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妈妈吓得连忙松手。

    二楼贵客是袁绍大将军的公子袁熙,给再多的钱也不能得罪当权的。

    袁熙走到栏杆处,俯视着下头的客人们,傲慢地质问:谁撒的钱,谁要抢她?

    木耳举起手来。

    最近酒一喝上头,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6章 缺爱少年曹丕(9)

    袁熙酒没少喝,又是恼怒底下有人公然挑战自己权威, 又想在甄洛姑娘面前秀一秀自己有多厉害。

    他像江湖侠客那样翻越栏杆, 从二楼的走廊一跃而下!

    整个大厅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人们只见得这位大少爷双脚着地向前倾倒,呜啊惨叫扑个五体投地,待得他的家仆们七手八脚地跑下来察看的时候, 袁少爷的双腿已摔断了。

    木耳发誓他什么幻术都没用, 明明是这位少爷发酒疯。

    宾客不知从谁处造出的谣, 接二连三地指着木耳跟曹丕喊:他们会妖术, 他们会妖术。

    醉梦楼乱得不可收拾,撒腿跑路的成群结队。

    袁熙府上的管事一面跟底下的人扛着袁熙跑,一面回头冲木耳大叫:你们给我等着!

    傻子才等你,木耳赶紧拽上曹丕开溜。

    曹丕跑两步回头望一步,他说隐约看到了三弟。

    木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要不是遇着有仇的鼓噪人群,谁会把一醉酒失足摔伤的当成被妖术所惑。

    两人唯恐曹植杨修使坏,商量着赶紧换个住处。

    客栈里多出个周不疑。

    曹丕别的不问, 就问周不疑怎么脱的身。

    胖子替他回答:当时周哥躲厨房里, 也没人搜过来,天亮事情便过去了。

    曹丕总觉得周不疑自信的笑容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郭宾手舞足蹈发酒疯, 叫曹丕来不及细想,赶紧扶他回房再说。

    先生醉时,跟平日不醉时,判若两人。

    曹丕到现在还没摸着先生所传的乌鹊之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又见曹植入城,恐对付不了他,特别希望先生能够有所明示。

    趁郭宾醉酒,曹丕套他的话:乌鹊何来?

    木耳打个饱嗝:乌鹊是什么?

    先生还是不肯说。

    曹丕横下心,先生曾说过要变强,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这个秘法又只有先生一人知道,那就得想办法解决先生。

    曹丕便下楼再拿过来坛陈年醇酒。

    他倒满一碗,端到木耳嘴边:先生喝水。

    酒后吐真言,把先生灌醉,定能问到秘密。

    木耳真的喝多了,酒跟水分不清,他口干舌燥,将曹丕的酒一饮而尽。

    两种不同的酒水混合下肚,性子更烈,一碗下肚,更不知天地为何物。

    先生,乌鹊到底何来?先生?

    曹丕今晚也有点上头,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酒喝多还有另一种下场,醉得不省人事。

    少年叹口气,不知先生是真的睡着还是故意装睡,总之他不肯说出秘法的要害。

    起身走到卧房的小圆桌前坐下,曹丕给自己倒壶茶,灌下肚去压压酒劲儿。他今晚要振奋精神,就在这当着先生的面儿参透乌鹊的要义。

    窗外的月亮还像昨夜里的那么明朗,只是不见得再有什么乌鹊从它前面飞过。

    他的脑海里再次不自觉吟起父亲的《短歌行》。

    诗?

    昨夜先生将满身遍屋的鸟儿们交给他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对他念了句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丕念一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遍大声点,第三遍就跟发酒疯的人半夜哀嚎似地,惹得客栈的老板娘过来敲门投诉。

    曹丕失望透顶,本以为抓住要害,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光念诗不用情怎么成?郭宾跟诈尸似地直挺挺坐起来,诗歌之道,在于诗品、才气、情意三者相合。你才气全无,再不动情,便是念百遍千遍,也无济于事。

    郭宾说完打个哈欠:我爱喝酒,日后务必常备。

    曹丕大喜过望,先生终于肯指导我了,莫说喝酒,喝琼浆玉露也要为先生取来。

    曹丕诚心实意拜倒在地:请先生教我如何动情。

    郭宾不屑地哼一声:就你这样怎么动?起来将我杀了。

    曹丕连说,万万不敢。

    你需得有睥睨天下的豪情,有横扫六军谁挡杀谁的壮志,才能驾驭住你父亲的这首诗。这回先生说得倒是明白,乌鹊乃死亡之神,你无弑杀争胜之心,它们何必攀附与你?

    曹丕还是无法对郭宾下手,他纵使想恨,也无从恨起。

    郭宾满脸不爽,只好换个提示方向:你这会儿不想杀我,不代表从前不想,以后不想。

    曹丕依旧恨不起郭宾,从前以后都不会想伤他。反而是谁要想伤他,曹丕便恨透了那人。

    少年的眼前掠过某人的容颜。

    就是那个要杀他朋友的人。

    就是他的父亲!

