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至那头很安静,他一如既往的和蔼,与祁念说话从不过重:“小念,现在在哪?”
    “在公司。”祁念说。
    抵触的感觉转瞬又消失了不少,祁念从小只叫祁文至爸爸,很亲切的称呼,很难得见到人能叫一次,但总有着遥远而近乎透明的某种感情连在那儿。
    祁文至问他吃过晚饭了没有,祁念说还没有、就去。
    简单无目的的嘘寒问暖过去,祁文至开口调笑道:“从回国之后还没有回来过,爸爸之前说不希望你回来,赌气?”
    祁念难于作答,磕磕巴巴说:“……没有。”
    “那就是被更重要的事给耽搁了。”祁文至语焉不详地这么说,走到别墅二层的观景台,摘下眼镜,逗弄那只名贵却不讨趣的鹦鹉。
    许是心理原因,祁念手一紧,很慌,听见父亲醇厚的嗓音又道:“回来吧,明天家里有客人来,你哥哥不在,总得有个来撑场面的。”
    祁念顿时发哑,手隐隐发抖,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激动从何而来,是因为收到了一个“回来吧”的邀请还是因为别的。
    而那个“别的”非常强烈。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一个词,被他父亲漫不经心、轻飘飘地说出来,可他本就晕眩发胀的脑袋更不清醒,仿佛陷入巨大的漩涡里。
    ——这也是祁文至从把他送到温哥华之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谈及顾飒明,他哥哥。
    祁念清了清酸涩的嗓子,轻声说好:“我明天回去,爸爸。”
    祁文至笑了一下,嘱咐道:“明天下午我让司机去接你,季叔,你认识的。”
    苏成林不知道站了多久,时刻保持干燥温暖的办公室内没有一丝声响,他不敢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站着,脚底发麻,似乎双腿都快失去知觉。
    这时,门被敲响了,应该是来送资料的下属,苏成林看了看顾飒明,又沉默地垂眼。
    难熬的时间过得太慢,顾飒明终于开口:“进来。”
    门外的秘书应声而入,脸色较为轻松,高跟鞋踩在没铺地毯的地板上时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音。
    “顾总,这是您要的工程部的资料。”但她放下资料时,敏锐地通过顾飒明的脸色察觉到了不对劲。
    氛围霎时陷入更多人参与进来的微妙与糟糕。
    好在秘书懂得分寸,并未再出声,也识趣地一点头也没偏、不看站在一旁的苏总助,她迅速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出去。”顾飒明再次开口,吐出两个字。
    这话只能是对苏成林说的。
    苏成林僵了僵,很想解释点什么,但片刻后,他低头,艰难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卑不亢地打算先去外面边工作边等着。
    这件引得顾飒明雷霆震怒的关乎祁念的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无论是什么,苏成林都接受。
    他仍旧不后悔,他也在乎结果,从在大学和顾飒明共事起,他就同样开始尤为在意结果。
    而现在,顾总不会在股东会议上被屈辱地压过一头,就是他在乎的结果。
    至于他自己......依照顾飒明往常的脾气,差不多就是让他卷铺盖滚蛋的辞退处理方式了。
    “站住。”
    顾飒明突然又叫住他,苏成林停下脚步,对视,顾飒明目光冷锐地注视良久,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的表露,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选择不用再跟着我工作,同时能给你提供更宽广、自由和适合个人事业发展的平台。”
    苏成林十分意外,紧锁眉头,张口就想要拒绝:“不......”
    “因为你所看见的那些恒心或决心,都只是我的私心。也许我并不是你所希望跟随的那种老板。”顾飒明打断他。
    苏成林简直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惶恐,甚至开始疑虑地反省,嘴里斩钉截铁地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除非你亲自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顾飒明看了看他,靠上座椅靠背:“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了你么。”
    “因为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守住一条底线,假设你今天的先斩后奏和擅自越权最终守住的不是这条底线——”他停下,所说不是在夸大事实,也不是在玩笑。
    而苏成林闻言愣住,细小琐碎却总是被强调的一些记忆涌现。他突然明白了。
    顾飒明说:“苏成林,如果你不辞职,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四肢百骸都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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