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赫连淳译是与冉郢的乱党一流相互勾结,想要挑起战争以达到双方谋权的目的,那么此次战争的输赢,无论对哪方而言其实都并不重要。

    但赫连淳锋清楚记得,在其中一场战事中,冉郢军一名将士忽然向他们的副将放了一箭,那人该是苍川在冉郢的奸细,但此事他并不知情。

    赫连淳译既然想利用冉郢的镇北军将自己除去,该是不可能在之前先安排人偷袭,打草惊蛇,那么,当初在战场上放暗箭之人极有可能属于另一方势力。

    如今看来,那一方势力便是赫连淳志。

    也就是说,冉郢军中必然有赫连淳志的眼线,因此他知晓赫连淳译的计划,更甚者他或许也与冉郢的某些官员有所勾结,所以他才会派李拯暗中搜查赫连淳译的寝帐。

    赫连淳锋此次就是想借用华白苏冉郢人的身份,看看能否套出些有用的线索,若能知晓冉郢朝中到底是谁人与赫连淳志勾结,无论是对华白苏的师弟邢辰修,还是对赫连淳锋都有利处。

    华白苏听他说完后低头沉思了片刻,认真分析道:我认为用这种方式套出有用线索的可能不大。

    华白苏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看来既不像是朝廷中人,又不像军中的将士,就算要演也十分容易露出破绽。

    无碍,不成我再另找证据便是。原本就是种投机取巧的办法,赫连淳锋也并未抱太大希望。

    说是再寻办法,但以赫连淳锋目前的处境,显然拖越久压力越大,军中几万双眼睛盯着,哪怕身为苍川二殿下,也不能无凭无据贸然行事。

    华白苏也明白这点,想了想后又问道:不知二殿下介不介意我用别的方式让他开口?

    赫连淳锋大概能想到华白苏说的方式是什么,李拯这人对他来说横竖是不能留的,他倒是不介意用些极端手段让对方开口,但若用了极端手段,对方仍是什么也不说,怕是便更难服众了。

    你有几成把握?

    如果他真有问题,那我至少有九成把握让他开口。在这点上,华白苏倒是十分自信。

    赫连淳锋闻言便点了头:好,那你试吧,我派人回去将你那包袱取来。

    不知是不是赫连淳锋的错觉,在他话音落下后,华白苏的双眼似乎亮了亮,其中隐隐透出一种期待。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水牢外,赫连淳锋再次停下脚步,侧头对华白苏道:水牢内外的守卫都已经换过了,你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华白苏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他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华白苏心中清楚,昨日自己被打入水牢,被看守水牢的那些守卫粗暴对待,罪魁祸首不是那些听从安排的士兵,而是眼前这人,只不过他被带来时自己也并未反抗,所以不觉多气愤。

    他想,比起以往对其他人,近来自己对赫连淳锋的纵容,真是连他自己都觉吃惊。

    赫连淳锋被华白苏一句话噎住,识趣地摸了摸鼻子,继续往里走。

    许是赫连淳锋特意交代过,除了李拯,原本关在水牢内的犯人皆已被移到别处。

    李拯被绑在立柱上,为防他咬舌自尽,口中被塞了条帕子,见到来人,他立刻开始唔唔地叫喊。

    赫连淳锋背手站在台阶上,冷笑了一声:李拯,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现在说出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与冉郢军私通,我可暂且饶你一命。

    李拯听到他的话后却是双手握拳,一边摇头一边挣扎得更为剧烈,原本锁住他的铁链撞击在立柱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有往日与他交好的将领,忍不住开口道:二殿下,李将军如今堵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又该如何回您的话呢?

    赫连淳锋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像是才想起这事般,反问:那依阮将军所见,我该让人取下他口中的帕子?

    这,这末将以为是不是该给李将军一个说明的机会?

    好!既然阮将军如此说,我便让人摘了他口中的帕子,但若李振真咬舌自尽,这责可就算在阮将军头上了。赫连淳锋说着抬起手,唤来看守水牢的一名小卒。

    见状,那人立刻跪下:不不,二殿下,是末将失言,是末将失言。

    赫连淳锋并未让他起来,只是移开目光,又对着李拯问道:考虑得如何了?

