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不足详提。

    阿尔兹一直以为他是小孩子,甚至试图收养他。而心思复杂的小孩子,日益沉浸在那双明澈的、略带微光的眼眸之中。

    他们互称好友,斯维因偶尔叫他哥哥,那是撒娇时才会讲。多数时,钻研机械与科技的小侏儒在自己的世界里进行从无到有的创造,而注定终身侍奉神主的天使立在桌案之后,挑选下一本应学习的书籍。

    那时斯维因还不怕光,只要有他的天使在身边,万顷光线同落的光明之地,他也敢站在上面,向这位有恩于自己的好友硬讨一个夸奖。

    小恶魔会笑起来,眼睛变得弯弯的。

    他的心声滚烫,他未出口的誓言都火热,没有任何故事比这个时候更动听。

    天使尚且年轻,会用听来十分干净的声音跟他讲:你可以造出一切东西,你真的很厉害诸如此类,如此等等。

    天光盖穹宇,日光交错之时,阿尔兹垂下的眼帘和眸光,几成幻影。

    这样的场面,应该成画才不可惜。

    斯维因常常想,他们算什么青梅竹马,我与他才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那个外表冰冷而内心温柔的教廷天使,是真的牵过他的手。

    他们真的是朋友吗?

    从前他觉得不是,但后来才反应过来,或许连朋友这两个字,都是他的一片天真。

    光明历1087年3月23号,一只半恶魔在神圣殿堂内觉醒,遭到教廷上下的追逐捕杀。这个紫发恶魔的武力值超过所有人的想象,突破了近十层的防线。就在他麾下的无数机械巨兽倒在战场废墟中央,无数教廷使者鲜血飞溅之时。

    阿尔兹赶到了。

    那双曾经挽过他手指的手,所持利刃锋芒刺眼。在迎接天使的行礼声中,阿尔兹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说不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是否在想从小虔诚奉行的圣光教旨?

    还是在想小恶魔那时濒死昏迷间低弱的呓语。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因为圣剑所指,即是光明所覆盖之地。

    未来的智天使展开翅膀,却没有飞行,而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握紧的圣剑,如同神的谕旨。

    他说:你是恶魔。

    斯维因坐在操作舱中,他打开了面前的玻璃,头上的恶魔角还是新生的,带着稚嫩的光泽。

    他很想叫一声哥哥,也很想坚决地否定说他不是。但在光剑的淡淡金辉所指之下,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僵持足以让人窒息。

    斯维因理顺声音,慢慢地问:你想杀我?

    阿尔兹横起圣剑,淡金的剑锋几乎快要刺到他的脸上,没有回答。

    他想说快走,永远也不要回来,想说你快藏到离教廷远远的地方,不要做坏事,不要伤害别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阿尔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话想说,但众目睽睽,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只能说:不要再出现了。

    这种故事向来曲折又无聊,走向就像所有人预见到的那样。斯维因没有跟他战斗,而是逃走了。

    他以一己之力撕开教廷的围攻,在光明之主未降临时隐匿了踪迹,就像阿尔兹想说而未说的那样,销声匿迹了很久。

    直到过了很多年,那位天使真的成为了神主垂手边侍奉的一位,智天使的光耀之名传于整个大陆。

    而这位被教廷通缉多年的半恶魔,也终于握有了足够的力量,选择跟光明教廷全面开战。

    他掌握的一切足以与另一位位面之子,也就是以光明本源身份降临的修进行对垒。

    这是斯维因第一次惨败。

    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愿意挡在修身前面临可以击沉一块岛屿的激光炮,面上竟然丝毫无惧。

    向来骄纵得不可一世的天才、用不断的战斗与挫折换来现今地位的侏儒神,这个掌握科技的神明在紧急撤销攻击的这一刻。

    真正地尝到了失败的味道。

    是苦的。

    斯维因作为逃匿者进入白骨桥的时候,这里的规则还是非常混乱的,所见之处,处处都是黑暗。

    背叛、遗弃、杀戮。

    他那时已经开始喜欢黑暗了,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愿意独自沉睡很久,做一个孤僻又自负的古怪小孩。

    他空有几千岁的年龄,却还在赌气,还在一遍一遍地为当年不甘。

    心气不平,至死也不放手。

    后来有一天,斯维因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有多可怕呢,就是他仍梦到当年的场景,可那些装满书籍的书架里,到处摊开的白纸上,记载着经文的书卷内。

