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痕心脏狂跳,一把将子车筹的手掌拍开,丝线滑落,七律又陷入了昏迷,仿佛方才在一切都是错觉,只有子车筹手掌的伤势显示着这并不是幻觉。

    从子车筹手掌中流出的血液竟然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蓝紫色,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子车痕头脑发晕,抬眼一看才发现,弟弟面颊上还有一道伤口,许是被方才甩开的丝线划到,不过短短几息之间,半边面颊竟然已经全部肿了起来,子车筹却仿若未绝,焦急地看着子车痕,哥哥,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到你?!

    子车痕来不及说话,反手抽出匕首将子车筹衣襟划开,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手臂竟然已经全都变成了蓝紫色!

    子车筹看见自己的手臂也吓了一跳,转念便想到大概是方才丝线上的毒。

    江湖中最简单的常识。

    越是烈的毒,被伤时越是不会感觉到难受。

    烈到了极致,甚至会让人感觉心情愉悦,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伤口。

    子车痕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可以这么快。

    他布条重重地扎在子车筹的小臂上,然后一刀划开他的手臂,黑蓝色的血涌了出来。

    子车痕的手一直在抖。

    子车筹看着子车痕,心中转过千百种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哥哥。

    子车痕用力按了一把他的头顶,别说话。

    子车筹拉住子车痕的袖子,摇了摇头,哥哥,手臂上的毒就算能止住,还有脸上的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感觉,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知道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就像个发面馒头。

    没事啦

    子车筹像幼时一样扑进哥哥怀里,这个动作他早就想做了,可是到底已经是大人了,这样孩子气,哥哥又该操心了。

    我很开心。

    很温柔很温柔的哥哥,安静的哥哥,自小就让着他的哥哥,会操心很多的哥哥。

    阿欢脸上的胎记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些孩子凭什么说他是妖怪,分明他们才更像妖怪。

    不像子车欢,子车喜自小身体就比哥哥好,像小老虎一样,将那群孩子打地求饶,自己带着一身伤回家,却笑得傻乎乎的,也不觉得疼。

    说好了要保护哥哥的。

    可是子车喜被一群孩子按着打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扑上去,把子车喜护在怀里,在床上足足养了三个月,子车喜只受了皮肉伤。

    可是在府中被围剿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将子车喜推进了地窖,这才坚持到了爹娘来。

    可是在逃跑的时候,是子车欢被扔到落仙崖下,去换了他的一线生机。

    说什么保护哥哥,明明都是哥哥在保护他。

    这次他保护到哥哥了。

    子车筹感觉有温热的水打在脖颈上。

    他茫然地抬头,竟然看见子车痕在哭。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表情既不狰狞也不感动,没有声音,好像在流泪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眼眶通红,眼泪从眼睛一路划落脸颊,最后滴在子车筹的脖颈上。

    子车筹愣住了。

    他们本是孪生兄弟,玄之又玄从未说清的,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情绪,感受到疼痛与喜悦。

    此时来自对方的情绪,像是海浪,猛地将他包裹,要窒息的痛苦,在海中,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如果现在中毒的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用他的命来换了自己的命。

    ?

    子车筹只觉得一柄大锤重重砸在自己心上。

    说什么保护好哥哥。

    他死了倒是干脆,一了百了。

    余下的都要哥哥来承担了。

    可是难道他就能看着哥哥中毒吗?

    子车筹只觉得喉头梗住,说不出话来。

    他不怕死。

    可是怕把子车痕一个人扔在这世上。

    子车痕从来都不是个胆子大的,小时候怕黑怕虫怕老鼠,他们本应该是一起的,要是把他自己扔在这世上,他该有多害怕。

    可是又能怎么办?

    他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子车痕被伤到?

    子车筹握着子车痕衣袖的手缓缓收紧,勉强勾出一个笑容。

    他勉强地安慰自己,既是他下一刻就与世长辞,至少还有师父,还有师兄弟,还有他身边的余千年和半夏。

    也不必怕子车痕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概吧。

    子车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见大片的虫,像沙子一样扑卷过来。

    好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

    大师兄几人正在那边对峙,那个一身翠色的似乎有点眼熟,子车筹觉得可能是自己中毒,眼睛跟着出了问题,他竟然觉得那人很像失踪已久的木卓。

    在大师兄身旁的树有些奇怪,竟然往外冒着血。

    子车筹垂眸,将雪岭托在手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师父和红柚还没有来,他要把这些虫子挡住才行。

    只要蛊师本身真心赠与,蛊是可以转让的,尤其是雪岭这种极为聪颖的蛊王,他本想将雪岭留给子车痕,但是现在的情景,好像也没有时间了。

    他托着雪岭,献宝似的递给子车痕看。

    哥哥,你看雪岭漂亮不漂亮?

