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娴垂落在膝上的手收紧了一些:无用之人,以死谢罪。
    不能将消息透露,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想要封口自然是用死亡的方式最好。
    那你还在等什么?云霁冷声问道。
    云霁大人,洛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那张因为被打而愈发可怖的脸,直视着女子道,此命令是主人下的么?
    那眸中娴静如水,微抿的唇却有几分的倔强。
    云霁抬眸:什么意思?你区区一个元婴修士,本座还不能决定你的死活了?
    属下不敢,洛娴直视着她道,棋子摆在棋格之上,能不能用,要不要弃用都由主人说了算,若是贸然除去在下,云霁大人也便犯了与属下同样的过错。
    云霁垂眸,深深的看着洛娴,眸中有厉色流转而过:你倒是伶牙俐齿,知道怎么保住你自己的命。
    洛娴重新低下了头去,大气未曾出一下:属下只是替主人着想罢了,不知云霁大人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不过是代主人传话,主人说大洛神府不过是区区末流势力,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可动洛玉音那个人,云霁站起身来,冷声道,还有一事,如今不能给你夺颜,你这伤还是更真实一些为好,免得平白被人怀疑,运气不错,事情办砸了也能捡回一条命。
    洛娴垂下的眸中一缕复杂的神色闪过:主人说不能动洛玉音,是发现了什么么?
    这里发生了什么,主人全部都知道,云霁眉宇之间闪过淡淡的轻愁,洛玉音是朝砚的人,此地事情已了,朝砚,朝纵,还有洛玉音的事情都不允许你再掺和在其中,若再敢有妄动之举,这脸可就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可洛玉音可能已经发现了属下的身份,洛娴也有些在意此事,她在意的不是洛玉音,而是朝砚,朝砚给人的感觉很随意,也很慵懒,似乎万事不放在心上,可是在朝砚的面前,她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那时只以为是错觉,以洛玉音个人的能力,如何能将大洛神府内的情况了解的那般透彻,原来是有那个人在身后布局,才让她一败涂地。
    洛玉音同样不会对你出手,云霁有了些许的不耐,这是你与她之间的制衡,也是朝砚与主人之间的制衡,不必多问,未有下道命令来临之前,你就只是大洛神府的洛娴而已,可明白?
    属下,洛娴低头道,明白。
    云霁看了她一眼,转身之间已然从房间之中消失,洛娴跪的端正的身姿顿时跌坐在了地上,唇角淅淅沥沥的鲜血滴落在了裙摆之上,被她随意的抹了两下然后吐出了一口血沫。
    她缓缓起身,将衣摆和面纱之上的血迹清理掉,确认房屋之内再无半分的血腥气息,面纱戴上,将那暂时无法消除的伤痕完全遮掩,然后在书架之上挑选了一只白玉的花瓶,拿起了花篮之中的花朵静静修剪之后插入。
    含苞待放的花朵,配上红彤彤的浆果,看起来也格外的热烈漂亮,洛娴将那花瓶扭转打量着,蓦然笑了一下。
    女人,不管修为高低,脾气软硬,其实都是一样的,在最根底的地方,渴望着倾慕之人的垂青。
    就如同她对朝纵一样,封住修为便是真的封住修为,朝纵于魔修手下救下这大洛神府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魔神降世一样,洛娴讨厌伪君子,却喜欢纵性之人。
    大约是伪君子与她自己太像,反而让人觉得心里不安,如朝纵那般,将那些虚伪之人皆不放在眼里之人,不必勉强自己与他们虚以委蛇之人,可能便是她此生倾慕之人。
    只可惜,那个人喜欢的人是另外一个,朝砚不是伪君子,也不是真君子,他同样是放纵的,但是他与朝纵不同,他有礼节,懂克制,可是他的心是自由的。
    行礼之时不见谦卑,接受他人问好之时也不见高傲,更是能让朝纵那样敢于与天地同毁的人收敛自己的凶性。
    野兽不可怕,可怕的是野兽拥有着耐心和智慧。
    即使失去记忆,她都没有机会,更何况如今已经重新爱上朝砚的朝纵,他们之间,只需要一眼的时间,没有别人插入的余地。
    只可惜这样的道理谁都懂,但谁都不会觉得甘心,修为越高,能力越强,越不甘心,一如云霁自己,二如她的主人。
    至于她自己,洛娴自认无人指挥她连命都可能保不住,痴心妄想之事还不如安安分分的过她自己的日子。
    洛玉音来时屋内只有花香寂寥,她站在门口笑的温柔:娴儿找我来到底何事?
