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厢房里没有任何闲杂人,伴在身旁的侍从也跟着送菜上来的员工一并退到了门外给宾客和主人闲聊的空间。她的大脑敏锐地捕捉到“喜”字,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的赵又喜。
    只见她整个人几乎埋在自己的身后,畏畏缩缩的没有动弹,紧紧的低下脑袋又时不时的抬眸打量一下她的脸色。
    什么意思?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回过头来端正着身子,却刚好对上祁严试探性般略微带着笑意的眼神,那一瞬间突然恍然大悟。
    刚才只顾着重逢的欢喜,却没联想到这背后的曲折,隆重的迎接,昂贵的衣服首饰,周身带着的好几个保镖,以及完全变了个模样的赵又喜。
    赵又喜和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老年人有关系。
    就是几秒的时间,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紧抿着嘴,连带着眼神也带着几丝晦暗不明。
    她不是傻子,男女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她可不相信这个王部长没事干,认了赵又喜作干女儿,还带着她一个人来燕城见祁严。
    就这么隐秘的事都能带着赵又喜,想来一定亲密无比。
    赵又喜作鸵鸟状般躲在她的身后,穿着高跟鞋的身高明明和她哥差不多,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垂着脑袋躲在她身后不敢出来,偶尔抬眸窥探一下赵又欢的脸色。
    偏偏王楚东还在催促着有些不耐烦:“小喜,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会也有些害怕赵又欢生她的气,怎么也不肯从她背后走出来:“我要和我哥……不……我姐坐在一块儿……”
    王楚东知道她对赵又欢的依赖程度很高,这两年也没催着他找找她姐姐的下落,只不过没想到今天看到赵又欢就全然将他忘管理⑧⑼⒈0Ⅷ⑦零Ⅳ⒊在脑后,还违逆着他的命令,一时之间语气也沉了两分:“何必急着一时半会,等会让你姐姐带你出去走走不一样吗。”
    他抬头看了眼赵又喜的模样,变成了个小可怜躲在她姐姐身后瑟瑟发抖,心头还是忍不住怜爱起来。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向来都是这样不懂事的,于是叹了口气继续哄着她坐过来:“你不是想吃虾吗?你坐到我这里来我剥给你好不好?”
    她没回话,一切以赵又欢的指示为主。
    祁严扬起嘴角,先打破这场死局:“这样吧,我和赵小姐换个位置。”
    他走过来,站在赵又喜的身边,一米八几的个头十足,硬挺有型的身躯沉下一片阴影落在她头上,睨着眼看过来,给人极大的压力感。
    赵又喜有些慌,她从来没和祁严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这个男人几乎都要挨着她的身体,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却还是犟着不肯走。
    赵又欢终于开了口:“你过去坐吧。”
    连喜妹都没叫了。
    她没办法,知道赵又欢现在在生气,要是一味的死撑着不肯走,怕还要惹她烦躁,于是慢慢吞吞地走到王楚东身边坐下。
    她一过来,王楚东便心情好上不少,乐呵呵地也坐了下来。
    左边坐着祁律,右边坐着祁严,再加上赵又喜的事情,她压根没任何进食的欲望。耳朵里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好聊的,嘴里说个不停。
    她抿唇,极大的不悦,想来除了赵又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需要她给一个面子,祁严也好,王部长也好,都与她无关。倘若不是想着见赵又喜,她压根就不会来这。
    还祁律的未婚妻,她嗤笑。
    她的眼角不经意间的朝着赵又喜的位置探过去,那个男人果然对她很不错,将剥好的虾仁放在她的餐碟里满满的堆成了一个小山。
    她气极,怒火越大,一想到赵又喜和这个能当她爹的男人在一起,就恨不得冲上前去朝着对方破口大骂。一把年纪了,还来哄骗小姑娘,真他妈恶心!
    祁律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眼盯着赵又喜餐碟里的虾仁不放,以为她也想吃,于是也讨好般似的剥了一个放在她餐碟里:“阿欢,我给你剥……”
    吃什么吃?!谁他妈想吃这玩意儿?!
