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向南更加不在家里呆了,几乎住到了陆知节的出租屋里,他和林淑娟的关系更加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开口就吵架的地步,向绍伟给他买了手机,自己回来的时候就给向南打个电话,叫他回家吃饭,吃完饭向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向绍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觉得无力再去改变向南的想法了,大概也是失望透顶,不想再管他了。

    在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向南跌到了全校五十名,主要是因为语文考试他写作文的时候写了一首诗:

    行香子美人

    在水一方,美人暗香

    唱羽裳、百转回肠

    高山流水,一曲流芳

    淡施黛装,沉鱼弱,落雁殇。

    在水一方,古曲情长

    眼含波、娇若秋娘

    启红唇浪,透百媚秧

    恋一佳人,闭月柔,羞花裳。

    宋清华觉得要发扬学生的古诗爱好,鼓励学生全方位发展,更何况要求是题材不限,能写诗歌,所以向南的这个文章能得高分,其余老师认为,这种诗会扭曲青春期孩子的价值观,不提倡华丽辞藻表达的不符合初中生的、不正常的三观,在年级组长的拍板下,向南成为了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作文得零分的人。

    向南对此大受打击,他不信自己的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会得零分,他连夜买了一张有黑板大的纸,把自己的诗抄在上面,上面还写了:零分的依据是什么?贴在了校门口立着的告示牌上,那里平时贴的都是光荣榜,第二天来的早的同学都看见了,然后向南的名字在整个学校都如雷贯耳了,最后向南被请进了宋清华的办公室。

    高老师训你了?陆知节边吃饭边问旁边的向南。

    高老师?向南一脸疑惑,嗯?我操,高材生啊?节哥你可真逗,高材生是宋老师,向南反应过来,啧啧啧,还有能让你稍微分散注意力关心的事吗?也没训我,他说他觉得我写得挺好的,但是他说服不了其他评卷的老师,然后他的评卷分数就被统筹了,他让我不要闹了,以后低调点,真逗,写个作文还扯出高调低调的事情来了。

    向南,你是不是故意的?陆知节深深的看着他,你知道有个成语叫破罐子破摔吗?你告诉我,你是想干嘛?

    破罐子破摔倒是不至于,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做些不一样的事情,谁还没个突如其来的新鲜想法呢,他们越是要让我融入这个世界,我越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不一样的,哪里都不一样。向南一如既往的平静,节哥,你从小幸福的长大,没有我这么复杂的心情,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但是你放心,好歹你现在也是连我一起辅导的,不会丢你脸的,高中保证能和你一个班。

    这我倒是不担心,不过我觉得,你不要这么偏激,你证明你和别人不一样有什么用呢,也改变不了什么,特立之后紧跟的是独行,不要被关注,好好的活自己的就行了,想要的自己争取,争取不到就努力,努力都还不行就放弃,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有的。陆知节不知道何时自己把对宋羽桐的耐心也用在了向南的身上,他看着这个神采奕奕却精神单薄的少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他憧憬未来,也不懂该遵守什么原则让他心安理得,他不善于与人打交道,以前心里存在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被看不透的向南碰撞得渣都不剩,在那个伴着巴掌印的夜晚,向南的一滴泪,留在了他的心上,擦不干,也忘不掉。

    我独行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我就是不一样的,我也不希望他们觉得我和谁一样,我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好好的,自得其乐,到这地步也够了,不会再更加出格了,放心。向南意味深长的看这陆知节,仿佛就是在那片洒满星光的草地上,陆知节就潜移默化的在他不安定的心上播种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默默的用他势如破竹的姿态茁壮成长了起来,向南欣喜的看见了它的成长,却无法控制它所成长的方向。

    你快吃了我把碗洗了好回家,我爸说他今天回来,我得回去见一面,宋羽桐也真是,有个学霸的邻居哥哥,居然还泡图书馆,她是指望这个期末跃居第二吗?饭也不来吃,碗还得我洗。向南看着陆知节吃完了,就动手收拾桌子。

    你先去吧,我来收拾。陆知节拿过他手里的碗,向外赶人。

    就这样的日子,莫名其妙的就持续到了初中毕业,陆知节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反正班上的人,他有感情的少,叫的上名字的也不多,唯一几个还相熟的,都是毫无意外的会在本校上高中的,以后还会见,不至于有分离的情绪,陆知节看着眼前空旷的篮球场,这是他为数不多在学校呆的时间还比较久的地方,连旁边有几棵树他都能数出来,他突然想到,好歹也得有毕业的感觉吧,要不然送点礼物?可是送什么礼物呢?行动力极强的学霸,一分钟不耽搁的就去了文具店,对,学霸认为应该送个书香气息浓烈的礼物,才能鼓励那两个不争气的积极向上,于是他自以为高明的选了两个笔记本,宋羽桐的是每一页上都有颜色点缀,期间还穿插一些□□熊的萌萌头像,向南的是个全黑封面,全白内里的像是要去听一场严肃的演讲会的记录本,学霸还不满足,觉得非要写点什么在上面才能显示这个礼物的价值,于是,他安安静静的呆了半小时,修改了无数稿之后,在每一个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上了一首自认为与自己水平相匹配的诗。