    急事,大急事,洛娴掺了她的胳膊拉进了屋里,拉到了一副绣屏之前,手指拂过上面的花蕊道,这副海棠春睡我绣了许久,可是花蕊处总是绣不好,从前这大洛神府的绣工就属姐姐最为出众,只能请教你了,不过这等小事于我是急事,却也不敢耽误你的正事。
    洛玉音低头看了两眼,初时的戒备暂且放下,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后低头俯身去看那绣屏,片刻后温声道:此处需要拆了再绣一次,顺序错了,你可以用滚针法试试。
    洛娴眸中有光:果然是错在此处,多谢姐姐了。
    不客气,洛玉音看她坐下,也在一旁落座道,怎么有兴趣绣一副海棠,你不是向来喜欢白梅花么?梅花胜雪,香自暗处来。
    洛娴拆着那绣错的地方,穿了色彩亮丽的绣线,低头细心的穿针引线:大约是一个人生活的久了,觉得白梅太过于孤傲苦寒和冷清了,反倒觉得这海棠正值繁花紧促之时,争不过牡丹,艳不过芍药,却也是百花之中亮丽的一丛,自有它的热闹,玉音姐喜欢什么花呢?
    洛玉音从前爱花,如今不爱,以花比女子太过于娇弱,她笑了一下:倒并无特别喜欢的,各花入各眼,繁花皆有其美好之处。
    如朝砚那般,开什么花便赏什么花,春日的迎春,桃李花开,夏日的荷花,漫天莲叶,秋日的各色菊花,枫叶霜染,冬日的傲梅凌雪,不拘泥于红的还是白的。
    四季皆有花赏,没必要非要挑选出最喜欢的那一个,最欣赏的那一个,即便是路边的牵牛花,也有其留人驻足观看的一刻,你看它美便是了,赏过了记得了这处美景,却无需去记住它到底是什么花。
    洛玉音如今也不喜欢过于执念,不是只有温柔如水端方雅致才叫做女子,她只做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方才觉得将那些束缚脱了去,比从前更轻松自在。
    姐姐说的倒是在理,洛娴的手顿了一下,拇指在绣屏之上微微划过,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砚一行人几日穿梭,终于到了奉天剑宗星域之外。
    星域之外还有从星,从星各有禁制,而奉天剑宗的门派星域却是整体的禁制,非门派修士不可入内。
    从从星之上再入界阵,剑霜寒持星主之令,直入剑寒星之上,剑霜寒的府邸便位于这剑寒星的最高峰上。
    灵气浓郁,界阵之处人来人往,服侍也不全然一致,朝砚一眼看过去,最少看到了数万人。
    这奉天剑宗的弟子到底有多少?朝砚一路恢复了精神,此时正是好奇的时候,这么多人教的过来么?
    剑霜寒并未在此处停留,而是刚刚出现在众人哗然之时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顺手带上了宁旭,至于朝砚二人只能自力更生,分神修士对于这里大部分人还是神奇的所在,等到朝砚追上剑霜寒的时候,剑霜寒回答道:奉天剑宗外门弟子极多,只剑寒星上便不计其数,不必大惊小怪。
    至于从星之上,有的是依附于奉天剑宗的小门派,有的则是凡人王朝交叠更替,其上灵气稀薄,又无宝物,对于修士的存在奉若神明,奉天剑宗每隔数年便会上其上搜寻是否有有资质的凡人带离,并不刻意去打扰那里的王朝更迭。
    从星有的很大,有的很小,环绕在奉天剑宗周围,若遇危险,自由其护持,奉天剑宗虽算不上纵横修真界,但是剑修耿直,轻易不好招惹,一般人也不会过来磕这块硬石头。
    剑寒星极大,剑霜寒带路,飞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到了那所谓的最高峰,峰底已有冷意,不用上去,就能看到覆盖在其上的皑皑白雪。
    修士不畏严寒,居住在哪里倒是无所谓,朝砚一行人跟随上去,直到峰顶之上,一片雪白的世界呈现在眼前,四人漂浮其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足迹,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雪白的色泽。
    此处开阔,虽是峰顶,却也绵延了数十里之地,白雪覆盖的仙宫近在咫尺,禁制波动,一人从中漂浮而出,白衣玉带,不待在空中立定,便直接朝着剑霜寒攻击了过来。
    剑霜寒应战,剑光四射,雪花纷飞,好好的圣洁之地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
    朝纵拉着朝砚后退,朝砚顺手拉了一把宁旭,三人站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免得被那处的剑光波及。
    师父这里欢迎回家的仪式挺特别的,朝砚站没站像,压住朝砚的肩膀试图把某人压矮一点儿。
    宁旭扫了这里一眼,打算站远一点儿,结果还没有迈步就被朝砚扯着领子给拉了回来,要不是因为是修士,一准被勒死的那种:小师弟乖乖待着,那边危险。
    特别有二师兄的风范。
    但宁旭觉得待在这里也挺危险的,一不小心被撑着了想要暴打师兄的危险,但是至少这里没有生命危险。
    那边的雪花还在飞扬,仿佛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一样,幸好峰顶似乎遍布着禁制,才没有让两个合体修士的争斗直接拆掉这里。
