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插到差不多的深度,再于洞内搅动几下,扩到青竹直径可以插进去的大小,取出了铁棍,然后一根根放入青竹。

    当然,因为青竹和冰洞之间并非完合贴合,彼此间多少还留有空隙。这个时候,只要自空隙间灌一些水下去,自然就会冻住,成为再坚固不过的地基。

    陆维将厨房搭到一小半的时候,就见镇玄仍然穿着那身居家的单薄蓝深衣,赤脚踩着木屐,肩膀上搭着个口袋,怀里抱着只毛色纯白的野鸡,于一片冰雪中踱过来。

    见陆维在搭屋垒灶,镇玄抱着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甚好。只是这里再过段时间,就到了冬天,介时风雪严寒,这屋子怕是站不住。

    说完,他腾出只手来,递给陆维一颗灰扑扑不起眼的小石子:这是定风石,将它放在屋内,便风雪不能侵。

    陆维知道镇玄给的都是好东西,当下谢了接过,放进厨房内。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镇玄又不知去了何处。

    陆维的简易灶台已经搭好,只是新泥糊上的地方还泛着潮湿。

    这却也不打紧,烧几次灶就会自然干硬。

    所以陆维就去洞窟里拿柴,准备烧灶,并将堆在洞内的柴火搬到新搭好的厨房里。

    然后就看见镇玄之前抱的那只白野鸡在洞里,野鸡旁还放着镇玄之前搭在肩膀上的口袋。

    野鸡在洞里一瘸一拐的走着,一只鸡脚上拴着条布片。

    陆维顺手打开了那个口袋,见里面放着些板栗和松子,再看看那只肥肥的野鸡,心想镇玄倒是挺上道的,举一反三。

    居然知道抓只野鸡来给他加餐,再加上这些板栗松子,正好做个板栗松子烧鸡。

    于是捉住那只野鸡,手脚麻利地杀鸡褪毛切块,借着烧灶的火,和着炒制剥皮过的板栗松子,香喷喷红烧了一锅。

    等陆维把柴搬了大半,就见镇玄进了洞窟,继而又很快折出来,朝陆维疑惑道:奇怪,那只雪鸡呢?我替它裹好了脚伤,本来想养几天再放生,怎么就不见了?按理说它受了伤,跑不远的啊你有没有见到?

    听了镇玄的话,陆维马上意识到,那只鸡不是镇玄捉给他吃的。

    而那些板栗松子什么的,应该是镇玄为那只鸡准备的口粮。

    这个陆维迟疑片刻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已经在锅里。

    镇玄朝厨房那边望去,看到门前还遗留有一大簇沾着血的白色鸡毛,再闻到厨房里隐隐传来的红烧香气,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张脸顿时黑了。

    他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转身,脚下木履踩着冰雪,朝洞窟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愤愤琴音从洞窟内传出来。

    陆维耸耸肩,一边听琴,一边将焖好的米饭和红烧鸡块盛出来,开始吃午饭。

    纵然镇玄生气,但肉都熟了,除了吃掉还能怎样?

    因为怕再刺激到镇玄,他却也没端到洞窟内吃,就在还没完全搭好的厨房里吃了。

    好在他颈间围着火鼠皮,灶下的火也烧得正暖,又有定风石阻挡穿堂而过的寒风,纵是现在房子还缺墙少顶的,倒也不觉得如何。

    一边吃,一边还有心情欣赏镇玄的琴音。

    说句实话,弹得不怎么样。

    这里破了音,那里又指法滞涩啧,也就是好歹能听出来是首曲子。

    他称帝那一世,自幼习君子六艺,乐一道也是学过琴的,而且于琴的天赋造诣颇高。

    只是后来领兵打仗,又跟刘琥纠缠不清,继而称帝,事务繁杂,渐渐荒废了这些。

    但鉴赏能力始终在。

    吃完饭之后,陆维擦干净嘴,收拾了锅碗,这才踏入洞窟。

    只见镇玄盘腿坐在寒玉床上,身前悬浮着一架七弦琴,修长十指置于其上弹拨。

    七弦琴品相不俗,整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青,仿若是置于绿叶之上,莹莹欲滴的露水之色。

    其声润静圆匀、清淡微远,配镇玄这一手不怎么样的琴技,真是挺可惜的。

    陆维走过去,坐到镇玄身旁,放轻了声音:道长,不知者不罪。

    镇玄抬眼看了看陆维,神色冷冷,手下并未停止拨弦。

    兔食草,虎食兔,而虎兔死后,其身躯又归于地下,滋养草木。

    天道循环往复,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他知道,陆维身为一介凡人,未曾断绝俗世烟火,会做出这种事,其实是正常的。若要怨,也只能怨他未曾想的周到。

    他其实并未怪罪于陆维,只是心中郁郁,不得不发。

    道长,要不然我去重新捉一只雪鸡来给你养?陆维试探询问。

    反正他有火鼠皮,只要佩上弓箭,这雪峰顶上哪里都去得。

    行善事,当因缘际遇而发之于内心。如若刻意所为,便流于下乘。镇玄眼皮都不抬。

    道长有所不知,似我这等凡躯,若不进些肉食,便会气短胸闷、日渐瘦弱无力。陆维改为胡说八道的卖惨,今日吃了道长带回来的雪鸡,纯属意外。既然道长不喜,以后我这一世便茹素斋食,再不敢沾半点荤腥,以赎今日之罪如何?