    李拯依旧是摇头。

    你以为你们在冉郢军中的那些盟友当真那么老实吗?赫连淳锋扬了扬下巴,指向一旁的华白苏,你主子的那些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冉郢的镇北军中早已经捉到那些奸细,是对方供出了你,否则我又怎么会贸然将你抓到此处。

    华白苏看了赫连淳锋一眼,接着他的话道:李将军是吧?不是只有你们懂得往冉郢军内安排眼线。

    李拯像是没听见华白苏的话,仍是在不停挣扎,赫连淳锋一直盯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许久后不得不承认,两人的这段话并未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好在这时派去取华白苏包袱的那名小兵赶到了水牢,华白苏先从包袱中取出一粒药丸,示意刚刚那位小卒上前:你把这药喂给李将军。

    对方自然不敢擅自行动,只单膝跪在赫连淳锋面前,等他下令。

    赫连淳锋很快道:按他说的去做。

    吃了这药,他很快就会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了,但还能开口说话,二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见李拯被强塞入那药丸,华白苏才开口解释。

    赫连淳锋微微点头,再次扬声问道:李拯,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末将冤枉!被在水牢中绑了一夜,李拯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但还是极力喊道,二殿下若是不信,末将愿以死明志!

    这次不待赫连淳锋开口,华白苏先懒懒地应道:你现在死了可不是什么明志,而是畏罪自尽。不过若你真想明志,我倒可以帮帮你。

    说着他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让人脱去李拯的衣物,将瓷瓶中的粉末撒满他全身。

    药效没有那么快发作,等待的间隙华白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赫连淳锋道:二殿下,不如来打个赌吧,你觉得,他多久后会主动交代一切?

    赫连淳锋并不知道华白苏的瓷瓶中装着什么样的毒,但凭着他对华白苏的了解,那毒必然能让人生不如死,短暂沉默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炷香。

    好啊,那我就赌他坚持不过半柱香。华白苏将自己的包袱重新系好,笑得势在必得,若殿下输了,明日便陪我一道去山间采集毒草吧。

    好!赫连淳锋应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头立柱上的李拯猛地颤了颤。

    华白苏吹了声口哨,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冲众人道:各位将军不妨一起来欣赏一下,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白白对着赫连的时候各种无害,但他本质上还是特别冷酷滴~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试药的人

    白白:兴奋.jpg

    其他人:(  △ |||)︴

    第9章 招供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给我用了什么啊啊伴随着嚎叫声,李拯浑身都泛起红,并且那颜色还在逐渐加深,像是被烤熟了一般。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才肯交代。华白苏看着他皮肤上起的反应,像是觉得有趣,又道,你要实在不想交代倒也行,说起来我还从未观察过中了这毒后的人会如何。

    听华白苏这样说,连赫连淳锋都来了几分兴致:你之前未在人身上试过?

    这毒制出不久,在这期间,我还未遇上让我讨厌到想对他用这毒之人。华白苏喜好钻研各种毒丨药,可真用上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这样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奇毒,除非遇上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一流,否则他不会轻易使用。

    虽然他如此说,身后那些将领还是本能地向后退了退,远离他那个随时能掏出毒丨药的包袱。

    李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大颗大颗的汗珠自他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皮肤上滚落,他不停扭动身子,试图挣扎开什么,但除了惨叫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无论是那不绝于耳的沙哑叫声,还是眼前略显诡异的画面,都让水牢中人毛骨悚然。

    偏偏华白苏显得十分愉悦,他观察了一会儿李拯后,道:二殿下可知,疼痛并非是这世间最难忍的一种感觉,据说奸细之流都经过专门的训练,他们对疼痛的忍受力较常人高出许多。

    略有耳闻,苍川宫中也会对贴身侍卫进行类似训练。

    华白苏笑了笑:对,但痒就不同了,这种感觉很难通过训练克服,并且随着皮肤充血涨红,表皮会越来越敏感,痒意自然也会越来越浓,现在对李将军来说,大概等同于数万只蚂蚁同时在他身上爬动,甚至蔓延到体内。

    赫连淳锋点头,他对李拯此人还算了解,李拯十二岁入军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受过的伤无数,从未吭过半声,也就只有痒刑,才会让他如此。

    想了想后,他问:当初怎么想到要做这样的毒?