    如果按照先生所说,这首诗非得靠恨意杀意才能破阵杀敌,那么父亲在吟诵之际,定然有怨恨之人。

    父亲恨萧墙之外的天下群雄,恨吕布,恨袁绍,恨尽天下所有人。萧墙之内,他恨自己的儿子。

    儿子总要替代老子,父亲怕他,因而恨他。所谓结党营私的罪名,就是怕他夺了主公的位置。

    曹丕越想越恨得牙痒。你既生我,何必怕我怨我,何必跟囚鸟一般待我辱我!

    他的心理炽火盛烈,他要烧毁这具囚笼,他要让熊熊烈火从他身边蔓延开去,一路沿着许都的长安街烧到父亲的相府,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情至诗发,不平则鸣!

    连吟诵出来的诗都与他父亲的不一样。

    月落星垂,天摇地坠。鹊鸟,何处可归?

    郭宾嘴角上扬。此诗诗品虽比不得丞相那首,曹丕的情意却积蓄到了顶峰。他边念着,身边的乌鹊越聚越多,好歹能将房里的月光遮住一小半。

    郭宾只道曹丕的恨意因他而起,喜不自胜,张开臂膀,欢迎来杀。

    谁知曹丕跟他眼神一碰上,身边的乌鸦马上散去几只,这个口子一开,满屋的乌鸦迅速消融在月光之中,只余得两三只稀稀落落地附在他的肩上和胳膊肘上。

    曹丕恨不起郭宾,反而瞧着他时,连对父亲的恨意都不断退却。他不敢再恨,甚至不敢去报复他的父亲,他唯恐把郭先生搭进去。

    他有些偷偷想,要能够抛掉曹丕这个名字,作个真真切切逍遥自在的曹不一,与先生这般整日游历各方,把酒言欢,日头也是极好。

    再这么想下去,连最后两三只乌鸦都化为灰飞烟灭。

    曹丕反应过来,低头检讨:丕又让先生失望了。

    郭宾是真失望,他做那么多,每天晚上耗费元神地冲破藩篱跑出来,就想让曹丕对他出手。

    你不恨我,那我就让你恨我。

    郭宾勾勾手指。

    曹丕的身体当然不会因他这一勾就飞起来,他只是错觉自己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到天花板,随后落地摔个狗吃屎。

    曹丕的身体没受到半分伤害,可他依旧感觉全身疼痛,郭宾连人的痛感都能精准操控。

    郭宾不待他爬起,继续三个来回,摔得他全身骨头断裂般生不如死。

    现实中的曹丕也横倒在地,动弹不得。一个感觉自己受重伤站不起来的人,他是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平衡的。

    这总该恨我了吧?郭宾打着算盘。

    曹丕明明都疼得说话都困难,还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先生赐教。

    郭宾向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幻术破敌无往不胜,操纵人心易如反掌,他完全没料到曹丕这个硬骨头那么难啃。

    不,也许不是曹丕的缘故,而是木耳难啃。难怪被困在他的灵魂深处一十三年,自己从来没有成功挣脱出去。

    木耳的灵魂又在压制他,他不得不先行撤退,临走前不忘给曹丕总结:第一,要变强。第二,你要恨。

    曹丕依言记下。

    郭宾非提醒他句:什么时候连我都恨,什么时候神功大成。

    这对曹丕而言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大成。

    郭先生言毕又仰面卧倒睡下。

    曹丕身上的幻术在一点点消退,他的疼痛感一点点消失。

    在他眼里这像是郭先生与他疗伤,慢慢地抚平他的伤痛。

    他更感激先生了。先生便是打他,终归是爱惜他的。

    少年差不多不那么痛就爬起来,给先生盖上被子。

    他忍不住抱了先生一把。

    他也不知道先生真睡假睡,恐他生气,只敢隔着被子抱。

    秋夜的风纵使再凉,也抵不过手里拥着的先生的温暖。即便隔着被子,先生还是跟下午那么叫人安心。哪怕父亲再怎么疑他防他,哪怕世上的人都躲他怕他,先生仍旧不顾一切地疼他助他。

    曹丕一抱便上了瘾,再不肯走。就这么抱着被子里的郭宾睡过一夜。

    日上三竿,一个醉汉,一个温柔乡里的少年,才醒转过来。

    两人被周不疑、诸葛胖子以及客栈老板娘围观。

    越看越像捉/奸在床。

    曹丕没往这方面想,松开搂住郭宾的双臂,这个姿势保持一夜,他的手臂变得麻木,不得不活动活动,才叫血脉畅通。

    曹丕不疑郭宾,不代表他不疑其他人,警惕地道:你们进我房间做什么?

