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自己叫不住他,也没多想,冲过去就直接拦在他车前。他看到了,没有熄火,但也没有直接撞过来。
    喘着气,我绕到驾驶座旁,示意他降下车窗。
    过了会儿,深色玻璃缓缓下降,露出盛珉鸥俊朗的面孔。
    “什么事?”
    我手指趴着车窗,呼吸急促地问:“你,你做了什么?”
    他微微挑起眉梢,似乎并不懂我的意思。
    心里一阵急躁,我也不想和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上次开庭……你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他的食指十分有规律地敲击着方向盘,好似一只象征着他耐性的计时器,每敲一下,他的耐心就少一分。
    “女人?”
    操,要不是见识过他的高超演技我都要信了。
    我一指大门方向,忍不住提高音量:“门口躺着的那个女人,穿黑裙子的,来了三次庭审,上次休庭时还和你在吸烟点一起抽过烟,你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了!”
    我感到愤怒,又感到恐惧。然而这些情绪的爆发和方才的突发事件并无太多关联。罗峥云死不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都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能受到法律的严惩,这世道是否真的公平,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盛珉鸥有没有扯上这些事。
    只通过目睹的一个偶然画面便认定盛珉鸥与这件事有关,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这实在连第六感都解释不过去,而且逻辑不通。他为了什么呢?维护正义还是维护我?无论是哪一个套在他身上,都无稽又好笑。
    “哦。”盛珉鸥经我提醒,好像这才想起有这样一号人物,“上次我们是一起抽过烟,说了两句话。”
    我的心一下子吊起:“你和她说了什么?”
    盛珉鸥眼眸又黑又沉,直直望着我,半晌没说话。
    这样的无声对峙,只能让情绪更焦灼。
    我忍不住拍着车门又问了一次,语气更急:“你到底说了什么?”
    “实话。”他轻声吐出两个字。
    我哑然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故意的。”我脑海一片纷乱,一会儿是大门外那个黑裙女人,一会儿又是十年前被我杀死的齐阳,“你总是很擅长这些。”
    无论是借刀杀人,还是蛊惑人心,他都得心应手。只是十年前我是心甘情愿替他做一切,如今这把刀又是为了什么?罗峥云难道哪里有得罪他?
    盛珉鸥指尖一顿,突兀地停止了敲击的动作,视线逐渐冰冷,唇角露出讥诮的弧度。
    我心中一凛,嗫嚅道:“我不是……”
    “是,我很擅长,做得也很好,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大方承认,“身处罪恶带给我无限快乐。”
    手指不自觉收紧力道,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失去了判断,叫我有些分不清他说这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单纯在刺我。
    “你记得爸爸临死前和你说的话吗?他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记得吗?”我忍不住去抓他的胳膊。
    他缓缓沉下脸,收起所有表情,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我。
    我爸有时候很好用,有时候又会带来反效果。他是一剂灵药,也是长在我们心间,无法抹去的一道疤。
    跑车骤然发出一阵可怕的轰鸣,仿佛野兽对旁人发出的愤怒警告。
    “让开。”他粗鲁地挥开我的手,耐心正式告罄,已不想继续谈下去。
    我的手敲在窗框上,一阵发麻,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车窗缓缓升起的同时,银白跑车风一般擦过我面前,急速驶出了停车场。
    “操!”揉着手背,我望着他的车尾气,心烦意乱地踢了下脚边的空气。
    罗峥云送医抢救了三天,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而案子也因为被告的突然死亡,不得不终止审理。
    行凶的黑裙女在网上一时引起热议,说什么的都有,罗峥云的前女友、黑粉、被开除的员工,各种说法甚嚣尘上,直到……一条定时微博的出现。
    发布者ID名为【乐乐的妈妈韩雅】,今年三十六岁,是名夜场舞女,有个儿子,二十岁的时候生的,父不详。如果活到现在,应该也有十六了。
    说“如果”,是因为这个孩子去年春天死了,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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