    写得全都是,他不喜欢你。

    你明知,他不喜欢你。

    第88章 番外:酆都婚后日常

    晨风未醒, 掠过发梢时尚有凉意。

    崔无命睁开眼时,正逢窗边的光线从厚重窗帘间透露出来,映亮他的指尖, 微光渐渐地漫过莹润手指,像是在掌心落着一捧光。

    这光影被另一只手遮住了,转而落到另一个的手背上。

    修长的手指扣住崔无命的指节, 微微屈起将他纳进掌心, 很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另一只手顺着崔无命的脸颊移过来, 温存而轻缓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比起记忆里那些火热滚烫的拥吻,那些不顾一切至死不渝的爱和浪漫。风雨历尽, 这样的低柔更动人。

    崔无命抬头给他吻,随后轻声道:阎哥, 疼。

    殷阎探下手去揉他的腰,动作很小心,回以低语。

    哪里疼?

    婚后的细节不必多说, 因为怎么讲都是电视台不让播、晋江不让写的内容。崔无命作为一只家养猫,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娇气。

    他也会每天夜晚稍微地反思一下自己, 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和坚强意志都让殷阎给磨没了。但面对爱人温柔中带着难以拒绝意味的拥吻, 自然每次的反思都是空话。

    家养猫让人揉软了腰, 放松了爪子与尖钩, 乖乖地让他吻,只是每次都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局面,这种局面是怎样的难以收拾, 不言而明。

    哪里都疼。崔无命抬手挽他的脖颈,被殷阎半抱进怀里,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这是猫猫典型的撒娇言论,他闭着眼享受着阎哥从腰间一路按摩下去,直到那只手往不该到的位置上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崔无命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了对方一会儿,义正言辞:不可以。

    殷阎幽邃无光的眼眸停驻在他身上,也深谙于养猫之道,没有出言反驳,而是低下头再封住那双唇。

    缠绵厮磨,缱绻悱恻。

    崔无命的吻技虽说已有长足进步,但在肺活量上完全比不过对方,被亲得心跳加速,往外现原形。他抵住殷阎的肩,力量轻微地往后推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喘匀气息,声音仍很不稳。

    你不要总拿这招对付我,你这是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骤然感觉到某种连接着自己身体的东西传来奇怪的触感。崔无命的视线往下移动,看着殷阎另一只手上毛绒绒的猫尾。

    他亲爱的酆都大帝、亲爱的帝君大人,正在不容拒绝地往那只尾巴上系铃铛。在一个大蝴蝶结下的猫尾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

    崔无命愣了愣,耳根腾得一下红透了,然后轻轻地踹了他一脚,声音有些气鼓鼓的。

    太过分了。

    过分得不止是这个。那根完全不停指挥绕在殷阎手臂上的尾巴,在慢慢地缠着他的手,还轻微的摩挲,一副邀功献媚取宠的样子。

    喂,你是我的尾巴啊,你有点骨气!

    崔无命伸手捂住脸,只敢在心里这么嚷嚷一句,黑色的猫耳跟着动作颤了一下。

    那只系好铃铛的手沿着毛绒绒的尾巴向上抚摸,几乎要碰到他的尾根。

    崔无命吓得向后缩了一下,感觉太羞耻了,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阎哥。

    他脚上的脚环一直没有摘下来,昨天晚上进行生命大和谐的时候,就一直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这个脚环的碰撞声跟那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真是

    太糟糕了,耳不可听!

    而且殷阎在那种状态的时候非常过分,经常握着他的脚踝把人拽回来,动都动不了的那种。

    这时候再加上一个铃铛,就算他不叫,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够得上扰民了吧!

    崔无命怨念地往他脸上看,紧张地舔了一下唇,开始进行百试不爽的卖可怜操作。

    不可以,我还在疼,哪里都疼。崔猫猫认真强调,特别是里面,不可能再继续了,殷阎我跟你讲

    他装作生气的样子。

    大清早的不去处理酆都内务,还要腻在我身上,你这是严重的玩忽职守,严重扰乱创世神的工作,行为特别过分,你小心我改你数据哎都说别摸了!

