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文当时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不入边境不入战场不代表他不是个好太子好皇帝。

    这评价都是世人给的,身为未来的皇帝掌管天下人的生死,最看他愿不愿意做到问心无愧了。

    林早早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受林锦文的影响是很大的,做事手段又有几分顾轻临的沉静和淡然。综合对比之下,众人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

    想到林锦文,刚刚得知自己看不到的林早早深深叹了口气。这次他落下山崖的消息传到皇宫后,他的父后怕是要担惊受怕一阵子了。

    顾轻临的忧心难眠,林锦文怕是会一同算在他头上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林锦文不心疼林早早,林锦文也是会心疼的。只是他心疼的对象会有两个,同理之下,他让顾轻临担心了,林锦文事后肯定会为此表明态度的。

    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被林锦文收拾了,林早早心里是既酸涩又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期待的样子。

    林早早的脸色来回变换的很快,不过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隐藏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眼睛看不见了,想走去留下记号都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去。

    他要先把伤养好,然后在图谋其他。

    林早早这个救命恩人大概是个心软的,在他手上迟疑的写下了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的话。

    为了安抚林早早,他犹豫了一番又写下了他明天会早点前来送吃的给林早早。

    林早早趁机问他的名字叫什么,这人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下却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林早早知道他有内情,便又说了自己的年轻,得知救命恩人的年龄后,他笑道:你不想说名字也就罢了,日后我就称呼你为小弟了。

    这是一句试探,如果这人是个男子,小弟的称呼不算唐突,如果是小哥,那这人会有其他反应的。当时这人只在他手心里写了个好字。

    林锦文也放下心来,人走后,山洞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林早早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人显得有些颓废。

    他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现在这模样,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怒又惊又怕的。只是他情绪向来不外露,又很少因自己的事迁怒别人。

    等陌生人离开后,林早早的心是彷徨不安的。

    林早早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一直在睁着眼,根本感觉不到困,直到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天,他吃了一小块馒头和半碗粥,馒头泛凉,他耳边听着小弟因走的过快而带有的喘气声,心里有点酸又无比的庆幸。

    林早早身上是有银票和碎银子的,缝在内衣的夹层里。当时教他这么做的林锦文是这么说的,带着银子和银票,银子不需要很多,银票面额不需要很大,但只要有这些,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饿死的。

    林早早知道小弟要负责他的吃食,便把碎银子给了这个小弟。

    小弟大概每半个月走近路去县城一趟,然后给林早早买个烤鸡什么的。每次烤鸡买回来,林早早都会让小弟也吃,可他都不吃。

    但就算是这样,有次小弟前来,林早早发现了他胳膊上受了伤。

    当时他冷了下脸,在他再三逼问下,小弟告诉他,他家人觉得他这些日子上山挖野菜挖的太少,这次又闻到了他身上有烤鸡味道,觉得他把鸡一个人吃了,所以才下了重手。

    说道这些这些往事,林早早神色有些复杂,他望着沈舟道:后来我仔细问过沈言才知道,当时你们住在奶娘家,你们奶娘是个好人,可是她家人却不是,当初她也是被家人卖掉的。你们去了,就等于家里多了两张口吃饭,最后也就看在你们是小哥的份上,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才养着你们的。

    不过也许是小弟信不过他,也许是其他原因,这些最终没有人告诉他。

    乡村中总有人娶媳妇不容易的,奶娘家是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后来想到沈舟和沈言是小哥,觉得可以配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所以便把人养在了跟前。

    沈言和沈舟也是明白这些的,可是他们两个小哥,没有银子没有亲人,又不知道何时会有人要杀他们,他们整日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加上奶娘家这些糟心的人,他们每天过得是心惊胆战的。

    林早早那时病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知道小弟在家里过得不好,而且每次前来都很急促,林早早见过偏心的父母,所以只能尽量用言语让他不要把心思都放在那个家里。

    除了这些烦心琐碎的家世,平日林早早和小弟相处的日子是很轻松的,两人可能很久都不说话,但想要说话时小弟在他手心里细细写着自己要说的话,气氛温馨平淡又让人欢喜。

    林早早告诉小弟自己的名字叫林早早,这是一个只有林锦文和顾轻临常在私下喊出的名字,很是亲密。

    在等着腿伤养好的日子,林早早做了一只木笛,闲着没事时,他就会吹一曲。

    他会的曲子很多,有时吹出来的是京城温柔软香的曲调,有时是边塞之上粗犷豪放的曲子,兴致来了,他甚至会胡乱吹奏一曲。

    当时他还曾问小弟喜不喜欢,如果喜欢的话,他日后还可以为他多吹几首的。林早早当时什么都没想,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天会报答这个救命恩人的。

