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对楚霁的反应颇为嫌弃:这池子鱼每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游来游去的撩的我心痒痒,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定要逮几条上来!

    楚霁问他:逮上来之后呢?

    柳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到处理锦鲤的方式,于是说:放回去。

    楚霁没理这个傻子,主动挽起了袖子:放回去你个大头鬼,直接烤来吃了。

    柳晏瞪大了眼睛:这可是锦鲤!听说还是江南那边特地当作贡品送到京城里来的,你居然要吃了?暴殄天物!

    楚霁已经趁着这会儿功夫拿匕首削了一根棍子当鱼叉,闻言嗤笑道:锦鲤也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的鱼罢了,不能吃的鱼那还叫鱼吗?

    柳晏竟然觉得楚霁的逻辑十分清晰无可反驳,也跟着一起抓起鱼来。

    没过一会儿,两个少年趁着柳郁文不在,公然在他的房间前头架起了烤架,漂亮的锦鲤被火一烧黑漆漆的,跟寻常鱼看起来没有一点差别。

    可见死亡面前,任何鱼都是平等的。

    看到烤的差不多了,楚霁就着手凑过去咬了一口,皱了眉:啧,肉又硬刺又多,还不如护城河里抓的野鱼呢。

    柳晏也好奇地跟着尝了一口,诚如楚霁所言,尤其是在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艺之下,简直像是咬了一口碳,连忙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楚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尝过味道,两个人对池子里的锦鲤失去了兴趣,一边往水池里扔小石子看一帮傻鱼聚来又散去,一边商量着去哪里玩。

    那边突然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一看到他们就一脸焦急地催促道:小王爷,柳小公子,你们快回学室吧!新来的先生正在到处找你们呢!

    两个人认得这是御史家的公子沈迁,正是国子监的同窗。

    柳晏一听到先生两个字,下意识抖了一抖,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什么先生?先生不是走了吗?

    少年一脸苦瓜相:嗨,可别提了,谢大学士收到来这边代课的圣旨,为了不让学子们缺少先生教诲,立马推掉手上的工作赶来了。

    柳晏的身子垮了下去:居然是谢先生,惨了惨了。

    谢桓是当今谢家的家主,也是柳先生早年的得意门生,为人完美地融合了柳家的清高和谢家的严整,堪称是古板中的模范,先生中的变态。

    楚霁倒是颇为淡定,冷静地把鱼尸火堆什么的毁尸灭迹,一撩袖袍就往学室那边走。左右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刚来几天就被柳先生罚了好几回了,新换一个先生也不会更坏了。

    几个人赶回学室,谢桓正站在讲台上向一帮学子们训话。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还十分活泼的少年们眼下一个个都成了蔫哒哒的小白菜,在寒风料峭中坐姿笔挺,完全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沈迁给了两个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静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也成为了小白菜的一员。

    谢桓显然是看到门口的两个人了,却连正眼也没有给他们一个,话锋忽然一转:诸位能来此,想必家中都是传承几代的世家。世家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比旁人光鲜亮丽,这是家世给你们的荣耀,也是家世给你们的责任。要是不想担这个责任只想当一个纨绔子弟的,可以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说完,谢桓转过身来:小王爷,柳小公子,你们说是不是?

    楚霁的衣上还有烤鱼时留下的黑灰,突然被点到名也不乱,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礼,脸上还带了和气的笑:先生说的极是。

    仪态风流,风骨自成。

    柳晏躲在楚霁的身后,默默低下了头。

    谢桓这一转身,正好露出他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脸生得精致,一袭端庄严谨的白衣,浑身上下都端端正正的,脸也肃然地板着,活脱脱一个谢桓的翻版。

    楚霁看了一眼,竟觉得这小少年比倚红楼里的红袖姑娘还好看一些。

    算是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忍不住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有些无趣地移开了目光,小小年纪就这么死板,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谢桓听见这一句话,一肚子的训诫之语尽数被怼了回去,气得肝疼:好,好,小王爷既然觉得我说的极是,现在请两位回去整理好仪容,再抄三遍《仪礼》!

