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祭酒默然坐回,没有表态。

    任彦脸色却不太好看,冷笑了一声:“谩天昧地,信口雌黄。”

    他的声音不算小,离得近的都听到了。祁垣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看出了端倪。再看其他人,也是多有疑虑的样子,不禁暗暗担心。

    方成和挑眉:“看来是文英兄不服了。你莫非要跟我祁贤弟比试一番?”

    任彦强调:“只我跟他比试。”

    方成和摇了摇头:“不成。我和祁贤弟打赌在先,岂能违约?哦,我明白了。”他嘿呀一声,恍然大悟状,“原来文英兄怕的不是祁贤弟,而是我啊!难怪难怪,我们会稽人的确足以让松江府才子怯而不战!”

    他一番说话夹枪带棒,任彦早被激的脸色通红了。

    阮鸿在一旁搓火:“反正任文英都是输,就看输给谁便是了。”

    “谁说我怕你了?”任彦果然被架了起来,对方成和道,“看你俩有何花样。”

    他冷笑一声,信手拈来:“贤能书上鹿鸣时,欲步丹梯别钓矶。名世公卿加宠荐,故乡亲友待荥归。”

    阮鸿嘀咕道:“这什么诗?我没听过。又什么书什么乡亲的?”

    任彦目露不屑,一扬下巴,径直看着祁垣。

    方成和“咦”了一声,一副被难住的表情,也去盯着祁垣的双手。

    祁垣暗暗咽了口水,心想方兄啊方向,我可不是故意坑你的。心里发慌,还得一脸镇定地摆手势,俩手翻来翻去,胡乱比划一通。

    方成和凝眉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贤弟大才!方某佩服!”

    祁垣:“……”

    方成和连连摇头,目露钦佩道:“这句我本是万万想不到的,还是贤弟费心思,提示了这么多,我才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想刚刚祁垣做什么提示了。

    祁垣使劲压住自己想要剧烈抖动的嘴角。

    方成和主动看向别人,解释道:“祁贤弟刚刚翻手冲下,是不是?这便提示要以‘下’对‘上’。贤弟指向自己,再提示‘口’,随后手拈‘九’,再比‘三’。”

    说完拖长口音,念道,“这正是‘鹤书夜下建溪南,拔尽乡英万口谈。帝阙伫听胪唱九,宾筵试咏鹿鸣三’!”

    阮鸿比谁听的都认真,这会儿拍掌大喊:“是极!是极!真真儿的,一点儿不错!”

    又有个年轻人赞叹道:“连阮公子提出的‘书’和‘乡亲’都对上了。”

    方成和连连摇头,对任彦叹息道:“惭愧!惭愧!这是祁贤弟的妙对,方某不及二位才子,甘拜下风。”

    龚祭酒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杨太傅倒是哈哈大笑:“有些意思!”说完又道,“诸位别只盯着各府案首,都要热闹起来才好。”

    因顺天府和松江府的这番比试,殿内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其他各地才子纷纷苦思,想不出诗句的便要自己作,反正只要嵌上鹿和鸣二字便可,都不想给自己家乡丢脸。

    鼓声不停,桃花枝又往下传去。青衣小童再次上菜,这次却是十二样热碗,什么核桃燕窝,鸡皮鸽蛋,冬笋烧蹄筋,蟹肉炒鱼翅……每桌席面上摆的满满当当,另有瓜子花生、杏酪果茶,温的热热的浮玉春,流水似的往这送着。

    任彦脸色黑如锅底,盯着眼前才上的酒肉,胃口全无。

    祁垣如逢大赦,暗暗擦了把汗,见方成和冲自己眨眼笑,便从自己的罐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香丸,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方成和怪叫:“怎么只给一个!抠死了!”

    祁垣宝贝地抱着罐子,嘿嘿笑道:“贵人给我的,当然得珍惜,一共就这么些呢!”

    说完俩人对视一眼,叽叽咕咕笑成一团。

    阮鸿还沉浸在战胜任彦的兴奋中,看他俩这般,当真以为是贵人赠的香丸,好奇的往祁垣这瞅。

    祁垣忙问他:“阮兄也想要吗?”

    阮鸿好奇,连连点头。

    祁垣一脸为难:“方兄打赌才赢了一个……”

    “谁像他,白占人便宜。”阮鸿笑呵呵地摸了锭银子出来,套近乎道,“阮某跟祁贤弟甚是投缘,不知道贤弟能否割爱?”

    祁垣眼尖,瞥见那块椭圆腰锭是十两的,微微沉吟,叹气道:“罢了罢了,区区香丸而已,哪抵得上遇仙楼里阮兄解围之恩。快把银子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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