    目前来看,这种毒能否伤人不确定,用来逼供倒是再合适不过。

    其实这是我娘制的药,制它的目的是惩罚我那偶尔惹她生气的爹爹,所以这药本身对身体并无伤害,只是会引起皮肤的瘙痒,后来我觉得有趣,就试着调整了其中几种药草,将他改为了一种毒。华白苏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另一个药瓶,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要是他能撑过一炷香,不如再试试这个毒,比起刚刚那瓶,这瓶的药效应该更甚。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那头李拯立刻喊道:我招,我招!啊快,啊快给我解毒啊

    李将军怎么说也是个硬汉,真的不再坚持一会儿吗?你现在招供,你们二殿下可就赌输了。华白苏似乎有些遗憾,啧了一声后又道,那不如这样,我先让人给你解一半的毒,若发现你招的不全或是有假,正好让我再试试另一种毒。

    李拯被吓得不行,边发颤边保证:不,不不,我全招,全招。

    华白苏这才拿出解药,对身旁的康奉交代:你去找桶水来,倒些解药到水中,搅拌均匀后倒到李将军身上便是。

    康奉是真的怕了华白苏,也没顾上再去询问赫连淳锋,接过那解药立刻转身离开。

    ###

    许是真不想再试别的毒,之后李拯几乎是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无论是苍川军内的同党,还是冉郢军中的对接人,事无巨细,全都一一交代。

    待他在写好的罪状上画押,赫连淳锋转头看向那一众将领,冷道:尔等还有什么想说的?

    罪证确凿,那些人自然再不敢多言,之前替李拯求过情的几人早已经吓得跪倒在地,最后齐声喊:二殿下英明!

    苍川如今内忧外患不断,我苍川的将士想的不是该如何抵御外敌,安抚百姓,而是如何争权夺势,谋取利益。若朝中官员个个结党营私,苍川百姓无法安居,我英明又有何用?赫连淳锋背手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沉声道,我今日带你们来水牢,并非是想借此惩罚尔等其中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让尔等认清,尔等需要效忠的不是皇兄,不是我,亦不是我那三弟,而是朝廷,是苍川的数千万百姓!

    众人皆被赫连淳锋的这一番话震住,最后还是胡鸿风率先回过神,拱手道:二殿下所言极是,我等必定铭记在心。

    其他人闻言纷纷应和,赫连淳锋这才开口让众人起身:今日在水牢内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半分,明白吗?

    是!

    赫连淳锋最后看了眼李拯,带着其余人离开水牢。

    待将领们都各自离开,连康奉也被赫连淳锋支开后,华白苏才开口道:我以为二殿下花这么多工夫在那些将领面前树立威信,是为了让他们追随于你。

    赫连淳锋看向远处正在操练的校场,许久才开口:我是希望他们追随我,为我卖命,但这与他们效忠朝廷并不冲突。若他们连效忠朝廷都无法做到,仅是为了个人的前程选择了我,那将来他们便极有可能为了更好的前程选择背弃我。

    赫连淳锋也是经历上一世的种种后才明白这一点,你用什么方法笼络人心,直接关系到你将吸引什么样的人。

    诱之以财色,便会得到贪财好色之人,诱之以权利,便会得到急功近利之人,唯有先树立起大公无私的形象,才能让那些忠正之人自愿追随。

    我很意外。沉默许久后,华白苏忽然道。

    赫连淳锋挑了挑眉:意外什么?

    你似乎比我以为的更有谋略,眼界也更加开阔。

    华白苏之前从师弟邢辰修那里听说过苍川几位皇子之事,据闻大皇子赫连淳译尚文,精于谋略,二皇子赫连淳锋尚武,胆识过人。

    赫连淳锋乃是皇后所生,母家在朝中颇有势力,虽当朝皇上更加宠爱赫连淳译之母韶贵妃,但因忌惮皇后背后的家族,对赫连淳锋也是宠爱有加,赫连淳锋一路成长可谓是顺风顺水,很少有什么需要他自己操心。

    华白苏本以为如此长大的赫连淳锋,多少会有几分未经世事打磨的桀骜,可事实却似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除了被压在身下时对方表现出的那抹夹杂恨意的不甘,赫连淳锋之后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展现着他的沉稳与睿智。

    赫连淳锋听了他的话后却并未显出愉悦,反而认真问道:那你觉得,初见时的我与如今的我,哪个更好?

    我与你相识至今才几日而已,这有什么可比的。华白苏有些好笑。

    只是觉得在经历了一些事后,我变得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华白苏以为赫连淳锋所言乃是当初受赫连淳译毒害一事,便道:人总是要向前的,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如初呢,何况再怎么改变,总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是吗赫连淳锋牵了牵唇角,很快指着不远处的寝帐道,你先回去吧,午饭我一会儿会让人送去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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