    楚霁乖乖应下,拉着柳晏退了出去,心里盘算着回府之后找阿全给代抄了。

    临走前,楚霁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小少年,却见那小少年也正在看着自己,看见他回头愣了一下,飞快地向他挤了一下眼睛,然后迅速切换回了严整的表情。

    楚霁的心仿佛是被猫挠了一爪子,痒痒的,却怎么也抓不着。

    走在路上,楚霁忍不住戳了柳晏一下:你看到谢先生身边那个小孩了吗?什么来头?

    柳晏愣了愣,当时只顾着担心谢先生去跟自家老头子告状,倒是没注意到这个。他仔细想了想,才说道:那可能是谢家的小公子谢暄谢景玄,我听我爷爷提过,好像是谢家有意让他早两年来国子监听学。听说这小公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读诗书,十岁就能作策论,乃是出了名的神童啧啧啧,可不是我等凡人比得起的。

    楚霁唔了一声,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提到谢小公子,柳晏忽然想起来:哎,月白,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被称为神童来着,怎么后来就不听人提了?

    柳晏当时年纪还小,却也隐约记得宫宴上小安王一人舌战群臣时的锋芒。

    后来好像再提起安王就成了个纨绔代表了。

    楚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踢走了路上的一颗石子:我怎么不记得我被称为神童过?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友情提醒:锦鲤最好不要吃,观赏鱼容易用一些食用鱼不能用的药物什么的,另外就是据说真不好吃(?

    第五章

    谢家子弟向来都是标准严格地培养出来的,一家人从老到小整整齐齐,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楚霁打记事起就骄傲肆意,按理来说谢家这个模子怎么也对不了他的胃口,偏偏谢小公子那一个眼神不知道戳中了他哪个点,《仪礼》抄完之后就在国子监里到处旁敲侧击地打听人家。

    可是大约是两个人没有缘分,一连十多天,谢先生都是一个人端着一张黑脸来国子监上课,压根没见他身后的小公子。

    这天是休沐,国子监集体放假,柳晏怕自己新买的话本被家里人看到要出事,就来了安王府蹭吃蹭喝。

    看见楚霁无精打采的模样,柳晏有些不解:月白,你要是对那谢小公子有兴趣,干脆去谢家找他不就行了?

    楚霁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去谢家找他,十有八九被谢先生打出来不说,估计谢暄还会被教着能离我多远是多远。

    柳晏放下手中的话本,不厚道地笑了:哈哈,叫你作吧。人家谢家好端端的孩子,一看长大了就是个端庄君子,要是被你带坏了可就完了。

    楚霁被他笑得有些恼,直接把桌子上的书扣到了他头上,转身想出去散散心,被柳晏一把扯住了袖子:哎,月白,别这么不经逗啊。

    楚霁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等柳先生回来,我想跟他谈谈他小孙子最近常常流连于花街柳巷的事情。

    柳晏立马松开了手:哎,王爷,您想去哪里去哪里,小人管不了。什么嘛,我不过是去听个小曲看个美人,又不是去干那档子事

    楚霁没管他,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一个人上了街。

    昨天刚刚下过雨,京城闷热的空气清爽了不少,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忽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自长街的一边奔腾而来,轻轻巧巧地越过一位姑娘的头顶,摘了一朵簪花下来。

    姑娘哎呀惊叫一声摸了摸散乱的发髻,柳眉倒竖,叉腰怒骂起来:哪个天杀的登徒子?敢顺老娘的珠花,活腻味了是不是?

    马上的少年回过头来,冲着姑娘一笑,把簪花抛了回来,明眸皓齿的俊俏公子,看得姑娘脸忍不住红了红。

    围观的群众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喝了一声彩:少年风流啊!

