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见却摸着后颈怔在了原地。

    没有让厉敢天当太久的梯子,木尽很快在石壁的缝隙中找到了一根细细的藤蔓,奇的是藤蔓上缠着一根比藤蔓还要细的金属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让人疑心会不会一碰就断。

    木尽小心翼翼地拆开金属丝,从厉敢天肩头跳下来,然后蹲下在墙角摸了摸,不知摸到了什么,面前的墙壁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然缓浮现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凸起,每一个凸起上都是一幅阵法图。

    厉敢天将毛巾从肩上拿下来,叶见下意识地去接,厉敢天动作自然地放回了怀里,我洗洗还你。

    叶见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僵住了。

    韶斩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大变样的石壁,问道:这是什么?

    木尽面色凝重,以阵法图罗列的机关。

    阵法共有八十一个,相互关联,然而破阵用到的只有九个。每一个凸起都是一出机关,需要按照阵法指向来解机关,若是解错了,或是顺序不对,甚至是解了不该解的机关,都会致使八十一个阵法一同发动,而每一阵法又带着九道机关,届时便是漫天杀机,避无可避。

    木尽边说着便准备上手,宁恒拉住他,看着他的额上的汗水,关切地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

    木尽看着机关,如同一个饿死鬼看到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要是能忍住才有鬼。

    宁恒无奈,也就放他去。

    子车痕向宁恒走来:前辈要休息一下吗?

    宁恒还用着缩骨功,毕竟不如自己原本的样貌舒适。

    宁恒摇摇头,笑道:还可以。

    子车痕没有离开,看了看宁恒,道:前辈,您似乎有什么心事。

    宁恒点点头,道:我一直在想,冉苍为什么会走向明知是错的路线。

    冉地泽的存在,莫非是为了遮掩什么吗?

    ***

    皇九爷。

    冉地泽指路,众人又躲过了一轮机关。

    地泽,怎么?

    冉苍转身微微低头,从远处看着不像是上位者与下属,倒像是慈祥的长者与小辈。

    没、没事。

    冉地泽慌忙低下头。

    跟着的众人纷纷称赞。

    真不愧是黄九爷的人!

    看这位小兄弟,也没用得着破机关,看起来也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

    我看啊,就是刚才那木尽不行。

    冉苍淡淡笑着,接受了这些称赞,冉地泽在一旁低着头,似乎是害羞了。

    冉苍看看冉地泽,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吧,养足精神。

    众人纷纷点头,盘膝而坐。

    其实走了这么久,似乎是近在咫尺的宝藏依旧没有缩短的迹象,但是因为这里大部分都是冉苍的人,所以哪怕有焦躁,也只能全都压在心里。

    冉苍从冉地泽招招手,冉地泽连忙走过去。

    记下面的路。

    他将一张纸递给冉地泽,而后闭目养神。

    昏暗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

    冉苍不复之前的和蔼,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

    事实上,这样的皇上才是众人所熟知的,也是冉地泽所熟知的。

    是。

    冉地泽低头将图纸接过,上面赫然是一份地图,若是洛书在这里,定人能看出,这次分地图便是幽冥墓的地图。

    何处有机关、何处有阵法、如何破阵、如何解密皆是清清楚楚。

    孙公公将水囊递给冉苍,冉苍伸手接过,冉地泽看了冉苍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咱们走的路是死路,为什么还要继续走?

    冉苍看向冉地泽不语,孙公公脸一板,呵斥道:别乱问什么不该问的!

    冉地泽连忙低头诺诺。

    冉苍问:记住了吗?

    冉地泽有些慌乱道:还差一点。

    冉苍淡淡瞥他一眼,快些。

    是。

    冉苍复又闭眼,眼前安隽与宁恒的样子来回切换,却无法重叠。

    样貌完全不一样。

    但为什么,这样相似呢?

    会是你吗?

    ***

    山洞外的血虫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束缚住了,只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活动。

    原本缠绕在李颜硶腕上的小蛇变得有一人长来回游走,而在边界处沾着子车筹,雪岭在他肩上安静地伏着,但凡见有乱动的血虫,就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猛地将血虫咬住。

    血红色的浪潮被两只蛊生生顶住。

    有人悄声议论。

    那就是蛊吗?

