔王。
    被谢星阑缠着玩了一把后,谢旻发现他弟居然还真很有打游戏的天赋?!这才开始认真地玩了起来。
    两人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袁毓文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阿招,楼下有电话找你。
    谢星阑打得正兴起,一猜就是李小彬喊他出去玩弹弓,喊道:就说我晚点打回去!谢谢妈妈!
    袁毓文应了声好。
    她走到楼下拿起电话:喂?阿招在跟他哥哥玩游戏呢,晚点再给你打回来好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两秒,响起喑哑的男孩声音,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有点含含糊糊:不用,不用打回来了。
    袁毓文愣了愣,不知为何,她听出了一丝近乎绝望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让男孩留个名字,她好转告谢星阑有这个人来找过他。
    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
    江戈在电话边呆怔了一会儿。
    今天是大年夜,楼下很热闹,电视机里喜庆的歌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好不容易趁保姆忘了锁门的时候,偷跑出来给谢星阑打电话,可是还是没能跟谢星阑说上话。
    他们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了,谢星阑还记得他这个朋友吗?
    这时有人上了楼梯,江戈咬了咬牙,转动着轮椅回了房间。
    很快,就传来了锁门的声响。
    江戈面对着那扇门,漆黑的眼睛在日复一日的幽闭中失去了属于孩童的光彩,逐渐变成阴暗的死水。
    谢星阑跟谢旻两人玩游戏玩嗨了,到快十点才想起来没给李小彬回电话。李小彬这人可烦,谢星阑可不想面对他那一大饼脸的幽怨。
    于是收手不玩了,小跑下楼打电话。
    阿招,坐在沙发上跟亲戚聊天的袁毓文喊了他一声:刚刚打来电话的那个男孩子好像挺不开心的,说让你别打回去。
    谢星阑问:是李小彬吗?
    袁毓文:不是小彬。
    谢星阑不爱跟小孩玩,玩得好的也就一个李小彬了,不是李小彬还能是谁?
    蓦地,灵光一闪,谢星阑想到,该不会是江戈吧?!
    江戈将近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好不容易打了个电话过来,自己居然也没接着,也没问问他现在怎么样。
    谢星阑有些懊悔,想打电话回去,又停了手。
    江戈那个傻乎乎的孩子,肯定不会因为他没接到电话就赌气。估计是偷溜出来的,怕他打电话回去就被江家人发现了。
    谢星阑抓抓头发,冷静下来之后,心情低落。
    他不知道上辈子江戈有没有被关禁闭,如果这是他引起的蝴蝶效应,江戈还能出来吗?他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孩,他能有什么办法出来啊。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谢星阑跟李小彬日日捉鱼掏鸟,又没心没肺了一段时间。
    离开幼儿园的日子也逐渐逼近。
    那个年代的家长们倒鲜少有教育要从小抓起的观念,幼升小只是按部就班地找个离家近的小学,并没有挤破头也要把孩子送进精英小学的劲头。
    袁毓文自己是老师,对谢星阑的教育问题还是比较看重的。
    在升入小学前的那个夏天,谢星阑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去浪了,每天都必须完成学习计划。
    谢星阑再不会读书,也不至于连算数题都不会。
    他每次都完成地飞快,袁毓文一点点给他增加难度,到了开学前,谢星阑连初中的题都能做出一半了。
    简直就是天降文曲星!
    整个小区都开始流传谢家二少爷是个神童的传言。
    谢星阑也听说了,他倒没怎么害臊,只是小区阿姨见到他就想出题考他让他觉得烦不胜烦。
    转眼到了开学那日。
    谢星阑没让袁毓文送,就跟去幼儿园一样,背个小书包就去了。
    路上他遇到只小麻雀掉下鸟巢,估计是刚开始学飞,受了惊吓就掉下树枝了。这路上车来车往的,说不定待会就被碾死了。
    谢星阑正好不想去上学,干脆就把书包一扔,想爬树把幼鸟送回巢里。
    结果那树太高,谢星阑爬了一半就没力气了,还摔了个滚。
    没办法,你只能先跟着爷混了。谢星阑把麻雀拢在手心,往小学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位小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路过。
    开学日,学校里分外热闹。
    谢星阑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一班,但李小彬被分到了二班,他妈妈一大早就拉着李小彬去找班主任交流了,所以谢星阑也没见着他。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班里已经有不少陪着孩子的家长了,班主任孟静被家长们围着询问各种问题,招架不过来,也没注意到谢星阑。
    别的小孩都坐在前排,只有谢星阑径直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学渣专位坐下,书包随手往桌上一扔。
    他今天反扣了顶小黑帽,脸上表情散漫,与其他小男孩形成鲜明反比,不少小女孩都被这个特立独行的酷男孩吸引了目光,悄悄地看他。
    谢星阑小心地把麻雀放在桌上。
    正当他逗鸟玩时,许萱萱蹦蹦跳跳地从后门进来了,一见到谢星阑,她惊喜道:阿招啊啊啊!
    她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扑。
    谢星阑哀嚎: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你别告诉我你又跟我一个班?
    许萱萱抱着谢星阑,两眼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我妈妈说了,好郎怕女缠,我一直跟着你你肯定也会喜欢我的呀!
    谢星阑实在忍不住了:请问您母亲能教点好玩意吗?
    对了,我们一班有好多以前幼儿园班的人呀,像钱倩啊,王云昀啊,哦,还有陈一辉那个讨厌的人。
    谢星阑不怎么感兴趣。
    许萱萱执意要坐在他旁边,谢星阑懒得跟她吵,自己趴在桌上玩小鸟。
    过了一会儿,原本有些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瞬。
    随即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许萱萱扯扯谢星阑的衣服,谢星阑以为她又要让自己看她新买的发夹,懒得回头,许萱萱接着就小声说:谢星阑,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以前跟你在一块玩过啊?