    姑娘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冲着那人啐了一口。

    楚霁没有管身后的骚乱,胡乱跑了一场,出了一身汗,把最近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他看见前面的醉风楼,勒紧缰绳放缓了马速,打算进去喝杯茶。

    他不经意间抬头,正好看见二楼靠窗雅座上的人正打开窗户往下头看,一眼就撞进了一双清透的眸子里。

    谢暄看见是他,眼神动了动,像是微风吹皱一池清澈见底的水,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

    楚霁心念一动,一下子来了劲,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小二,冲着二楼窗口拱了拱手,朗声道:谢公子,可否讨杯茶喝?

    谢暄仪态端正地坐在上头,点了点头:王爷请上来吧。

    楚霁平时最烦这些一本正经的人,现在看谢暄年纪小小却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却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谢暄从旁边拿出一只新的杯子,挽起袖子在里面斟了茶,今春新进的碧螺春,即使不饮也能闻到浓郁的香气。楚霁的眼神落到谢暄的手上,只觉得素白纤长的手指被洁白的茶盏碧绿的茶汤衬着,煞是好看。

    谢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把杯子放在楚霁面前:王爷看我做什么?

    楚霁平时再怎么荤素不忌也不能直接跟人家小朋友说看你长得好看,但是不调戏又说不过去,于是轻咳了一声,眼神不怎么正经地瞟了过去,道: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我与谢公子,就算是倾盖如故。

    谢暄的眼神不太明显地亮了一亮,随后颇为矜持地举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哦了一声。

    楚霁眼睛一转,再接再厉地倾身凑过去套近乎:我听人说谢先生有意让谢公子早两年来国子监听学,怎么没在国子监里见到谢公子?

    景玄,谢暄认真地看着他,我的字,景玄。

    楚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暄是个什么意思,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景玄!

    人家小孩主动拉近关系,楚霁却是个得寸进尺的,调笑道:我叫你景玄,你叫我什么好呢要不,你叫我楚哥哥怎么样?

    谢暄白净的面皮红了红,垂了垂眼帘,转了个话题:我哥觉得我年纪太小了,怕我被人欺负,所以就打算过两年再把我送过去。

    谢暄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清透,脸上乖乖巧巧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招人疼。

    楚霁的保护欲被充分地挑了起来:这个容易,你叫我一声哥哥,尽管来,我罩着你!

    话一出口楚霁就有些后悔,他对自己在大家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心里有数,要是这话被谢先生听去了,指不定是以为他恶意带坏自家小儿子呢,

    谢暄从小家教严格,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喝完一盏茶,楚霁就差不多把人全都摸透了。倒不是楚霁多么有识人之明,实在是这个谢家的小公子从小被家族保护的太好,又单纯又乖巧,完全不是楚霁这种在外面窜了好多年的老狐狸的对手。

    两个人最后在醉风楼门口道别,楚霁去牵马,忽然听到身后人小声叫了一声:楚哥哥。

    谢暄的名字起得热闹,音质却是偏冷的,此时才刚刚十四岁,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稚嫩,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直叫到了人心里去。

    楚霁回过身去逗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谢暄抿紧了唇,却是不肯开口了,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走向了谢家停在门口的马车。

    楚霁暗自笑了两声,倒也没有继续逗,反正来日方长嘛。

    第六章

    安小王爷有个毛病,什么东西得了逗弄一会儿也就失了趣,不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惦念着了。这种性子说好听点就是没心没肺,直说的话就是喜新厌旧。

    自从那日醉风楼一别,谢暄最终也没有来国子监听学,头一个月楚霁还会拉着柳晏念叨几句,过了一段时间,小王爷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精力,也就把人忘在脑后了。

    人这一辈子,能萍水相逢说上两句话就算是有缘,有缘的人何其多,不也是见过一面也就抛在了身后,顶多后来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会说一句曾有一面之缘。

    如果不是后来楚霁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谢家小公子的另一面,他们两个这辈子也就是个一面之缘了。

    这年冬至,宫里摆了夜宴,给大大小小的世家发了请柬,意为君臣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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