    子车痕木然低下头,他的眼睛红肿,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被托在掌心的小虫,像一块白软玉,又像是山头的积雪,就算是最怕虫子的小姑娘,也很难生出厌恶的心情。

    很漂亮。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子车筹笑了笑,将雪岭往前递了递,子车痕木然伸出手,将雪岭接过。

    入手冰凉。

    渐渐的,却生出些许暖意。

    哥哥,送给你了。

    师父一定会知道他的意思,雪岭是师父送给他的出崖礼物,是他的护身符,以后也会像师父一样保护子车痕。

    子车筹不等子车痕说什么,就站起了身,奇怪的是,虽然中了毒,却也没有腿酸发软,头晕目眩之感。

    真是够烈的毒。

    恐怕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

    子车筹解开腰间的蛊皿。

    血蛊师腰间常带着一只葫芦,通体如墨,不知其用途,常以为血蛊师是嗜酒之人。

    其实他是滴酒不沾的。

    这只葫芦是洛书做的蛊皿。

    当时也不知道师父想做的是什么,左右最后递给他的是一只葫芦。

    子车筹也不介意,或者不如说他很喜欢,

    无论是雪暮枝还是李砚夕兄妹,都知道他的葫芦是个蛊皿,是洛书亲手做的。

    不过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不仅是一个蛊皿,还是他的驱蛊之器。

    子车筹将葫芦的嘴拔了下来,放在了唇边。

    葫芦发出一声悠长的长鸣。

    呜

    第313章

    随着驱蛊器的一声,子车筹的一身素白广袖之上,突然出现了许多蛊。

    斑驳的色彩,将他一身素白染得鲜艳,令人望之生畏。

    待在子车痕掌心的雪岭也抬起头来,她张开嘴巴,人耳无法听到的声波一圈圈向外扩散。

    虫群停了停,下一秒却继续向前爬近。

    子车筹怔愣,不信邪地再次将驱蛊器吹响,虫群依旧只是停了停,再次向前爬。

    怎么可能?

    蛊乃虫王,蛊王乃万虫之王,在蛊王的威慑下这些虫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他的葫芦声音悠长,远处的木卓看过去,又笑着摇头。

    他看向同样面露不解的方尚清,道:别白费力气了。

    他的声音不曾遮掩,子车筹也听到了。

    他看看向雪岭,想起以前师父与他闲聊时谈起的,曾遇到对蛊王威压并不敏感的蛊。

    【那已经不叫蛊了,连意识都没了。】

    【这种蛊不出我意料,应该是用活人喂出来的,只有吃吃吃,说什么蛊,那就是一群一次性的虫子,吃到把自己撑死为止。】

    【蛊可聪敏得紧,是吧小红柚?不过物似主人型,你说我这么一个单薄物欲的主人,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只贪吃蛊?】

    【咳、师父,你说这句话前至少先把手里的大雁腿放下来。】

    这些蛊就是师父说的蛊吗?

    对蛊王威压竟然几乎没有反应

    这种蛊自小生长在人体内,不出所料不能离开人体太久,只要成果这段时间,这些蛊全会死去或者进入休眠状态,到时候便不值一提了。

    可问题是,正因为不能长久地离开人体,它们在冲的时候,便会发了疯似的,这一阵子该怎么度过去?

    感觉到衣服被牵动,子车筹低下头,看见子车痕正字为他包扎,包扎完掌心,又拿出药膏,往他脸上涂。

    别动。

    子车痕的动作一丝不苟,除了眼周围还带着淡淡的绯红,与平时并无不同,就像是子车筹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过一会就会好起来。

    子车筹僵住了身子,任由子车痕在脸上涂抹。

    子车痕涂完药膏,又拿出一包药粉,看了看子车筹的衣服,目光停留在上面色彩斑斓的蛊上,又将手收回来,取了一些洒在自己的衣服上。

    药瓶一打开,子车筹身上的蛊就是一阵骚动,子车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蛊传达的、对那瓶药粉的厌恶与恐惧。