    对,无怪乎被称为万虫之王,今日得见,真是

    苗疆的手段果然有些诡异。

    幸好已经和解了。

    那是苗疆的屋吧?还挺好看。

    别动些不该动的心思,你还记得之前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吧?那是苗疆的觋,她的亲哥哥,听说手里有一只蛊王!

    蛊王?!咱们多久没见过蛊王了。

    别说蛊王,之前那一战,就连蛊师都没见多少了,中原剩下的只有血蛊师和雪教那个是不是雪教的?

    好像、好像不是吧?我记得雪教没有来人。

    几人面面厮觑,这个人若不是雪教的,又有如此手段,那岂不是

    之前围剿血巢就是一个误会,武林盟与魔教先后为血蛊师平反,当年的碧鸢山庄一事被重翻,发现了重重疑点。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让人再见到过血蛊师。

    自从那日血蛊师被一名白衣男子救走之后,就无人再见过。

    此人手段饲似乎更在苗疆巫之上,绝对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一时之间众人思绪万千。

    百骨知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得意洋洋地冲兰追挑眉,四师兄,你看吧,这件事一过六师兄就彻底洗清冤屈了。

    兰追看着百骨知,只觉得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黄毛狗子,心想师父说的没错,没忍住上手摸了摸百骨知的头毛,果然软乎乎的。

    百骨知被摸得一懵,嗷嗷抗议,师兄!我会长不高的!

    如今十七岁的百骨知,虽然身高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但是在师兄弟中确实是最矮的一个。由此对身高格外看重,为了楼主的增高大计,听风楼里还养了一只奶牛。

    百骨知徒劳地抗议完,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兰追分享自己丰功伟绩,其实无非就是劝说子车筹出手,以此洗清自己杀人狂魔的名声。

    子车筹原本对此是拒绝的他不喜招摇,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虽然血蛊师的名号被师父吐槽过很多次,但是真的很好用,绝不会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可是他不在意,洛书他们几个却免不了在意,倒不是说在意名声无论是方尚清在邪道的名声还是曲青邪在正道的名声,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只是每当他们听见有谁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着血蛊师不得好死如何如何的话,就免不了生气。

    他不在意,但是他们不能不在意。

    兰追应和着夸完了百骨知,又转头问道,小七,雪教主什么时候能来?

    百骨知苦笑:远水解不了近渴,雪教主离着咱们可有好长一段路程,哪怕一路运着轻功,也免不了跑上三四天。

    兰追沉默下来,百骨知安慰道:师父、六师兄、还有李砚夕他们都在,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蛊王万中无一,咱们这里有三只,要是解决不了,雪教主来了也无能为力。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我想师父了。

    提到洛书,百骨知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看起来像是被饿地没力气的狗狗。

    兰追摸摸他的脑袋以做安慰,问问阿筹吧。

    说阿筹阿筹到,两人话音未落,子车筹就走了过来。

    只是看脸色,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师父体型转换了。

    寂静的山洞中,只能听见小虫悄悄爬过的细碎脚步声。

    洛书躲过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矢,侧耳贴在地面上细听,半晌,他像是虚脱了似的瘫倒在地上。

    胸前衣襟鼓起来一个小包,红柚担心地冒了出来,蹭了蹭洛书的面颊。

    没事,别担心。

    洛书只觉得空气稀薄,放松下来之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冲红柚笑笑,可是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苍白,汗水满脸,脸颊上沾了泥土灰尘,狼狈不堪,这个笑容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被内力撕裂的经脉开始迅速恢复,肌肉矫正被扭曲的骨骼,强行摆正,骨骼发出哀嚎,已经定型的扭曲骨骼被生生扭断,而后重新接好。

    洛书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勉强将糕点塞进嘴里,可是胃里依旧绞痛,让洛书有种错觉,似乎他在消化自己。

    洛书无比庆幸自己的空间里有半数是小八准备的吃食,否则就算是他能忍着不晕过去,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骷髅。

    吃下最后一块糕点,洛书勉强有了点饱腹感,只是这点饱腹感在身体的强消耗下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好像是错觉,随之而来的是熟悉而无尽的饥饿。