    可爱的一份:

    未来过往

    轻羽疏桐

    恬静玲珑

    竹马携青梅

    相顾且相扶

    仰望着大山

    我在勾画你的背影

    山川河流的映衬

    照亮你纯净的灵魂

    未来

    我看见过往

    如同你灿烂的眼眸

    投进我不屈的心上

    无法嘲笑的惆怅

    渡上炊烟的彩霞

    沾满幸福的意境

    镌刻未来的时光

    然后他在落款的地方自认为飘逸的留下了八个字:竹青相知,一生不离!

    严肃的一份:

    未来过往

    清风吹在柔软的草上

    你的侧脸映着月光

    眼神里的星辉

    镌刻在我迷茫的心上

    你是一个孤独的旅人

    走过了崎岖的草场

    我是一个打马的过客

    流浪过虚幻未知的时光

    你是一个风雨兼程的过客

    踏遍了路上的泥泞沼泽

    我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旅人

    路过了草原的细雨微风

    我能否踏上你的归途

    用一生不屈的执着

    以爱之名为借口

    换你不再生离的相守

    之后他还在最后需要落款的地方端端正正的留下了八个字:执着相爱,一生相守!

    然后他很满足的幻想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表情之后,会心的笑了,自己还真是学霸啊,写首诗都信手拈来,但是收到礼物的两个人的脸色让他对自己学霸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宋羽桐和向南交换了好几次看着两个笔记本,又以一种莫名其妙中带着点意味深长的表情盯着他。哪里出错了?陆知节也有些莫名其妙了,难道没有学霸加成两个人就变得不认字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年的辅导都白做了,没能提高他们理解诗歌的水平,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不愧是学霸本人啊,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关键点。

    要不我给你们两解释一下?我能解释的。陆知节终于在他们探照灯一般的眼神注视下开了口。

    不用,我能理解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诗人的用心良苦,我是理解你的,不用解释。宋羽桐仿佛看到陆知节快要开启一场喋喋不休的单方面演讲,倒是向南,默默的把笔记本合起来放进了书包里,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十章

    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好久没下雨的天空,万里无云,泥巴的土地在太阳的炙烤下,皲裂的一块一块的,每个中午,知鸟都能把瞌睡虫吓跑。

    这个等待上高中的暑假,显得比以往更加无聊,没有作业做,没有雪可玩,还没有地可种,宋羽桐没办法像陆知节那样随便拿着一本书都能打发时间,不过最近他们村有个喜事,夏雪要结婚了。

    知节,我们去找夏雪姐姐玩玩,她马上要出嫁了,说不定以后很难见到了,去看看她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宋羽桐站在陆知节家门口,呼唤着屋里的陆知节,天气太热,她拿了一片不是很大的树叶遮着眼睛。陆知节穿着一件短白T恤,一条灰白的到膝盖的裤子,一双人字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晃得宋羽桐有些睁不开眼,你就穿这个去啊?好歹也是人家的好日子,你就不能穿双鞋子。

    这么热,谁还在意这些细节,再说了,看的是他们,我又不看,要难过也是他们难过。他搭着宋羽桐的肩出了门。

    夏雪家里每个门上都贴满了红色的对联和喜字,人不多也不少,应该是村里闲着的都来了,还有一些她家里的远房亲戚,按照村里的习俗,姑爷是要在祖宗面前花式磕头的,当然,这个花式磕头是宋羽桐自己编的名字,也就是在堂屋里铺个红色的毯子,他在上面跟着懂礼数的老人转圈圈,转到老人说跪,就跪下去。宋羽桐对于这个游戏看得太多了,一点也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拉着陆知节,来到了夏雪的屋里,里面好几个都是他们小学同学,见着都很开心,七嘴八舌,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黄丽了,出门工作了三年,以前的村姑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时髦的白领了,就连口才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我跟你们说,广东那边真是繁华啊,街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就是看人头,也让人眼花缭乱,每天下班之后我们都会去酒吧、KTV玩玩,比这个乡下好太多了。黄丽兴奋的看着周围的同学以她为中心,吐沫横飞的说了起来,得,刚夸她口才有进步呢,就暴露了自己文化不高的事实,宋羽桐想着,也没有揭穿她,转身坐到了夏雪旁边,陆知节远离了黄丽的圈子,和兴奋的刚考上县一中高中的宋芷梅聊着天。