    周不疑发出啧啧声:这好像也不是你的房间。

    这是郭宾的房间。

    曹丕更着急,以为他要对郭宾不利,上前揪住周不疑的领口:你想对先生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秋寂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么么~)

    第37章 缺爱少年曹丕(10)

    周不疑连连摇手:你看你说的,我能对先生做什么?我找的是你。

    周不疑从胖子那听说曹丕打算到邺城做间谍的事情, 有意出手帮他一把。

    袁绍手下的将士众多, 文臣以陈琳、许攸为首,兵将以袁谭、袁熙分派,要搞乱邺城, 就得激化这些个派系矛盾, 教他们争斗起来。

    诸葛胖子得意地向曹丕展示他刚刚从陈琳身上顺过来的太仓印。

    陈琳附庸文雅, 每日巳时到午时之间必定到集市的茶馆喝茶, 一直呆到午时一刻方才离开。眼下还有两刻钟不到的功夫,需用这印鉴做些什么事情才是。

    曹丕下意识把郭先生喊醒,看他有何见地。

    周不疑发牢骚:这么大个醒着的不叫,你非要叫个醉的?

    曹丕跟他不熟,总觉此人信不过。

    但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总得听听他说什么。

    周不疑竟一屁股坐板凳上,摆出副谋士自命不凡的样子,翘起二郎腿, 意思好像是让曹丕给他奉茶。

    曹丕脸一沉, 忍住自己的脾气,伸手去拿茶具。

    好心的胖子抢在前头:周哥喝茶, 快快说来,我好奇得很。

    周不疑抬头看曹丕一眼,当作他奉的,端过一饮而尽,旋即道:你们可知陈琳最怕谁?

    曹丕和诸葛方都不知。

    怕他老婆。他每天大半天地往外跑, 宁可坐到茶馆喝茶也不回家,就是怕他家里的母老虎。

    陈琳的内人出身清河崔氏,娘家硬不敢惹,只好当王母娘娘供着,每日吃饭都得先给夫人端过去。这样也好,久而久之陈琳竟得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好名声。

    许攸则不同,生性风流,烟花之地常入,半个月前又休一妻。

    曹丕不解:都别人私德,有什么好作文章的。

    哎,对,就是作文章。周不疑指着曹丕的鼻子道,你爹唯才是举不论德行,袁绍这头对德行看得可好紧得很。咱们有陈琳的印鉴在手,便替他作篇文,好好讽刺许攸一番。

    这主意没毛病,就算不奏效,也没什么风险。

    周不疑拍手,让诸葛胖子拿出笔墨,又冲曹丕一指:你来做。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敢对曹丕这么指来指去使唤的,曹丕忍住不生气,提笔往台前坐下。

    他连老婆都没有,哪里会做这种文章,想半天一个字憋不出来。

    周不疑催他:二公子你可别告诉我连文章也不会作。

    曹丕白他一眼,白完后还是不会作。

    周不疑呵呵笑着,拿过笔,龙飞凤舞写一通。

    玆有许某,烟花浪子,始乱终弃,其德不昭,其行丧颓

    周不疑或许能言,写东西不咋地,曹丕不置可否。

    关键是他这人太狂。主公不会作的,他抢着作,还哂笑旁人一番,叫人实在恼怒。

    周不疑作完也不给曹丕过目,直接拿过诸葛胖子手里的印往上头一盖,吹口气,大功告成。

    他又用印鉴盖了几张空白的,丢曹丕前头:抄几份。

    文章很快在邺城流传开。许攸每到一处,都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一番。听闻翌日大将军府中议事,两人退下后就在院子里打起架来。

    周不疑一天都在夸耀是他的功绩。

    曹丕看他不爽很久,庆功宴请客吃饭归请客,就是不敬他酒。

    曹丕要跟郭先生喝,等先生喝醉后,他要问问先生遇上特别狂的下属怎么办?

    木耳今天坚决不喝酒,没喝醉都能教育曹丕:你该谢谢周兄弟。

    曹丕最听郭宾的话,再不乐意也硬着头皮与周不疑先喝一杯。

    喝完一杯把周不疑晾一旁,再给郭先生敬酒。

    木耳继续道:你该跟周兄弟喝得尽兴。

    就这么一杯杯地劝,一杯杯地反弹到周不疑那边,半晌下来,曹丕和周不疑都醉了。

    木耳难得有天晚上是清醒的。

    清醒着任务更重,他得把曹丕扛回房。

    曹丕就跟个大型挂件似地双手环扣着郭宾白皙的脖子,快要把他勒得颈椎都断了。

    更要命的是这熊孩子两只手不安分,老往他背后挠痒痒做什么?

    木耳好容易把他搬运到床头,正待把他两只爪子弄开。

    谁知曹丕脚下一歪,整个人地把木耳撞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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