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啊。我的母亲,最喜欢弹这首《绮罗香》。她弹的琴声,像东海的水波,悠扬动听。……阿雨,如果她还活着,我猜想她一定很喜欢你。她会把这本琴谱上的所有曲子,全都传授给你。”
    卓少祺缓缓地说,声音如一湖沉静的水。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曾有一个女子,纤纤玉手,拨动琴弦,眉目间跳跃着幸福的火花,牡丹一般绚烂的芳华。
    “你的母亲,出自天玄派?而且,她是秦啸沙的师妹?”
    云画雨穿着月白长裙,乌发轻挽,眉目娴静,似一株清荷,亭亭而立。
    她隐隐猜得出来,卓少祺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世。
    若今夜,他肯倾诉的话,那么她,愿意聆听。
    卓少祺凝视着她,面色苍白,许久后,才慢慢开口。
    “是的。我的母亲,是天玄派前掌门罗原的女儿,她的名字,叫罗莺。”
    “我母亲容貌美丽,却性情刚烈,敢爱敢恨,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十八岁那年,我的外公罗原想为她订一门亲事,她却执意不肯,争吵后,她便一怒下了雾茫山,孤身去江湖游历。”
    “有一日,我母亲路过一个海滨小镇,看到东海广阔,碧波浩渺,她甚是向往,就租了一条渔船,出海游玩。”
    “哪知半途中遇到了一场大风暴,海浪汹涌,倾覆了渔船。我母亲武功很好,水性却不甚精通,在海水中挣扎了很久,几乎快要溺死。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男子正好乘着大船经过,看见海里有人,就赶快放下绳索,将我母亲救了上来。”
    云画雨思绪飞转,拼命回忆着,她想起了章羽枫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顿时便有些懂了,“我知道了!这男子是东海的海盗首领宋北,你母亲是天玄派的圣女,他俩因为这次相遇而结缘,后来终成眷属。”
    卓少祺轻轻挑了下眉,问:“是章羽枫告诉你的?”
    “嗯。”云画雨点头。
    卓少祺淡淡一笑,“是的。我的父亲就是宋北,我其实不姓卓,我姓宋,我叫宋少祺。”
    云画雨专注地望着他,眸光柔和,似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男子眉峰紧锁,仿佛已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之中。
    “我父亲虽然是海盗,但盗亦有道,他从来不肯伤人,也常常会接济东海岸边的一些渔民。渐渐的大家都很拥戴他,尊他为首领。父亲手下,聚集了数百艘木船,五六千个水手,在海上已有了一定势力,他每天都会在东海上巡视,管理这片海面的安宁秩序。”
    “那日就是这么凑巧,我父亲在穿越海上的风暴时,偶遇了我的母亲,并救她上船,两人因此结识,互生情愫。”
    “那时,我父亲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高大俊朗,他虽是海盗,举止气度却很斯文,谈笑间洒脱自如,甚是豁达。我母亲喜欢他这样的爽朗气质,两人在船上相谈甚欢,还彼此切磋了一下武功,不分胜负,于是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意,结为知已。”
    “我母亲自小娇纵,脾气亦倔强,她选定了意中人,却料到我外公罗原一定不会接受一个海盗作为女婿。她很犹豫,左思右想,而旅途相伴中,她与我父亲的感情越来越深,再也难以分开,于是我母亲横下心,与我父亲私定终生,成为夫妻。”
    “我父亲很宠妻子,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母亲不喜欢海上漂泊的生活,也不喜欢他继续当海盗,我父亲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把手下那支庞大的队伍都交给了自己的一个亲信来管理。”
    “……而他,就与我母亲隐居在东海上的熙风岛,朝夕相伴,琴瑟和谐,过神仙般的日子。”
    “一年之后,母亲生下了我,父亲欢喜极了,愈发疼爱我母亲。我们一家三口在海岛上栽花种草,尽享天伦,过得无忧无虑。”
    “岛上的岁月飞快流逝,我渐渐长大了,母亲离家久了,也开始有了思乡之念。但那时我还小,长得瘦弱,经受不住海上长途跋涉的颠簸之苦,我母亲就准备等我再长大些,身体更健壮了,就带我和我父亲回雾茫山,见我的外公罗原。”
    “我母亲觉得,我外公见到她已成了亲,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又有了我这样一个可爱的外孙,外公的气肯定就会消了,肯定能够接受我的父亲。”
    “事情设想得很美好,日子过得也很平静,哪知有一天,竹姑姑突然来了信,说是我外公年事已高,染了急症,病得很厉害,他一直在病床上念叨着,想见我母亲一面。”
    “竹姑姑?”云画雨突然打断他,“竹姑姑知道你们隐居的地方吗?”
    卓少祺静静点头,“是的。我母亲隐居的地方很隐蔽,她与竹姑姑是从小结拜的姐妹,关系极亲近,她只将她隐居的地址,告诉了竹姑姑一人。”
    “母亲得知外公病重,心急如焚,立刻就开始准备船舶食物,准备回岸。那时已快冬天,海浪滔天,风暴频繁,本来是不适宜出海的。但我父亲看到母亲这般焦急,不忍令她难过,就依从了她。”
    “我们一家三口冒着寒冷的大风出海,在东海上整整航行了两个多月。虽然一路上屡遇风暴和暗礁,但我父亲凭着他丰富的航海经验,一次次化险为夷,我们终于平安到达了东海之畔的岸边。”
    说到这里,卓少祺突然停了下来,紧紧握住了拳头,脸上露出了异常痛苦的神情。
    云画雨感觉已说到了他最隐秘的伤痛之处,心中一沉,便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听他讲下去。
    卓少祺略略平复了一下,继续开口。
    “没有人能猜到,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那时已近日暮,下着一场泼天盖地的大雪,白皑皑的雪地里,父亲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我,在泥泞的雪地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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