    她压根吃不下任何东西,长兄为父,赵又喜从小就被她看着长大,说是她的半个女儿也差不多,本以为妹妹长大了会找个同龄的男朋友,却没想到被猪拱了白菜,光是看着那个男人油腻肥厚的肚皮,都能让她泛起恶心。
    她看过去,正好看到对方厚大的指头泛着油亮的光芒,也不知道那指甲缝里有没有掺杂着一些老年泥……
    她嘴唇微动,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就止不住的恶心。
    想要站起来,却被祁严放置在桌下的手压住了要起身的动作。
    他抿唇,朝她看过来,黑眸里带着几丝警告的危险气息,压着嗓子低声开口道:“你给我老实点!”
    可赵又欢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男人身上,肥头大耳,两鬓斑白,手背上甚至还有老年人独特拥有的老年斑,他离赵又喜那么近,那张油腻腻的猪嘴都要贴在少女蜜桃粉嫩的脸庞上!
    她甚至还能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快要腐烂的腥臭泥土味。于是她就这么朝着王楚东的方向,下意识地反呕,连带着祁严的警告也抛掷脑后,匆匆忙忙地逃离厢房。
    王楚东的脸色很不好看,赵又欢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在官场上混的人,喜怒从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只能看到有些略微尴尬的笑容和带着怒意的眼睛:“赵小姐这是……”
    赵又喜急了,也想着跟着赵又欢一并跑出去,却被王楚东拉住,怎么也跑不开。
    祁严拿起一旁的餐巾,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孕妇的生理反应,正常。”
    高考顺利
    祁律刚送进嘴里的食物瞬间卡在喉咙里猛然咳嗽了好几声都没吞咽下去,他颤巍巍地拿起餐桌上的酒杯,灌了自己好大一口才平息了呼吸。
    怀孕?!什么时候的事?!
    他可从来没碰过阿欢。
    倘若阿欢真的怀孕,那始作俑者……
    他将目光移到一旁波澜不惊的祁严身上,看他神色自若,毫无任何隐瞒之态,似乎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王楚东的脾气向来都挺好,一来是走到他这个地位的人,都是一贯最会忍耐的人。再来就是他这个年纪,也没必要和这些小年轻计较,他们的资历尚浅,还配不上自己将怒火发在她们头上。
    但赵又欢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忍耐不起来。
    一知道赵又喜跟着他,立马变了脸。在饭桌上垮脸不悦做给他看不说,还大摇大摆地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反呕。明晃晃地嫌弃他又老又丑,配不上赵又喜。
    那有怎么样?!
    即使是祁严,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她赵又欢又哪来的本事看不起他?!
    他的怒火隐隐在爆发的趋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势必要祁严给他一个交代,倘若他不动手,那自己可管不了这么多。
    没想到赵又欢竟然是怀孕。
    王楚东铁青的脸有微微好转,眉头间的深深皱起的沟壑也有所缓解。他打量着祁严的神色,又将目光移到祁律身上,来回打了好几个转,才慢悠悠地开口:“恭喜啊,小祁总。”
    祁律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这句恭喜是对着自己,毕竟他自己还懵里懵懂地不太明白。毕竟他和赵又欢肚子里的孩子没关系,有关系的那也是他哥。
    这句恭喜……
    他突然才反应过来,赵又欢是以自己的未婚妻身份出席这场饭席。于是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轻轻抬起来谢谢对方的祝贺,尔后又一饮而尽。
    祁律的反应,王楚东早就看在眼里。
    他倒是不觉得祁严说的是谎话,只不过内心却有些鄙夷不屑于这样的女人。他年纪大,思想也比较保守,即使有了些地位,尝了些鲜,也觉得那都是男人的事。
    男人嘛,生性总是风流的。
    但女人,肯定是得从一而终的。
    所以他不喜欢赵又欢,也不想赵又喜和对方多有接触。但到底是亲戚,又无可避免,于是也没办法,只能让她们彼此接触时间少一些,免得赵又欢将小喜带坏。
    一女侍二男的玩意儿,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搞不清楚生父。也难怪刚才听到祁严说起怀孕,祁律就变了个脸,吓了一跳。
    只不过他挺好奇,以祁严如今的身份地位,多的是女人送上门来,又无需像他一样在官场里得小心翼翼,怎么偏偏就这么饥不择食,轮到和自己亲弟弟共享一个女人的地步上。
    想归想,话倒是不能说出口。
    他也乐呵呵地端起酒杯,回敬祁律。
    赵又喜在一旁,所有的话都入了耳朵。
    她僵硬着身子,沉沉的垂下脑袋,放在裙摆上的手却悄然的握成了一个拳头。无论多少次松开,都没能缓解她内心的震撼与恐慌。
    赵又欢很快就会迎来一个与她有真正血缘关系的人。
    饭桌上的男人们在笑着聊天,而她意识早就游离在外。
    她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股怨气,全是那对面那两个男人做的!夺走了赵又欢还不够,还要让她生孩子,让自己与她最后一丝亲密关系都要被斩断。
    她猛地站起来,说着就要走出门外去。
    王楚东很快就喝住了她的举动:“赵又喜!”