    他可以和小弟结为兄弟让林锦文赏赐他银钱封他爵位,让他再也不用过这么辛苦的日子。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弟越发的瘦弱了,林早早知道他在家里过的不是很好。有天林早早把身上的银票连同自己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都给了他,他说让小弟不要害怕,如果有天真的有人欺负他,就拿这些银子换平安。

    在京城富贵人家的眼里,这五十两银票还不如那些人听一场戏扔在台上的物件值钱,可对小弟来说,那也许是救命的银子。

    林早早在两人关系变得更加平和时,他便让小弟帮忙在县城留下了自己人能看懂的记号,记号旁写着他如今所在地。

    知道小弟在家里过的不好,他甚至决定冒风险去县城,他可以找个人照顾自己,静静的等着御林军前来找到他。林早早那时提出了让小弟同他一起去县城照顾他,让小弟同家里找个借口说在县城找到了个挣钱的活计,可是小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林早早以为小弟怕他被牵连到,他还安抚小弟说不要害怕,他的身份只要等到了人,就能给他想要的平安和自由。他的家人只会捧着他,绝不会对他在如何的。

    可是小弟还是没有答应,很固执,固执的让林早早感到生气又无可奈何。

    后来我才明白,他有那样的身世,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林早早淡淡的说道:也许我早点表明身份,他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他是害怕连累太子殿下,他有灭门之仇,万一被仇人找到了只能死,就算太子表明身份又能如何,当时太子的眼睛看不到,御林军和皇上也不在,又有谁能证明太子的身份呢?万一歹人起了杀心,那岂不是他的过错?沈舟轻声道:更何况

    更何况,他当时心里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林早早平静的接口道。

    那段日子小弟往山洞里带了很多东西,说是家里有事,怕是要有段时间不能上山了,留这些东西给林早早,就不用担心他受饿。

    林早早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弟表示没什么,只是家里最近看管的比较严,他怕别人会发现林早早所在地,所以有时来的怕不会很及时。

    然后小弟便离开了。

    再然后,林早早被萧如归找到了,小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据萧如归说,林锦文怕御林军中有异心人,在得到他跌落悬崖的消息后特意把萧如归从北境调来。别人林锦文信不过,萧如归他却是信任至极的。

    最关键的是,萧如归跟在柳俊溪身边多年,柳俊溪又是了解西境情况的,有他在,比旁人要容易找到林早早。

    等到了萧如归,林早早让他去查最近山下王家村有没有什么异样,也就在那时,林早早发现小弟对他的防备心相当高。

    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只隐隐约约知道小弟家住在村头,姓吴,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哥哥,他常年需要上山挖野菜为家里添伙食。

    萧如归自然是派人打听了,不过并没有打听到小弟的具体下落,只说他逃走了。当时林锦文亲临西境,以戎羟残害大周太子为由灭戎羟,情况十分危急。

    即便是找到了林早早,他们也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安全之地。

    林早早觉得萧如归在隐瞒自己什么,他亲自去了吴家村。吴家村发生的那点事根本瞒不住人,无非是有人收养了两个小哥,那家里的恶霸想要强娶两人,被年长的小哥给全家人下了药,砍掉了恶霸一条腿带着弟弟离开了武家村。

    林早早当时脑袋一片空白,他想如果小弟透露一丝那个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借住,那他就算是瞎了,也要把人带走的。

    他害怕小弟遇到什么不测,他想要继续留在吴家村打探情况的,可是现实却不允许。在萧如归再三保证会派人寻找他嘴里这个小弟时,他也只能先离开。

    林早早离开时留了御林军在吴家村守着,等着小弟的到来。他想自己的身份在吴家村明朗起来了,小弟如果真的听到了肯定会去京城寻他。

    如果他有什么冤屈,自己是能帮得上忙的。

    而后的事沈公子怕是都知道了。林早早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之人道:沈言入了京,只是不知他和你怎么走散的,当时你们又是怎么从吴家村逃脱的。

    沈舟抿了抿嘴,他声音有些暗哑道:当时是草民故意砍伤了那人,那人被下了药人还是有些清醒,想要杀了我们,我用手挡了一下,便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草民带着阿言一起离开后一心想为沈家十口人报仇,我们便想着一路往京城走,但害怕被人追杀,我们只能走偏僻的地方。我们不知道皇上当时在西境,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敢前往。只是在路途中草民病了,是疟疾,我走不动了,阿言不愿意离开我。无奈之下我只能躲起来,让他独自进京,想着入了京城总是能找到救兵前来救我的。