    这是杀虫药和灭蛊粉。

    子车痕知道子车筹在好奇什么,淡淡道:对付不了这些虫子,抵挡一阵子也可以。

    子车痕离得子车筹稍微远了些,将一只瓶子抛向高空,一阵内力传入,砰然炸碎,外面的瓷瓶眨眼之间变为灰粉,而其中的药粉并未兜头洒下,而是像是有一只大手推着,在面前划了一道完美的弧。

    众人看得清晰,但凡碰到药粉的蛊,当场化为脓水,不过眨眼之间,就出现了一圈蛊尸。

    见药粉有用,子车痕便将手里的几瓶都递给曲青邪,让他去分发,自己又回到了子车筹身边。

    子车筹被周身蛊虫传达的凉意冰得抖了抖,雪岭连滚带爬地爬回他的肩上,子车筹看着怂成一团的雪岭,哭笑不得地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做的?

    子车痕沉默一瞬。

    当初圣手毒医遇到血蛊师,大抵是由于两兄弟之间的感应,分明没有什么积怨,甚至所学武功不是一派,却莫名对上了头。

    子车痕花尽心思研制出各种对付蛊的药粉,子车筹又何尝不是针对子车痕的药粉改造了诸多蛊虫?

    这一批是当年还没来得及用的。

    然后血蛊师这个人,就从江湖上消失了。

    子车痕将最后一瓶药粉凑近子车筹肩上的雪岭,雪岭慌忙往子车筹的头顶爬去,子车痕看着子车筹,道:我不喜欢虫子,蛊也不喜欢。

    你要是死了,你这一身宝贝我全都用来炼药,一只也不留。

    药粉杀死了大批伪蛊,却依旧有许多蛊前仆后继地赶上来,可是药粉已经不够了。

    过不了多久,尸水就会将药粉彻底消耗干净,蛊将会冲破屏障扑过来。

    这些无孔不入的小虫子,是最贪婪的觅食者。

    这些虫子,一定有操纵的方法。

    子车筹心电急转之间,与子车痕对视一眼,两人显然想到了一处去。

    风涉!

    如果不出所料,这七律下手的对象,应该是风涉。

    【施己教偶然发现,师父的功法可以操纵蛊虫。】

    如果风涉死了,七律现在又是这幅样子,就没有人能抵抗这些疯了的蛊虫了。

    太好了,这些虫子不动了!

    它们是不是在往后退?

    得救了!

    众人的声音簇拥着风涉,风涉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坐在一块巨石上,机械地吹着笛子,蛇群随着他的笛声起舞,遥遥的,那些蛊好像也在随之起舞。

    师父

    风涉的心里很乱。

    七律侠士一身正气,就连被捉去经受这般磨砺都不曾背叛武林,都不曾将功法交出去,却被人操纵,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甚至这伤,还是致命的。

    他如果还能清醒,恐怕会懊恼终生。

    他身为弟子,却连弥补都无法。

    该怎么办?

    没有法子。

    若是有可能,他希望当初被折辱、如今被操控的是自己。

    师父这样的好人,为什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他这个当初差点杀了教主的武林败类,如今却被众人这样夸奖?

    知错能改?

    后起之秀?

    所有的这些夸奖,分明本来应该都是师父的。

    子车筹仰头看向坐在蛇群中的风涉,双目无神,心道糟糕,如今七律侠客这般情况,虽然还有呼吸,却谁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到七律侠客身死之日,便是风涉心死之时,届时别说吹奏笛子,恐怕不随七律而去便是好的。

    身为一个没有什么痛苦感觉的将死之人,子车筹自认为自己没资格生出什么怜悯之心,若不是七律,他也不用等着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但是如今哥哥还在,师父还在,师兄弟他们都在,绝对不能没了风涉。

    于是他仰起头,对风涉道:风涉,你听着。

    我血蛊师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这一条命你们师徒要还回来。

    风涉看了子车筹一眼,其中的愧歉几乎要把他压垮。

    他涩声道:我来还。

    子车筹扬眉道:我死了,要你的命做什么。再说,你的命,不应该留给当初差点被你杀了的教主,和惊吓的武林侠士吗?

    风涉咧了咧嘴角,最终垂下了头,他看向子车筹恳求道:我师父也是被操控了,能不能

    子车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他是不是被操控,反正我已经要死了。

    风涉,把这群人都带出去尤其是圣手咱们就算两清了,到时候你师父醒了,就说你已经按照血蛊师说的抵了,他不介意。

    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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