    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等到剑霜寒将剑架到了那白衣人的脖子上,风雪慢慢的停了下来。
    白雪,白衣,白发,白须,朝砚等人这才看清了那白衣人的模样,浑身洁白,却并非垂垂老者,而是生的清冷好看的容貌,湛蓝的眸仿佛映着那蓝到极致的天空,红唇宛如亲吻了最火热的玫瑰花瓣一样,面有血气,不仅不吓人,反而处处显得干净无比。
    这一身白埋伏在雪地里面首先敌人视觉上就发现不了,非常适合在雪地里潜伏。朝砚默默想着。
    剑霜寒收回了剑道:无暇,你输了。
    那白衣人抿唇哼了一声:你回来的真早。
    无暇是剑霜寒的灵兽,讹兽一族出口即成谎言,非爱好,而是天性如此。
    无暇因此闭口不言,以免误导,而朝砚说他的话要反着理解。
    剑霜寒收回了剑道:抱歉,路上有事耽误了。
    无暇湛蓝的眸光微微闪烁:谁管你回不回来。
    剑霜寒额了一声,说道:谢谢关心。
    朝砚一听无暇开口说话,顿时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而两人的对话嘛,他啧啧了两声:这种好像哄小娇妻的既视感。
    朝纵开口道:你还想被师父教训?他可是逮着机会想挫一回你的锐气。
    朝砚:
    他都废成这样了,哪有锐气可挫。
    那边说话的两人却是看向了这边,无暇打量过,看向了剑霜寒。
    剑霜寒道:他们是我的三个弟子,长的最好看的那个是大弟子朝纵,他身边的是他的道侣,宁旭是小弟子,他的道侣不日就会赶来,还要请你多招待。
    无暇点头,与剑霜寒之外的人却不言语,直接转身伸出了手,那是请的姿态。
    剑霜寒示意,三人悄然跟上,入了那仙宫之中。
    剑修的仙宫本来无甚可看之处,毕竟他们大多数的心思都沉迷在了练剑之上,按照朝砚对于师父的了解,没有整个茅草屋而是有仙宫的存在,想来也是为了避免有的人上来传个话找不到剑寒星主在哪里,堂堂星主还是要有些体面的,毕竟一个星主住在茅草屋里,又不是让人三顾茅庐的,说出去恐怕剑修穷的印象又得加上一重。
    所以师父有这个觉悟是很神奇的,而在进入仙宫以后,朝砚发现他高估师父了。
    这仙宫从外看是雪白,从里看也是白色居多,处处干净整洁,有其他色泽增添,墙壁上的山水画,都让这里看起来干净雅致,完全不像一个剑修的住所。
    待入一殿,茶香袅袅,显然在主人离开之前已经烹煮上了,在一旁的架子上还放着玉琴,玉笛,玉箫,跟剑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无暇脱下鞋子进去,看向了剑霜寒叮嘱道:你可以穿鞋进去。
    剑霜寒直接想踩,结果那湛蓝的眸一闪,朝砚拉住了剑霜寒的后腰带:师父,反话反话。
    剑霜寒浑身一凛,脱掉了鞋子,几人入座,无暇倒上了茶水,几人皆有后看向了朝砚,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半晌后开口道:他教你的?
    我教他的,朝砚笑眯眯的摩挲着茶盏道,前辈与我说话不必忌讳,我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是一定比师父脑筋转的快。
    剑霜寒看了过来,朝砚摇着手指道:这说明师父你要加强训练。
    剑霜寒看向了无暇道:从前未曾想到,抱歉。
    不接受,无暇开口道。
    剑霜寒眸光凝重:真的很抱歉。
    无暇顿了一下,薄唇微微抿起:好了,我接受了。
    剑霜寒松了一口气,朝砚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他顿时想明白了刚才的话语:无暇你听我说。
    哼,无暇冷哼了一声。
    剑霜寒直接看向了朝砚,朝砚托着腮道:他让你继续说。
    宁旭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知道刚才的话是怎么解读出来的。
    剑霜寒似有思索,无暇看着诸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当着你徒弟的面说。
    这事私下说比较好,朝砚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当翻译,但是前辈,晚辈并不建议你们私下说,不然按照师父那耿直的性子,你可能会被气死,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剑霜寒颔首:的确如此。
    无暇若有所思,看向了朝砚道:你很讨厌。
    朝砚笑了一下道:我也喜欢前辈,一看到您就特别亲切。
    主要是长的很奇妙,跟雪人成精一样,特别能撩拨起人的好奇心。
    然后朝砚的腰被掐了一下,朝纵低头道:你刚才说喜欢谁?
    那边一个雪人成精,这边一个醋精成精。
    朝砚笑眯眯的说道:我只爱你一个人,对于别人都是朋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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