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母妃,只要您不再与郑家联手,不管这都城里将来会发生些什么,都跟你我母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说完话,严璟站直了身体,朝着魏淑妃施了一礼:“儿一路从西北快马加鞭地赶路回来,又在皇城里折腾了这大半日,现在疲乏地紧,今日就先告退了。”

    魏淑妃抬眼,这才得空仔仔细细地打量严璟,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未见,总觉得这人消瘦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不少,一张本就白皙的脸现在看起来简直有些苍白,不由泛起心疼,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开口道:“我让小厨房做些你爱吃的东西,吃过了再回去。”

    严璟笑了一下,而后摇头,指了指地上的狼藉:“罢了吧,今日这种状况,谁又吃得下呢?等明日母妃心情好了,儿再来请安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她再挽留,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便出了殿门。

    此番回都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严璟弃了马车,改为骑马,马上毕竟不比车里舒服,这一路而来他本就疲乏的很,今日在这宫里又耗费了许多的心神,因此出了皇城门居然看见有马车来接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朝着驾车的侍卫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他十五岁的时候便出宫置府,现在那座府邸便成了他返回都城的时候的住处,虽然府邸不大,但多少是住过几年的地方,严璟倒也还能习惯。

    那府邸在城西,从皇城出来还有一段距离,哪怕乘着马车也还要走一段,严璟便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突然便想起了方才一直收在袖间的小匣子,立刻便将那匣子拿了出来,只掀开盖子,瞧见最上面那封熟悉的字迹,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便突然好了许多。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住回到府里,便伸手将那信拿了起来,而后便看见了下面放着的一封还带着蜡封的信。严璟微微蹙眉,将那信拿了起来,仔仔细细瞧过,却不见一个字,不知为何,他脑海之中便立时想起方才到昭阳宫时内侍似乎确实提起过有一封才送来的信。

    瞧着上面还未开启的蜡封,倒极有可能是那封,或许是因为内侍办事不够妥帖,混进了崔嵬的信里,一起送给了自己。严璟盯着那封信微微凛眉思考了一会,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侍卫吩咐道:“立刻拿本王的令牌将这封信送到昭阳宫,只说是方才拿错的,切记一定要谨慎,莫惊动旁人。”

    那侍卫领了令刚要掉转马头,就听见严璟又问了一句:“这西南,都有什么人在?”

    第五十二章

    纵使在军中多年,见识过各种艰难困苦的环境,每次巡营归来,被吹了满脸的沙子之后,符越都还是要忍不住骂一句,北凉境到底都是些什么穷山恶水?

    他顺手摘掉头盔,用手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又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才掀开了帐门,一面向里走一面唤道:“将军!”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帐中唯一的人正伏在桌案上沉沉地睡着。

    符越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回身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帐门,将手里的头盔放在案上。尽管他已经刻意放轻了动作,但当头盔落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的时候,原本兀自沉睡的那个人便倏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声音的源头——那个头盔上,瞬间的怔愣之后慢慢偏转,最后落到符越脸上。

    见是自己人,眼里的警惕慢慢消退,崔嵬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微红的眼:“巡营回来了?”

    “嗯,难得此刻无事,继续睡会吧。”符越一边说着话,顺手解开了身上的甲胄,同时也抖落了不少沙土在帐中,让书案前的崔嵬忍不住皱起眉,抬手指了指他。

    面对发小的嫌弃,符越浑不在意,将脱下来的甲胄扔到帐门口,顺便掸了掸外袍上的尘土,回过身大咧咧地崔嵬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这些怪癖,先前尸山血海里滚过回到帐中也倒头就睡,现在不过是点沙土,还得先清理干净了才能进门。”

    听见符越的抱怨,崔嵬只是撇撇嘴,却没有回应,他低头看了看仍摊在案上的北凉驻军图,只觉得头晕眼花。自从三日前他得到这张图,便一直耗费心神在钻研,到现在仍然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对策。