    镇玄抬眼看了看他,神情间似乎信以为真,有了些震动,却仍旧抿着嘴,不发一言。

    不瞒道长说,我亦略懂琴。如果道长不嫌弃,我便借道长瑶琴,抚琴一曲,以作赔罪如何?陆维忍受着镇玄拙劣的琴音,又道。

    镇玄这次却没有迟疑,袍袖微拂,那七弦琴便移至陆维身前悬浮,弹来。

    陆维调试了几下弦音,很快进入状态。

    他虽多年未弹,但从技法到音准乐感,都不知比镇玄高明到哪里去。初起之音还略为滞涩,逐渐便进入佳境。

    一曲洞天春晓奏至酣畅淋漓。

    随着琴声缭绕于洞窟,成千上万株翠绿的细草倏忽于墙角、地面的岩石缝隙处,颤巍巍地生长出来。

    等陆维一曲终止,已是遍地细草摇曳,还有零星的白、粉、紫等花朵点缀于其中,不知哪里来的彩色蝴蝶纷飞于其间,冰冷的洞窟中一片生机盎然。

    陆维讶异的看着眼前这幕。

    然而琴声终止之后,这一幕亦不过存在了十几秒,便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四散纷飞,消失在陆维和镇玄面前。

    陆维看着眼前依旧冷冰冰的洞窟,适才青草和鲜花的气息却还萦绕于鼻端,有些回不过神。

    镇玄心中亦是讶异不已。

    此琴名为昊天环佩,是昊元峰镇峰之宝,蕴含莫大威能,可以将抚琴者所奏之意境具现。

    自师尊手中得此琴的十年间,镇玄屡试而不成,没想到却是与陆维这个凡人有缘。

    送你了。

    镇玄步下玉床,将琴推入陆维怀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洞外。

    陆维也不知其是喜是怒,没敢挽留,只能坐在玉床上抱着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洞口处。

    虽然这琴无疑是个宝物,但说起来真是冤枉,他完全没打过这琴的主意,只是想让镇玄心情好一点。

    毕竟为了任务,他跟镇玄是要在这里过一世的。

    罢了,事已至此,他已经尽力,还能怎么着?

    还是在今天把他的厨房建起来吧。

    陆维把琴放在玉床上,再没多想什么,便起身去了洞外,继续他的建造大业。

    到了夕阳逐渐西沉的时候,陆维一身泥一身汗的搭好了露天厨房,看着炊烟缓缓沿屋顶囱中而上,满意地笑笑,然后往自己身上拍了张涤尘符。

    随着白光闪过,立即尘垢不见,整个人神清气爽。

    然后他看见镇玄披了一身蜜色晚霞,逆着光影,怀里抱着个灰兔子向他走来,越发显得肤白如霜雪,整个人的身形轮廓似以水墨勾勒而出。

    走到了陆维面前,镇玄把兔子往陆维面前一递:给你。

    陆维受宠若惊的接过,忙道:道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喂养它的,包管它长的膘肥体壮,道长每日见了便心生欢喜。

    镇玄却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是给你吃的。

    吃了,就不会胸闷气短、瘦弱无力。镇玄仍旧面无表情、神若冰清,却说得无比认真。

    陆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道:多谢道长。

    镇玄朝陆维点点头,转身回了洞窟。

    陆维来到昊元峰的第二天,晚餐菜色是蒜蓉蒸茄子,以及碳烤椒盐兔肉。

    男人的某些方面,其实和野兽差不多,比如领地观念。

    经过头几天的安置之后,陆维就开始了在洞窟周边环境的探索。

    结果发现这里虽是冰天雪地,却亦别有意趣生机。

    峰顶的东面,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方圆足足数十里;远远望去,便是嵌在冰雪中的一块巨大蓝宝石,其水质之清澈,只有陆维前身见过的西藏天湖可差相比拟。