    夏雪姐姐,你怎么认识你要嫁的这个哥哥的?宋羽桐无话找话的随便问了一句。

    家里介绍的,以前也不认识,夏雪面带微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啊?我还以为是有个什么浪漫的故事呢,原来这样啊,那你才19岁啊,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怎么这么急啊,不先相处着看看合适不合适吗?宋羽桐有些不解了。

    我爸妈都说他好,人勤快,家里地也多,还自己修了套两层的房子,这种条件不愁找媳妇,不早点结婚,就该娶别人了。夏雪有些害羞的小声了一点。

    这些都只是外部条件嘛,他对你好吗?你爱不爱她?宋羽桐的不解已经无限放大了。

    才认识没多久呢,对我挺好的,爱不爱的我也不知道,生活嘛,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不都是一样的吗,反正迟早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一样呢。夏雪也有些不解宋羽桐的那些问题,貌似都是很好回答的问题,却都不清楚该要如何回答。

    一辈子这么长,没有感情怎么支撑两个人走过这漫长的几十年啊,靠物质吗?可是物质追求在每一个阶段也是不一样的啊。宋羽桐看着怀抱着无限期待的夏雪,突然有些说不出来下文了,我干嘛呢?说这么多干嘛,要打碎人家的期待吗?可是这事情明显就不科学呀。

    小雨,快过来。宋芷梅在远处叫她,她刚好适时的抽身离开了,宋芷梅在二中的三年变化不小,人更加喋喋不休了,但是也没有以前那么柔弱了,在宋羽桐眼里,她已经成功的抛弃了作这个字,虽然浓眉大眼,但依然算不上漂亮。我爸说要在你住的那里给我租个房子,我觉得太麻烦了,要不我们两一起住?

    不要,我从小一个人睡习惯了,不喜欢旁边有人,那栋楼空房间还有呢,到时候你可以住我隔壁,再说了,我自己都是在节哥那里蹭吃蹭喝的,我们两住诸多不便,而且学校有宿舍了,你可以申请住宿舍啊,和同学一起住,晚上还能聊天也不会闷。宋羽桐想都没想就推脱了,宋芷梅也没再坚持。

    节哥,你说要是叫你娶一个你才认识不久的人,你会不会娶啊?宋羽桐坐在河边,问着旁边一起纳凉的陆知节。

    不会,我还小呢,想那么多干嘛。陆知节咬着手里的雪糕,看着眼前的流水,在这样恬静的夜晚,陆知节心里也跟着毫无波澜。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个年龄该想的,随遇而安,善于接受现实,勇敢面对人生就行!

    夏雪姐和那男的才认识没多久呢,还不是结婚了,都不知道爱是什么,就要一起过一辈子了,这么漫长的一辈子,可怎么过呀。宋羽桐依然在和这个问题里面没有走出来。

    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上一辈不是都这么过来的吗?你问问你爸妈,说是婚姻自由,他们自由了吗?还不是被家长一凑就在一起过几十年了,你见着谁过不下去了?现在倒是真的婚姻自由,但是离婚率多高,自由不自由的,都没什么区别,人都是会变的,每个阶段的期待和追求都不一样,时代在进步,思想也要跟着进步,再说感情的事情,哪能这么容易的就说清楚划出道道来,而且,你怎么知道夏雪不爱他?爱是什么,谁能说的准,自己开心就好了,还有很多日久生情的呢,你能说他们就不叫爱了?陆知节总是在宋羽桐有疑问的时候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道理来,宋羽桐觉得他大概是把那些心理学的书背下来了又说给她听的,不然怎么自己每个字都懂,加在一起却云里雾里了。

    你想过你以后要干嘛吗?比如去哪里上大学?过什么样的生活?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宋羽桐一连串的抛出了一大堆问题。

    我没想过,未来那么虚幻,随时都可以出现改变想法的意外,何必想那么远,慢慢走,慢慢选就好了,现在也没有过得不好,不需要去憧憬未来,何必庸人自扰,你呢,看你这样子,你是好好想过的了?陆知节终于认真的看了宋羽桐。

    想过啊,我随时都在想,而且经常都会想不一样的路,最近倒是想到了一个我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很久的路,我以后要去学医,最好能考上口腔医学专业,上完本科,读个研究生,然后攒足家底和经验,开自己的牙科诊所,我得开在省城,以后不过年过节的就不回来了,我要在省城安家,离开这个小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宋羽桐一脸期待的看着还没有黑透的天空,突然很认真的看着陆知节,节哥,你会陪着我吗?宋雨桐突然有些害怕听到陆知节的答案,她很后悔为何要问出这个问题来,那些小时候的承诺,大概早就不算数了,一辈子那么长,总会出现无数的意外,遇到其他合适的人,他们之间迟早都会有另外的人夹在中间影响他们一辈子牵手长大的约定,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却不受他们控制,未来得路好像也突然的不受控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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