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敢天不满地道:这些血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叶见被腐蚀出瘢痕的衣角,抿了抿唇,动作越发狠厉。

    叶见怕他内力耗尽,上前一步,用剑气将厉敢天周身包裹,道,说起来也是,血虫本就不应该是存在于穹国的。

    厉敢天看见叶见白衣衣摆沾上了点点猩红,皱眉道:你站到后面,别脏了衣服。

    叶见手一顿,看向厉敢天,厉敢天不要说脏了衣服,根本就是衣摆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顿时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那你呢?

    厉敢天听了似乎有些诧异,我没关系啊。

    叶见见他不明所以的样子,简直气笑了,你是还把我当花花吗?

    厉敢天顿了一下,你就是花花啊显然他也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但是连人都认错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知道究竟哪里不对。

    叶见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怒火平息下去,我是叶见。

    我知道

    不是。

    叶见深深看了一眼厉敢天,突然向他刺出一剑,剑锋险险擦过鬓角,带起一缕长发,轻微的一声噗嗤声响起,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被斩为两截。

    叶见收回长剑,血水顺着剑锋滑下,最终滴落,在地面上聚成浅浅的一滩血水。

    别把我当小姑娘啊,厉兄。叶见看着厉敢天眼中全然的信任,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瞬厉敢天才想起,在之前叶见也是花名在外,两仙子八美人对他芳心暗许的江湖浪子;是曾与他背靠而立,共同作战的战友,也是与他拔剑相向的情敌。

    少年白衣长剑,衣袂飞扬,芝兰玉树,哪里是个小姑娘。

    厉敢天突然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踟蹰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该道歉,还是该如何。

    要他与满山莽匪厮杀无所谓,但是要剖白自己,真是还不如将他一刀斩了痛快。

    叶见看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没了脾气,无奈地笑了笑,只是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不同的他的剑气毫不迟疑地压着刀锋,直将厉敢天的刀锋压回了自己身前,自己顾全自己,同时会留意对方身边。

    就像是很久之前的并肩而战一样。

    叶见语气轻松地说起近来江湖上种种趣事,却对方才的事情绝口不提。

    有些事情可以让步,但是有些不行,他叶见也是堂堂八尺男儿,哪里受得了被人当做需要小心呵护着的女子。

    况且厉敢天这疯了一样往前冲的性子也需要改改。

    叶见瞥见厉敢天肩头的一抹血色,狠狠心不去看。

    雷世苍看看叶见与厉敢天那边的动静,小声问韶斩:阿斩,你不去劝劝吗?

    韶斩随意斩开眼前的蛛丝,无所谓道:本来就是厉敢天这小子做错了,让他自己想明白,有什么好劝的。小叶子要不是瞎了眼看上了厉敢天,想当我弟媳的可以遍布整个江湖。

    雷世苍看着韶斩骄傲地扬起精致的下巴,莫名想起了猫儿,他勉强移开视线,将想要摸摸她脑袋的欲望压下去。

    把叶见当女子,确实是不太好

    雷世苍深吸一口气,思绪恢复正常,突然发现韶斩说得确实没错,叶见的桃花运旺得吓人,虽然他本身长得好,但是比他长得更好的也不是没有,偏偏对他心生仰慕的几近遍布了半个江湖的小辈。

    韶斩手中的金环大刀挽了个漂亮的金色刀花,道:况且啊,就算是女子就该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什么都不做吗?难道女子就合该当个漂亮摆件?洛洛弟弟说这叫大男子主义。

    雷世苍连忙道:我没有这样想。

    韶斩弯起了金色的眸子,比她手中的长刀还要明亮上几分,谅你也不敢。

    雷世苍悄悄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正巧看见洛书笑眯眯地悄悄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当即一眼瞪回去,又没绷住笑了出来。

    这样很好。

    雷世苍看着韶斩明亮的眼睛,觉得她合该就应该是这样自由而明亮的,若是当真被束缚在笼中不得展翅,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宁恒看着韶斩与雷世苍的互动,就像是和善的长辈看着晚辈,带着纵容与宠溺,这些孩子都很好。

    洛书随手斩断一缕藤蔓,笑嘻嘻地揽住宁恒的脖子,怎么着老宁,春分还没到就想着春天了?