    这次多亏了红柚沉睡苏醒,能驱使血虫往别的地方行进,否则他带着一串血虫,如雪上落梅,简直不能再显眼。

    但是红柚对虫的命令也有一定时间,时间一到,那些人还会找回来。

    看着红柚认认真真地在他周围吐粘液,洛书看着又感动又有些心疼。小家伙沉睡这么久醒来,不但没有吃点好的补补身体,还要消耗粘液,等他出去,一定要让红柚大吃一顿。

    洛书张张嘴,只能发出些气音,但是红柚能听懂,将圆圈画好,然后爬到洛书脸颊旁蹭了蹭。

    说好了,红柚要吃好~多好吃的哦。

    洛书弯了弯眼睛。

    说好了。

    红柚爬到洛书衣领里,洛书想起血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吃血虫吗?这次怎不吃?

    红柚在洛书衣领里拱了拱,相当嫌弃。

    红柚可是特别喜欢吃东西的,这次竟然不吃吗?

    上次这样好像是对施己教的蛊虫,也是不喜欢。

    这次的幽冥宝藏说白了就是施己教想一统江湖而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杀灭武林新一代的力量,不知道冉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冉苍是狗鼻子吗?老宁都易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小八和老宁他们一起走的,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小清清和二青是在一个山洞里吧,唐门的应该多数也都过去了,问题应不大。

    有点想喝小八做的绿豆汤了,这次一定要加双倍糖。

    洛书胡思乱想着,竭力保持清醒。

    在一片纯白的雾气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回想。

    寂静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洛书缓慢地吐息,让声音最小。

    疼得过分了,他开始耳鸣,难以呼吸,周围变得吵闹起来。

    白色的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漆黑,然后将他笼罩。

    一声清脆的叮声突然响起,耳边的吵杂与眼前的漆黑如同潮水般退去。

    洛书下意识地摸向那一声脆响,手指微微一凉,然后一痛。

    【喂,老头子,给你个玉佩玩,下面上供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曲青邪随意扔过来,好像真的只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洛书接过来一看,澄澈的翠意上流转着点点纯白,仿若飘雪。

    他挑挑眉。

    【二青,还记得之前为师给你讲的话本吧?但凡出事、要么弦断,要么刺绣扎破手,为师这对琴弦时时保养,又对刺绣一窍不通,以为绕过了这个flag,你居然还送为师一块玉佩?这可是指向flag啊。】

    曲青邪早就习惯了师父的胡言乱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到底要不要?】

    【要,我家徒弟送的为什么不要?等哪天玉佩碎了,为师就去找你,没准还能把你的小命救回来。】

    【老头子,你比了圆方丈还神神道道。】

    洛书还记得当时的玩笑话。

    却怎么也不曾想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曲青邪送给他的玉佩碎了。

    洛书的气息刹那就乱了。

    原本暗藏在平静经脉下的内力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失去了控制,蜂拥冲向了本应该最后被淬炼的心脏。

    洛书眼前一黑,四周一片嗡鸣声,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醒来,汗水迷了眼睛,每一口都像是呼入湿热的水,无法喘息。

    从心脏处阵阵的疼痛已经超过了人体的极限,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好、好疼

    洛书如同脱水的鱼,无意识挣扎着向虚空伸出手。

    心脏的剧痛将他带回了上一世死亡的夜晚,他徒劳地伸出手,却无法碰到近在咫尺的呼救铃。

    好疼啊,小八,我好疼

    小八小八小八,我好疼啊

    依靠在石壁上的二零八八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捂住心口,微微颤抖地走向木尽,一把将正在解机关的木尽拉开。

    你做什

    木尽惊怒地睁大了眼睛,一句质问还未脱出口,就噎在了喉咙里。

    九个阵法,他解开了两个,用了两个时辰。

    他看见二零八八以他难以想象到的速度破解着机关,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好像这机关的每一丝纹路都为他所绘。

    就好像本就该如此。

    二零八八挥舞的手臂已经带上了残影,他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做着一道曾熟悉过成千上万遍,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咔的一声。

    机关门缓缓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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