    崔无命眼睛湿润地看过去,杀伤力非同一般。

    殷阎看着这对眼睛,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对方的提议,但终究有一句话叫做色迷心窍或是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之类的至理名言。

    他望着这双烟灰色的眼睛,从一片柔软飘渺的雾色中慢慢渗出水光,诱人的程度绝对不下于直接的勾引。

    殷阎低下头,在崔无命眼光的注视之下,很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眼睫,从眼睫一直蔓延到眼尾,带着轻柔的力度和从一而终的温柔。

    崔无命感觉他真是太狡猾了,自己真的要被对方吻化了,原本坚定的拒绝之心仿佛都松动了下来,甚至开始想要不要就随他去吧

    判官大人对帝君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还是那种底线深不可测的纵容。

    他的态度一软再软,直到殷阎持续柔和地吻到唇间,才听到他低声的询问。

    声线有些哑,有一种迷人的动情之感。

    我不会进去的。殷阎道。

    崔无命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他,只好放软语气地回复他:那,好吧。

    他已经无数次地知道在这种时候根本没办法拒绝对方,也完全地明白在这时候阎哥的这句话实在是很难令人相信的。

    但那又如何。

    他没办法拒绝啊。

    转轮王止步于酆都第五层的大殿之外,面色僵硬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丁丁铃铃的碰撞之声响成一片,还有判官大人难以抑制的某些不让描写的声音,以及那些交织起伏的喘息。

    薛拾敲门的手顿住了,心说自己造了什么孽,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大清早的至于这样吗,你俩分开一会儿会怎么样

    诸如此类的吐槽足以铺满一屏,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秦广王蒋道渝。

    你看这个

    蒋道渝看了他一眼,伸手撩起对方的长发,垂手从他宽广的袖子之间探入,扣住薛拾的手指。

    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

    薛拾面色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是我就想今天成亲,这是我算了很久的黄道吉日。

    蒋道渝看着他说出这句算得上有些孩子气的话,略微笑了笑,随后抬起手,将他的手从袖子间带了出来。

    暗色华服的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得近乎发光的手臂,臂弯弧度很柔和,骨节也细,手腕窄窄的。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这几乎就是一只属于女性的手。

    在这只手的手腕上,盘着一条很小的翠色小蛇,它傻傻地抬起头看着蒋道渝,然后从薛拾的手上游移到了蒋道渝的手背上。

    柔软滑腻,有一点冰凉的触感,像它的主人一样。

    蒋道渝想。

    薛拾知道自己这条小蛇比较通灵性,所以并不太担心这孩子会咬蒋哥,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要等一等,还是今天的其他时间再来?

    他不需要什么繁琐的成亲礼仪,不需要什么盛大的场面,但他很想要一个殷阎的公证。

    他与蒋道渝上无父母,身在无尽虚空飘零,既然归属酆都,守于阎罗天子麾下,即便不提同甘共苦的情谊,于情于理,也该有这么一个见证才对。

    等?蒋道渝重复了一下这个字,任由小蛇往手背上瘫成一条,越过这个小蛇去亲另一个大蛇,低声问他:你觉得五哥那方面不行?

    薛拾一开始没想通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两秒才反应了过来,迅速地思考了一阵,然后拉着秦广王放轻步伐慢慢地从门前走开。

    嗯,逃离现场的姿势很熟练啊。

    就在这个过程之中,那条碧绿的小蛇在蒋道渝的左手手指的指节之上绕成了一圈,然后勾过另一边,把薛拾的手指也一同连接起来。

    只此一瞬,

    可当永证。

    崔无命又开始新一轮的深夜反思。

    他揉着自己抽痛的腰,让阎哥揉着一条筋疼的腿,目光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又答应他了。

    累死了。

    怎么每次都这么没出息。

    不想活了。

    真哪儿哪儿都疼的崔无命转过头,越想越恨铁不成钢,呜咽一声埋进殷阎怀里了。

    殷阎没太懂他委屈的点,把人揽到怀里放轻了揉按的动作,出声问他。

    怎么了?

    崔无命不好意思说自己反思过程中觉得自己屡战屡败,迅速地转移话题。

    因为你。

    殷阎:?

    你不是说不进去吗!

    各界闻风丧胆的判官大人、新纪元的创世神,翻身狠狠地跨坐到阎罗天子身上,想要伸手按住他凶一下对方的时候

    抻着腰了。

    凶气还没释放出来,想要发脾气的人痛得一抖,啪地倒在了对方怀里。

    殷阎看着他变化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故意问:你不是也觉得很舒服吗?

    闭嘴!嘶

    太丢脸了。幸好是殷阎,该丢的都丢光了。

    崔无命自暴自弃地想,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指往腰间一摁,努力凶巴巴地道:还是疼,继续揉。

    被猫猫凶的饲养人并没有被凶到,而是带着笑意地吻了吻他的发顶,语调柔和地绕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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