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君乃先皇与晟王的二皇叔,也是御氏如今年纪最大的宗室长者,年轻时与长兄争位落败,软禁大半年华,直到先皇登基,感念承德君少时恩情,这才将他请出代掌弘灵道,一身锐气早被消磨七八。二十年前,先皇驾崩,承德君悲恸之下身体大衰,强撑几年后便将弘灵道交给了晟王,自己在府中养性,已有十来年不曾露面。
    如今承德君只是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可他毕竟身份尊高,足以代表御氏宗室,当年一手培养起来的那些下属早已成了弘灵道高官,眼下遍布境内四方,有他一声令下,晟王御崇钊对整个弘灵道体制的掌控力空前暴涨。
    御天皇朝终究属于御氏,仅这一个姓氏就代表了中天境人族三百年的皇图霸业。因着两代以来宗室子息单薄渐渐衰弱,周桢能将御飞云架空,敢对御飞虹下手,甚至敢将女儿推上后位算计皇嗣,却只能以外戚身份做大,仍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全体宗室撕破脸!
    有皇命当先、宗室在后,御崇钊放手施为,以一张火灵符作引,直接查抄了天圣都地下最大的邪器流通据点,根据那些来不及销毁的账册,搅动了皇城风云,有人为了脱罪相互攀咬,有人言辞设套祸水东引,一时间天圣都内风云骤变。
    搅动这场惊变的人,此时正在晟王府后院煮茶。
    御崇钊不好女色,府中除了王妃就只有一侧妃、一滕妾,后院被分成几个独立院落,尚有三两空余。眼下,御飞虹就暂时在其中一个空院里落脚,伺候的仆婢都是晟王亲自挑选,个个都被下了禁口咒,出了院落就不能再多言多语。
    “一张火灵符,搅得整个天圣都草木皆兵,你自己倒是清闲了。”暮残声坐在石桌对面,这里已经被御飞虹用法器下了障目禁制,只要他们不在里头大动干戈,也不怕暴露行踪。
    “我搬去皇庄,原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既然对方已经出手了,我也不必继续做那明面上的靶子。”御飞虹给他倒了一盏茶,“周桢是最大的毒瘤,可这朝野上下还有无数蛀虫在啃噬根基,然而要想一网打尽,在这节骨眼上必定动摇国祚。”
    见暮残声不解,坐在一旁的叶惊弦开口道:“人皇集权,是以中央朝廷统御地方,由此必定滋生出无数繁杂虬结的关系脉络,一旦贸然下刀,恐怕牵扯甚广。”
    暮残声微微皱眉:“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借晟王之手挑起这场风波?”
    “皇叔现在如此雷霆手段,是为逼他们人人自危,届时不必我们动手,那些牵涉其中的人就会自行处理部分麻烦,一来保身,二来示好,宗室得了好处也不会死咬不放。”御飞虹道,“等到宗室松口,这些忍痛割肉的家伙便会找上真正的罪魁祸首,周桢即使不会四面树敌,也必定与他们生出隔阂。”
    虎狼相谋,本就是一把双刃剑,御飞虹不怕他们势大,只怕他们彻底拧成一股绳。
    “最重要的是,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御天皇朝,终究姓御。”茶水热气升腾,御飞虹的眼睛却冷如刀锋,“不只是那些权奸贼子,飞云和宗室上下更要记住这点。”
    天命说的是御氏气数将尽而非中天境,若是御飞虹想要改变这命数,绝不可能靠她自己,御氏每个人都必须为此竭尽全力。
    暮残声微垂眼眸,道:“这三天来,我暗中随晟王搜查皇城,却未能发现饿伥主人的踪迹,想是上次在皇庄打草惊蛇,对方乖觉得很,已然隐匿起来了。”
    “还有一件事。”叶惊弦眉头微皱,“家父今日一早就收到文书,不止山南一带疫情加剧,北方已有多处州城爆发了同样的疫病,近几年因为天气剧变,人口本就锐减,如今这疫病横行,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在场两人却都明白了未尽之意。
    “这场疫病来得蹊跷。”叶惊弦继续道,“我向太医院借阅了历年疫情手册,这次的疫病虽似鼠疫,发病更快,扩散蔓延也更为厉害,且以前针对鼠疫的药物收效甚微,一旦病情发作,几乎没有活下来的人。”
    御飞虹问道:“病源找到了吗?”
    “水源。”叶惊弦从箱子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个被层层密封的瓶子,“这是从山南疫病高发之地取来的水,由于那里没有大河,当地百姓生活饮食都从山溪、湖泊和地下取水,而医师们经过多番诊断调查,确定问题就出在水里。”
    御飞虹打开信件,上面罗列了当前所有发现疫情的地域,皆不在江河主干流经范围,尤其是依赖地下水游牧生活的区域,无论人畜都发病极多。
    暮残声拿起了那只瓶子,往掌心里倒了一点,仔细嗅了嗅,道:“有一股很淡的……怪味。”
    “什么?”
    “像是腐烂的死老鼠,又好像有点……香。”暮残声委实想不出贴切的形容词,看向御飞虹,“跟你体内祛出的毒血味道差不多。”
    此言一出,御飞虹几乎目龇俱裂:“你是说……这根本不是疫病,而是有人下毒?!”
    “这便是我要禀告殿下的事了。”叶惊弦神色凝重,“中天境医者无数,治病救伤不在话下,可这疫毒来势汹汹,我们只怕还未研制出解法,这天下已生灵涂炭。”
    御飞虹一手捏碎了茶盏,鲜血从指缝间淋漓流下。
    “飞虹,冷静下来。”暮残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叶惊弦的目光晦暗不明,“你有什么办法吗?”
    “救急的办法有两个。”叶惊弦迎上他的视线,“一是请来道行高深的医修相助,二是……找到下毒的人,逼其交出解药。”
    叶惊弦早年便是前往东沧拜师学医,他提出的第一个办法自然也指的是这里,然而凤氏族人世代坚守东沧,若是从中天境跨洋渡海而去,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除此之外,便只有重玄宫三元阁能解此疫,可中天境正值劫数之下,一如其中就要应劫,天下修士明哲保身,重玄宫早已约束门下弟子远离中天境,如何才能打动他们冒险出手?
    御飞虹的双眼几乎要滴血,她死死攥着那把碎瓷片,忽地被暮残声按住。
    “把这件事,告诉师兄。”他对上她的眼睛,“若是我没猜错,这疫毒恐怕与归墟魔族有关。”
    御飞虹一愣:“归墟魔族?”
    暮残声把十年前昙谷发生的事情略讲了一遍,道:“当初凤阁主殉道而亡,是为救人也是为了不堕魔道,甘愿与冥降同归于尽……但是,非天尊手段诡谲又心思缜密,我怕他留有后招。”
    顿了顿,他沉声道:“中天境虽在劫数之下,可重玄宫历代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无论他们如何选择,你总要去试一试……至少,别让师兄连只言片语也不得,便抱憾终身。”
    御飞虹默然不语,直到叶惊弦挑出了她掌心碎瓷片,药粉与伤口接触生疼,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点了头。
    暮残声站了起来,见叶惊弦眼神微闪,便带着御飞虹早已写好的一封书信,会意地跟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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