    那时可曾听过太子在吴家村的事?林早早紧接着问道。

    沈舟敛眉点头道:太子在吴家村被救,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我们听到消息后也很惊讶,阿言才告诉我那些事。我想着太子总是宽容之人,不会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的。也算我运气好,

    林早早听到这话拉长声音哦了声,许久后,他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你既然知道小弟在宫中,也知道他在四处寻你,为何一直躲避在这御风山庄?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你眉间的朱痣又是怎么回事?

    沈舟笑了下,神色有些黯然,他道:太子殿下,草民是伤了人的,按照律法是要被收监的。阿言在宫里过的很好,草民这个手染鲜血的人又何必去京城连累他。至于如何来到这御风山庄,说来也不该草民命绝,阿言走后没多久,草民遇到了一个走商之人。

    他给草民看了病,又把我带到了岭南。为了避免他夫人误会,草民便亲手把这痣给挖了,后来他大概是觉得草民没什么用处了,便想要把草民给卖了,恰好御风山庄少庄主去买奴仆,便把草民给买了回来。

    林早早定定的望着沈舟,沈舟的目光却看向了地面。

    林早早笑了下轻声道:沈公子知道吗,当时在京城我的眼睛还没有好,但当我听闻有人拿着玉佩去了柳家,说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心里真的是欢喜极了的。

    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悸动,就算是回到了京城总是被挂在心上,写在心尖的。他在能见光明时,心里真的是很想看到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人的。

    沈舟浑身一震,他猛然抬头望向林早早。

    林早早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浮起一丝欢喜之意,似乎在回忆当初的场景。

    沈舟动了动嘴,但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眼圈似乎红了下,人便转过了头。

    林早早静默了一会儿,他道:其实我还有个疑问,当时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沈舟还是听到了,他迟疑了下道:阿言喉咙当时受了伤不能开口说话,后来也许能开口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又或者根本不想开口。林早早道:他不想做的事藏着瞒着,我用尽办法都没办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算是身为太子,身为皇上都不行。

    沈舟抿起嘴角还想说什么,这时林早早身边贴身服侍的内监双喜走了过来,说是白家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前来请他们入席。

    林早早淡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沈舟道:沈言怎么样了,他没事吧?沈言激动时,总会犯病,现在虽然好了些,可是身体情况却不容乐观。

    沈舟忙道:他吃了药,人已经无碍了,只是太子你们一路从京城赶来,车途劳顿,他身体又不是很好,人刚才睡下了。白白庄主给备了上好的客房。

    林早早放下心:那就好。

    沈言的身体的确是很虚弱,如果不是皇宫里有各种药材,又有最好的御医帮他把脉看病,他说不定还真熬不过去呢。

    身体有碍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沈舟和林早早都没有再开口提起这些,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在里面。因为要前去赴宴,沈舟同林早早的谈话便暂时结束了。

    宴会分席而坐,不过因为沈言睡着了,沈舟身份虽为小哥,但还是在林早早的示意下坐在了自己身边。

    白庄主在酒席之上得知林锦文和沈家的渊源,颇为唏嘘。由于怕林早早的责备,他略带几分责备的对着沈舟道:沈公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早说此事,在御风山庄怎么也要做个座上宾吧。

    沈舟只拿一开始的说辞,说并不知道沈言当初救下的是当今太子,他在御风山庄,只是为了躲避追杀。

    白金银一旁悻悻道:你想要躲避追杀,怎么就没想过去找你弟弟,你就不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沈舟脸色一黯,他轻声道:我本想着存些银子便去京城打听他的消息的。

    他这一句话白庄主狠狠瞪了白金银一眼,白金银面露尴尬也不吭声了,说来人家不能去寻找弟弟,还不是因为自己身份是白家的仆人。

    仆人哪有那么自在,可以随便离开。

    林早早勾了勾嘴角,拿着筷子静静的吃着东西。

    一场席面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用过饭,林早早以自己乏了为由离开去白庄主准备好的厢房休息去了。林锦文暂时休息的地方离沈言很近。

    沈舟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去看望沈言了。

    他去的时候沈言已经醒了,正在喝汤,看到沈舟,沈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喝下粥,然后让服侍的人退下。

    等房内只剩下两兄弟后,沈言望着沈舟小声喊了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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