    当着其他的人面,做这种举动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找我姐。”
    她要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会怀孕,是不是真的想和这两个男人过一辈子了,是不是真的想要抛弃她过自己的新生活了!
    “你给我老实坐下!”
    “我不。”她转过身,回着王楚东的话,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坐在餐椅上安然自若的男人,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杀了他:“我要去找我姐,你最好别劝我!”
    赵又欢不舒服,去了房间里休息。
    她倒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对上王楚东的脸,再想到他和赵又喜亲密的姿态,就觉得让自己作呕。
    皇城作为燕城最大的娱乐休闲场所,该有的娱乐活动都有,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留给贵客休息的套房。毕竟他们这些认,不要命的赚钱,也惜命的花钱,来到燕城这儿,入住其他酒店,都无法安心,于是大多都是来皇城这里,睡个安稳。
    赵又欢出了门,便随意找了个经理给她开一间休息的房间。那些人都是认得她这张脸的,也不用问过祁总,便连忙给她开了间房。
    赵又喜一打听,也能找到。
    她呆在卧室里,没见到那个男人的脸,就有了些饿意,还让人给她再送些吃的上来。
    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送吃食上来的服务员,便开门打算接东西,没想到门前站着的是赵又喜。
    赵又欢从来没对这个妹妹露出任何一丁点不好的表情过,即使恨她和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男人搞在一起,也无法甩脸色给她看。
    除了心疼她,还有些生气,也没什么办法。
    她还没开口,赵又喜就冷声道:“”你怀孕了?
    怨恨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赵又欢有些懵,那一瞬间,甚至还来不及冷脸对着赵又喜开口说她的不是,大脑便下意识地反驳她提出的问题:“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这才注意到赵又喜的脸色,就像天空上黑压压一般暗沉冷漠的乌云,眉眼略微低落不悦,好似在生她的气。赵又欢莫名的就有些火大起来,她跟那男人的事都还没说个清楚,反而站在门口质问她又是什么意思?
    “那桌上的虾仁吃完了吗?就跑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话里带刺,赵又喜也听得出来。
    但她害怕的事情得到了回应,心稍稍平静了下来,就连脸色也有所好转,愿意在她哥的面前伏小做低,轻声细语道::“哥,你先让我进去吧……”
    走廊外鸦雀无声,朝着尽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赵又喜一个人的身影。但她从来不在外面说任何赵又喜的不是,以往在家里她做错了什么,也只会闷着回到家里关门解决。
    她沉着脸,退了一步:“进来。”
    豪华顶级的大平层房间,实用面积就达到150平方米以上,家具设施一切齐全,装修设计更不用说,自然全是找顶级设计师来负责,看起来就跟住宅公寓完全一样。
    她抬步,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随意坐在一张沙发里,乖巧的将手放在膝上,尔后抬头,瞪着圆亮亮的眼睛,等着赵又欢开口。
    这幅乖巧的模样,就连王楚东也很少见到。
    更多时候,都是她冷着一张脸,完全不搭理送上前的男人。
    赵又欢可不会因为她摆出来的小姿态而放过她:“说吧,跟那个王部长是怎么回事?”