    湖里生长着一种透明的无骨鱼,无论煮汤还是烤炸,皆味道极鲜。

    峰顶的南面,则生长着一片耐寒的茂密树林,树林中还生活着野兔、鸟、狐狸、狍子之类的动物。

    这些动物与陆维之前在乡下见过的不同,都长着丰厚的皮毛,非常抗冻,而且其中有些似乎具备灵性。

    陆维甚至发现了一个温泉。

    他虽然有涤尘符清洁体肤衣冠,但不时去泡下温泉,也是另外一种享受。

    除此之外,还有件奇事。

    那一日,镇玄说把那张琴送他,他并没有当回事,将琴仍旧放回玉床。

    但自那日起,他就时时处处都能看到那张青色的七弦琴。

    起床的时候,看到琴静静的倚在床侧。

    做饭的时候,琴靠在柴扉旁。

    就连出门打猎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的在哪棵树下看到它。

    对这种也没有妨碍到他什么的事情,陆维不知该如何跟镇玄开口,只能自己习以为常。

    就这样,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陆维在雪山顶上迎来了第一批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镇玄身为金主,也在努力的包养陆总了,这才两天,送了多少好东西~

    第103章

    下午, 陆维在温泉泡了个澡之后, 扛起今天所获的猎物一头梅花鹿, 踏上回程的道路。

    眼见冬天快到了, 他打算熏点腊肉, 再灌些香肠。

    说起来这个身体是真的强壮有力, 扛着头200斤左右的鹿走在满是冰雪的道路上,居然非常轻松。

    还没走多远, 就看见沿着山路跌跌撞撞跑上来一个人。

    这人身穿黑白相间的昊元峰弟子道装, 头顶束着个简单的道髻,脚步虚浮,跑四五步就要滑一下, 有好几次摔倒在地上, 却又很快爬起来继续跑。

    在雪山顶住了半个月, 陆维知道这里属镇玄的清修之地, 平时未经通报, 是严禁外人踏足的。

    一旦发现有人擅闯此地, 会交予戒律堂重罚。

    陆维见状,放下了肩膀上扛的鹿, 站在原地等这人。

    他本来只是打算顺便告诫下这弟子,让其尽快下山, 免得被发现受罚。谁知道等这人跑得近了, 他才发现竟是穆鸣。

    穆鸣此时十分狼狈,脸上青紫肿胀成一片,道服破了好几处, 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尽是泥灰,若不是陆维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熟悉非常,差点没认出来。

    大哥!穆鸣见他站在山道上,惊喜过望,叫喊出声。

    陆维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穆鸣,吃惊道:二郎,怎么搞成这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没有过问穆鸣的情况,甚至连想到穆鸣的时候也很少。

    陆维以为穆鸣身具仙根,被泰平散人选走,自会好好栽培,没什么可担心。

    他既已决定陪镇玄在这雪山顶上度过这一世,穆鸣与他则成为殊途。

    再说,穆鸣已经踏上漫长的修行之路,他们彼此间从寿元到各个方面都不再相同,此生恐怕再难有交集。

    陆维这个人的性情就是如此,他觉得不可为的事,或者因为种种原由、不可以再有交集共通的人,就会从内心与之彻底了断。

    但穆鸣现在,以这样落魄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他又绝对不可能装作没看见、撒手不管。

    穆鸣靠着陆维宽厚结实的胸膛,感觉到被所爱之人的有力双臂所护,不由心中酸楚苦涩,用冻得发红的手,紧紧握住了陆维温暖的手掌。

    然而穆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斥喝: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把东西交出来!

    陆维抬眼望去,只见四名同样穿着黑白相间道服的道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四人三男一女,打头的那个四十岁左右,蓄有一副山羊胡须;另两个男子皆为二十许,一高一矮;女子则是作道姑打扮,正当妙龄,生得颇为美艳。

    这四人一看就是追着穆鸣上来,找穆鸣麻烦的。

    陆维平常若是遇到这种事,对方势众而自己势孤,绝对会选择先避开,再谋以后。

    但一来这山道在茫茫冰雪中,无遮无挡的、避无可避,二来他身边还有个遍体是伤的穆鸣,总不能丢下不管。

    陆维将穆鸣护在身后,朝四人沉声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昊元峰禁地吗,怎敢擅闯?

    山羊胡须道人看了陆维一眼,道:你只叫他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即下山。

    陆维转身望向穆鸣:什么东西?

    如果交出东西,就能让这些人离开,那便暂时交出来也无妨。

    反正回头跟镇玄一说,解决这帮人、拿回东西,也不过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玉清观想图。穆鸣带着呜咽之声回答,继而望向四名道人,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那是打进我脑子里的一幅画,根本就没有实物,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他不情不愿地被泰平散人带上昊元峰之后,每天被关在一间两层小楼的楼上,给了他一本功法,强迫他修炼。

    他哪里想修炼,整天吵着闹着要离开这里找陆维,但根本没人搭理。而且除了每天送一些清水给他,就没有给过他任何食物,说是打坐吐纳可疗饥。

    在穆鸣身上虽然发生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做为一个现代人,从心眼里就不信这套。

    然则一顿两顿不吃还可以,过了两天不吃,就实在饿得难受。穆鸣没有办法,只有依泰平散人所说,照着那本功法打坐吐纳。

    谁知自从打坐修炼之后,还真的不觉得饿了,每天喝点清水就行,而且精神身体日益健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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