    就是没有脚的那个
    谢星阑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猛地扭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第9章 你是甜的 04
    江戈推着轮椅从后门进来。
    过了一年多他已经完全学会了怎么使用轮椅,怎么让轮椅变向。
    教室里的家长们大部分都围着班主任孟静,而小孩们则是新奇地四处寻找新朋友,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江戈。
    江戈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注目,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缩着肩膀,他眼皮微垂,神情淡漠,漆黑的双眼像夜幕一般压抑幽暗。
    他静静地待在最后一排的位子,原本坐在他隔壁的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的腿看,张了张嘴正想跟他说话时,小女孩的妈妈就拉着她去前排坐了。
    江戈一直没往人身上看一眼,默默地盯着雪白的墙,仿佛有牢不可破的无形的墙,将他禁锢在这闭塞的一隅之地,与全世界隔离开来。
    哈喽小帅哥,谢星阑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问:我坐这儿可以吗?
    听到他的声音,江戈浑身都僵硬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反正我已经坐下了。
    这时,谢星阑看到了江戈侧脸颊上一点淤青,还有好像是用指甲刮出来的已经结痂的血痕。
    难怪这闷热的九月份,江戈已经穿上了长袖长裤,也许身上的伤痕更多吧
    谢星阑心里难受。
    这一年让江戈变得跟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以前江戈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偶尔还会有生动的表情,还会像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可是现在,却已经寂静地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谢星阑把所有的疑问都压了下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想让江戈再想起这一年。
    他把手心里的小鸟放到江戈桌上,说:看,小鸟。早上刚学飞,可能被车喇叭吓到了就掉下来了。下午放学了我要把它送回鸟巢里去,你帮我看一下书包好不好?
    江戈终于转过脸来,他看向了谢星阑,一动不动地看着,谢星阑都快怀疑他不认识自己了。
    他伸出手在江戈面前晃晃: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戈嘴巴张了张,声音有些喑哑,完全不像同龄男孩:记得。你是谢星阑。
    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也是他用尽全力、不顾一切想要见到的人。
    谢星阑还是觉得江戈有点陌生。
    转念一想,大人被关禁闭一年也得疯,何况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再加上江戈身上这些伤痕,看起来都不旧,估计就是近期的事情。
    江家不重视一个私生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人,他明明还只是一个身有残缺的六岁孩子,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谢星阑咬咬牙,暗道:操,都不是人。
    他完全理解了上辈子的江戈为什么会那么心狠手辣,黑得一塌糊涂。换做是他,他死也要拖江家人下地狱,说不定还被逼出反社会人格,他不好过别人都别想好过。
    谢星阑气得脑袋疼,抓住江戈细细的手臂,说:你干脆别回那个破家了,住我家也行啊,我房间够我们两睡。
    江戈怔了一下,浓黑的双眼有亮光闪过,最后还是慢慢熄灭了。
    能见到谢星阑他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不能再得寸进尺想跟谢星阑同吃同住。
    江戈知道自己是个不讨喜的人。没人喜欢他,只有谢星阑不嫌弃他跟他做朋友,如果他跟谢星阑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谢星阑也开始嫌弃他碍手碍脚怎么办?
    他轻声说:不用我不想离开。
    谢星阑想敲开他脑袋看看:为什么啊?
    江戈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大约一个月前,江家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言风语,百忙之中抽出闲来家里一看,他儿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居然真的被幽禁在房间里,当即大发雷霆。
    这种事不传出去还好,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那不就是给人当笑话吗?
    他下令把江戈放了,再给他一笔钱,悄无声息地把他送到外地去,从此跟江家再无瓜葛。
    可江戈不想走。
    他没有右腿,从被母亲送到江家后,他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谢星阑在的幼儿园。
    那对他来说已经好远了。
    如果江家把他送去更远的地方,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谢星阑了?
    他恨江家人入骨,每日的幽闭以及佣人不如意时的打骂,都变成疯狂彻骨的恨意。
    所有阴暗的想法填充满了他整个人。
    只有在想到谢星阑的时候,他才能冷静下来,他知道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会在意他会关心他。
    为了见谢星阑,他用尽全力压下所有的痛恨和疯狂,希望能留在江家。
    江老爷子并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江戈自己要留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之后无论谢星阑怎么问,江戈也不再开口。
    他挺直着脊背,衣服下的身板依旧瘦弱,显得空空荡荡的,但却执拗到让人束手无策。
    谢星阑干脆不跟他说话了。
    到十点多,家长们陆陆续续离开。
    刚一开学,孩子们都还乖巧,不需要孟静怎么安抚就一一坐在自己位子上,眼巴巴地望着新班主任。
    孟静拿着花名册,笑得温柔可亲:小朋友们,今天是大家来到实验小学的第一天,我们先来做一个自我介绍好不好?
    下面稀稀拉拉响起几声好。
    大多数孩子对陌生环境还是有些拘束。
    刚入学,学号是按照名字拼音前后顺序来排的。
    谢星阑低着头玩叠纸,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了孟静喊道:江戈。江戈小朋友是哪位?站起来让老师认识一下。
    谢星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江戈。
    江戈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
    在分班名单出来后,很多家长都会提前跟孟静联系沟通自己孩子的情况,但孟静从没有收到过江戈家长的消息,所以并不清楚江戈的状况。
    她亲切地笑笑:江戈小朋友站起来让老师都认识一下好吗?
    小朋友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
    江戈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一点,他没有说话,两手抵着桌面借力,想站起来。
    谢星阑看到了在众目睽睽下,他微微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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