    她吞了口唾沫,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算男朋友?”
    “男朋友?”她抬眉,心里的怒气更重了一些:“赵又喜,你怎么回事?不好好在学校里乖乖读书跑出来谈恋爱?谈恋爱就算了,你还找了个年纪能当你爹的男人?!”
    她闭嘴不答,一个劲的听她骂。
    赵又欢看见她这幅模样更加气急,看着这么乖巧的妹妹在自己面前什么话也不说,结果却背着她和这么一个垃圾男人勾搭在一起。
    一想到那个王部长大腹便便,两鬓发白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的想要生气发火。赵家虽然穷,家风却很严,从来不允许子女在外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风流事,无论是男是女,通通一视同仁。
    赵爸死后,家里的重担责任落在了她的身上,更是担心赵又喜一个女孩子被男生拐走误了读书,所以初中时期,她基本上天天都去接她放学,直至高中寄宿后才停止。
    没想到她走了这几年,一不小心,就让赵又喜和这么一个男人勾搭上。
    她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缓解着内心的躁动不安,脚下的高跟鞋穿着不舒服早就被丢在一边,白净的脚丫子踩着纯木质地板上啪啪作响。
    她背着手,偶尔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眼前的女孩,又叹口气,来来回回折腾着自己。最后立在她面前,沉声道:“分手。”
    这是她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又喜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而那个男人已经暮至白发,都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她可不想她妹妹的大好年华,全都花在一个老头身上。
    她的决定似乎没能引起赵又喜的回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说话!”
    “我不。”她紧紧的低着头,攥着自己衣裙的一角将它扭成一股麻花。垂下头时,谁也看不见她脸色的神情,顺着目光下移,只能看到女人的黑发被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落在脑后。
    “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她咬着字,快速在嘴里重复,心里积累已久的怨气慢慢的被释放出来:“赵又欢你凭什么?”
    她眼里不再是望着哥哥时会发亮的漂亮美目,那里漆黑一片盛满了对她的埋怨,一点一点的滲进骨子里:“你管过我吗?把钱甩给我之后就不见踪影,让我一个人在大学里自生自灭,现在出现了,便毫无顾忌的让我跟他分开。”
    她语塞,被说中了事实便觉得有些惶恐不安:“我没办法……”
    在祁严紧紧相逼的情况下,她不想赵又喜露出来成为对付自己的靶子,所以将她送走后,就不闻不问,当作全然没有这个妹妹一般。
    “可是你去找了何劲!”她衣裙下的胸脯此起彼伏着,是深深的怒意和怨气,漆黑的眼眸就这样死死的盯着她:“你宁愿去找他……也没想来找过我……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的多,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
    她滞住,没想到赵又喜连这个也清楚。
    这是她内心深处,很隐秘的一个角落,有关于不应当存在的仇恨和抱怨。那年赵妈生病住院,前有祁严祁律施展在她身上的压力,后有家庭责任的重担。特别是当赵又喜说出,赵家对她的自我性别认知的放纵以及故意瞒着她的真相。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拥有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尽管对性别认知模糊不清,但也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感受。
    得知这些后,她有过抱怨,有过愤恨,有过伤心,自己付出了一切都是为了赵家,到最后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即使走到最后,还要安排好赵又喜的归宿。
    所以她将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留给了赵又喜,离开赵家,不愿意再回去,也躲避着赵又喜。
    “是吧,你承认吧?”不知道为什么,赵又喜的眼眶就莫名其妙的湿润起来,好些年都没掉过眼泪,今天却补齐了往年该流下的泪水:“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巴不得这辈子也见不到我……”
    而她最可恨的,便是即使明白这样的道理,也总拼劲全力想要飞奔到燕城来看她,哪怕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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