    宁恒听不懂洛书在说什么,但意思也能猜个大概,哭笑不得地赶着洛书,去去,洛兄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洛书双手一摊,故作无奈道:还能想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当然是想这个年纪老人该做的事情,拉拉红线啊,找找姻缘啊。

    宁恒看着洛书的脸,嘴角一抽,刚想提醒一下空门大开的洛书,就见二零八八手握长剑,悄无声息地斩断了扑向洛书的蝎子。

    宁恒:

    宁恒把洛书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心累道:和你们在一起怎么觉得这么饱。

    洛书挥剑刺穿一只老鼠,心下稍安。

    看来老宁确实已经走出来了。

    虽然江湖儿女终生不婚的不在少数,他洛书也没必要逼着宁恒找一个长相厮守的人,只不过他担心冉苍给宁恒留下了什么心里阴影。

    他可以终身不婚,但是洛书不想他因为一个渣滓而错过往后的姻缘。

    洛书心情颇好地将长剑刺出了朵朵剑花,如同在昏暗的山洞里落下了一片银河。

    哎,老宁,这里的血虫你也想到了什么吧?

    宁恒原本还被洛书的剑花勾得好胜心大起,听洛书这样一问,也跟着严肃了神情,道:你也想到了?

    血虫嘛,这种东西完全不适应穹国的气候,本就不应该存在于穹国。洛书隔着帕子抓住一只血虫,微微运功,温度上升,血虫顷刻化为一摊血水。

    老宁,这东西五十多年前你见过没?洛书问道。

    宁恒点了点头,沉声道:殷国。

    当年穹国的危机。

    先帝荒诞,沉溺于声色犬马,酒池肉林,不知民间劳苦,怨声载道,不顾外有强敌,强征税,百姓贫弱,民间怨声四起。

    殷国为首,外敌步步紧逼,先帝一昧退让,百姓流离失所,前线拨款拨粮经由层层官员,一缩再缩,到了前线的军粮,一个袋子里竟然有半袋子沙土,荒诞可笑至极。

    后来冉苍继位,武林支援,重收穹国江山,更一鼓作气,吞并了殷国的部分国土,本欲一鼓作气将殷国吞下,却不料在血虫上吃了一个大亏。

    这些贪婪的虫,在苏醒后会吞噬周围的所有东西,前线的士兵被吞食了兵刃铠甲也就罢了,有些夜间不查,被血虫钻入七窍,生生吃光了脑浆肺腑,面上如常,早日被同袍推动叫起床,却见血虫从七窍四散爬出,分外可怖。

    有幸的是,这种小虫子对温度要求极高,在穹国完全无法生存,免了穹国面对这些虫的危机。

    洛书摸了摸下巴,眯起了眼睛,笑着道:明明是施己教动的手,里面却出现了与敌国有关的血虫,真是有趣。

    血虫生僻,这次进幽冥墓的大多是各派的新生一代,可没有多少当年的老人。

    宁恒深吸一口气,没错,当年参战的都是老人,如今进这幽冥墓已经用不着他们进来了。能说出这是血虫的,也只有学识颇广的散客,与家族曾参与过当年大战的子弟。

    那么这些年轻人,面对莫名渗出的血迹,面对如影随形的血迹,面对无处不在的虫,面对能吞食一切的虫恐慌会极大地削弱他们的判断能力,让他们陷入更大的危险。

    洛书冷笑一声,好算计。

    子车痕皱眉问道:师父,施己教是殷国的人?

    洛书摇头,只是有这个猜测,还不是很确定。

    但是这可能性的程度高达八成。

    若只是想要称霸武林,怎么会对小孩子下手,怎么会毁坏穹国未来的根基?这种竭泽而渔的手段,根本就是不将人当人。

    但是之前已经知晓的施己教中人,有不少都是江湖中人,都是中原人,这些人又为什么要为殷国敌对穹国呢?

    洛书垂了眸子,总觉得有什么就在眼前,马上就要看得清。

    到了。

    不知是谁声音激动,轻声喊看出来。

    洛书抬起头,看见了山洞口。

    同时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听见了夹杂着虫鸣的,人的嘶吼声。

    第275章

    子车筹等人动手,在于暗处制人、无声无息,而丁香一派动手却是蛇虫一动铺天盖地。

    丁香要防着子车筹几人诡谲手法,子车筹几人亦要催动蛊王压制这百万虫军,护着身后的武林侠客。

    几番苦战,有人被下了蛊,将刀砍向身边的同伴,亦有人被贪婪的蛊咬中,如同蝗虫过境一般,连骨架都不曾留下。

    脚下是一片猩红惨绿,有同伴流出的血,也有虫子的脓液,空气中缭绕着一股子腥臭味。

    百骨知微微喘息着挡开一只毒蝎,看向前面的六师兄。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有人踉跄着从山洞中跑出来,与丁香附耳,丁香勾起的嘴角渐渐拉下去,拳头大小的蛛蛊一口咬住那人的小腿,生生撕下一口肉来,露出森白的骨。那人额上冷汗粼粼,但是并未吼叫求饶,周围的下属也是神色淡淡,似乎对这种情景并不感到意外,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