    与北凉这一战,从兵力和其他各种方面来说,魏军都占据着极大的胜算,不然崔嵬也不会如此贸然出征。只是仅有胜算还远远不够,这数万人跋山涉水从魏国而来,每在北凉多逗留一日,都要消耗极多的粮草,承担极高的风险,所以身为主帅,他更要以最少的时间来打败敌军,也要尽可能地降低损耗,带更多的人返回魏国。

    只是北凉若是能如此好解决,他及他父亲也不用被其困扰这么多年。眼下虽然拿到了其驻军图,崔嵬还是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北凉这位新继位的汗王比起他父亲更有野心也更加的狡诈,并且,更加的有耐心。

    魏军大军压境已有一段时日,依着崔嵬对北凉的了解,从魏军方一动身开始,北凉人就应该掌握了他们的动向,而那位新汗王却不动如山,既未派兵迎战,也未在边境增加防守,就任由魏军一路长驱直入,甚至在昨日颇为轻松地取下了北凉一个守兵不足的重镇,缴获了许多粮草辎重。

    越是如此顺利,就越让崔嵬觉得不安,他心中清楚,北凉的这位新汗王必有后招,但他绞尽脑汁,仍然无法勘破。

    越想下去就越觉得烦躁,再低头看向眼前的驻军图,只觉得头痛不已,崔嵬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索性将那图合上,顺手从书案上拿过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个卷轴。

    符越本来凑到他面前一起去看那驻军图,看见他如此,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想不清楚,这幅画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画得再传神,也不过是两匹马,你用大半年的饷银买了两匹上等的马,换了这画回来也就算了,还大老远地从云州带到北凉,得了空闲就要瞧瞧,我怀疑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这画才能睡得着?”

    “不会,因为会把画弄坏。”崔嵬瞥了符越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那画铺展开,目光却不在那两匹马上,而是向下,停在最后的那两行题字上。

    崔嵬在书画之上没什么造诣,在他眼里这画和那题字都是上好的,但此刻最懂波动他心弦的,确实那道朱红的印章。崔嵬咬了咬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口,只觉得那里有一处酸胀难耐,他无法形容那样的感受,也从未有过那样的体验。不算痛,也不会难以忍受,但是就是时时刻刻地跟着你,在你最空闲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的强烈,就好像是在提醒你,有一个人正在云州城里等着你,还有话要跟你说。

    经过这段时日,崔嵬已经清楚,这不过是思念。

    听起来算不得什么,切身体验的时候才会知道是怎样的酸涩又怎样的百感交集。

    “符越。”崔嵬突然开口。

    “嗯?”符越手里正拿着一本兵书,皱着眉头看得认真,听见崔嵬的话抬起头来,“怎么?”

    “我们离开云州已有两月有余,”崔嵬从画上抬起头来,“你说这一仗,最后会打多久?”

    符越将兵书扔开,抬手撑着下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而后摇头:“谁知道呢,阿依明明说她这个兄长野心极大,恨不得杀光所有的魏人,结果现在咱们送到了眼前,他却就像毫不知情一般不闻不问,虽然看起来这一路顺畅,但隐患无穷,谁知道北凉那个新汗王准备了什么等着我们,到时候怎么应对,又要拖多久,谁又说的清楚呢。”

    崔嵬的手指无意识地从画上划过,许久之后才应了一声:“我记得上次阿依公主与你通信曾提及,她那个兄长极为多疑谨慎,憎恨魏人,尤其最恨我?”

    符越笑了起来:“恨你有什么稀奇的,咱们跟北凉人交手这么多年,宣平侯威名赫赫,斩敌无数,恨你的北凉人也不知有多少。听说那位新汗王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两年前你奇袭北凉大营,活捉他们主帅的时候,他也在营中,被你一剑斩下,消息传回北凉的时候,那位就发誓一定要亲手诛杀你为他的兄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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