    以活人为蛊料李颜硶俏脸微白,唇紧抿着,子车筹想起当年自己所受的,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我还以为只是把敌人当做蛊料,没想到就连自己的下属都不放过。

    这些蛊显然都是吃活蛊料长大的,闻到了活人的血腥味,对着被咬得露出小腿骨的下属虎视眈眈,似乎下一秒就要倾巢而出,将之撕碎。

    雪暮枝将雪月归的脑袋转了个方向,扣在自己怀里,这样养出的蛊总有一天会把蛊师一起咬碎了。

    几人看向丁香,他脚边的蛛蛊在饱食之后,身形又大了一圈,单单是身子,居然已经有成人小臂长短,隐隐泛着血光。

    虽然这蛊养起来不安全得很,但是凶悍十足,着实棘手。

    被制止动作的群蛊盯住了子车筹等人。

    这是可以吃的。

    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恶意,感觉被挑衅的雪岭和雪蛛威慑越发重。

    空中仿若有无形的丝线绷得紧紧,只需轻轻的撩拨便会断为两截。

    就在这时,在那幽冥墓的入口处,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湖客以为是又来了什么蛊师,心里发苦,纷纷警惕。然而却不知道丁香也同时警惕了起来。

    山洞里面的人应该已经都出来了才对的。

    方才被惩罚的人所带来的就是计划未成功的消息,他有些急躁,也是担心里面的人出来,再生变故。

    他看向山洞。

    只见一角青衣出现在了洞口。

    子车筹掌心的雪岭突然立起了身子。

    原本对江湖侠客虎视眈眈的蛊虫,就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让蛊惊慌失措的事物,瞬间骚乱了起来。

    子车筹眼前一亮。

    洛书肩上的红柚也应和着抬起了身子。

    在后面飞出了一只漆黑的蝶,翅膀挥动之间流转着淡淡的紫。

    丁香瞳孔骤缩。

    又是一只蛊王?

    不对

    是两只!

    随着洛书的前行,身后跟着的人一并出了山洞,比进山洞时少了接近一半的人。

    幸存下来的,望着施己教的目光藏着两团怒火,恨不能将之剥皮拆骨。

    洛书迅速扫过人群,看见自己的徒儿们都没有差错,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有余力去梳理眼前的事情。

    丁香看着洛书肩头的红柚和周身飞绕蝶蛊的李砚夕,头脑中有嗡鸣之声。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多蛊王?

    为什这些蛊王竟然没有相斥?

    蛊王本是万中无一,以往数十年也不见得有一只,如今怎么会有四只?这四只还全都聚在了一起,在自己的敌方!

    蛛蛊被威压震慑,靠近丁香,抓烂了丁香的衣摆,被一脚踢开,他神经质地咬住自己的指甲,描绘精致的血丁香被咬得花成了一片。

    这是苗疆的?对、苗疆的蛊师,应该是苗疆的觋,叫什么来着李砚夕,没错。他竟然也有一只蛊王?不对,苗疆有蛊王也是正常的,那另一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从未见过?凭什么,这个无名小卒能拥有蛊王,他辛辛苦苦四十多年,却连人蛊都只是半成品?

    洛书长发半扎,余下的随意披散在后背,广袖长袍,容颜绝盛而微微含笑,衣袂飞扬之间仿若九天仙君,望向众生的目光是温柔、是仁慈、也是悲悯,与这一地狼藉格格不入。

    丁香被咬地变形的指甲按上面具,他低头看着自己被蛛蛊撕破的衣角,浑身微微颤动,他死死盯住洛书,就像是想要将洛书的脸撕下来。

    二零八八面无表情,将洛书大半身子挡在身后,丁香撞上他毫无情绪的眼睛,仿若在三九天被一桶冰水浇了一身,一下子清醒过来。

    【小八?】洛书感受着从二零八八处传来的不满与怒火,有些担心地拍了拍二零八八的肩膀,在触及二零八八肩头的刹那心口一痛。

    【宿主,那人有恶意宿主?!】

    二零八八一把捞住洛书突然软下去的身子,嗓音变了调子。

    洛书按按心口,摇了摇头。

    【我怎么感觉又要转换了不应该啊。】

    洛书感到说不出的诧异。

    二零八八闻言立刻给洛书进行身体数据收集,越看脸色越是严肃。

    【小八?】

    【宿主你吃的那一块血灵芝将功法催化了。】

    洛书满头问号,看着二零八八满脸让你乱吃东西的怒意,怂巴巴地小声辩驳,以前不是吃过吗,也没事啊

    他对自己的身体爱惜得很,若不是之前吃过没事,也不会去吃。

    二零八八看着洛书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由得闭了闭眼,系统生中第一次知晓了无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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