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看得非常羡慕,蠢蠢欲动,悄悄溜进厨房,糟蹋了两张面皮碗子和三勺馅儿之后,忙不迭地逃了出来,正撞上宁恒。

    咳咳,老宁啊,过年好啊。洛书不好意思地笑笑,左顾右盼。

    宁恒看得忍俊不禁,拿了一张碗子,随手挖了一勺三鲜馅,道:洛兄,这样。

    宁恒不过是简单一捏,一个相当漂亮的饺子就成型了。

    洛书眼睛睁大,看看宁恒又看看饺子,发出一声哀嚎。

    为什么老宁武功这么高,动手能力还这么强啊!

    老宁,你这跟谁学的?

    洛书见宁恒将饺子放到盖垫上,有些好奇。

    宁恒做饭从来都是简单管饱就好,能烤肉不做汤,能炒菜不揉面,虽然味道还称得上不错,但是很少自己下厨,不像是他洛书,在此道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天分,还不信邪地往厨房钻,到目前为止已经烧坏醉仙楼的三口锅了。

    饺子对于宁恒来说,应该会被归到麻烦一列的。

    跟谁学的啊宁恒微愣,跟一个酒楼的大厨学的。

    宁恒冲洛书笑笑。

    ***

    阿恒,你说饺子好吃吗?

    少年时期的冉苍双手枕在脑后,别过头看宁恒。

    宁恒有些惊讶,阿苍没有吃过吗?分明是每每过年一定会吃的。

    冉苍神色有点暗淡,但是依旧冲着宁恒笑了笑,没有啊,我在家不受宠。

    宁恒看着他,心里莫名一揪。

    宁恒阅人无数,见过的珍稀宝物更是不知几凡,其实心里早已奇怪,观这少年行为举止自带一股贵气,但是除却第一次见面,他的衣衫配饰都只是寻常物件,甚至有些粗陋了。本来他宁恒交友也不图什么,虽然奇怪,也无心探究,只道是富家公子第一次出门,发现自己穿得太好了些,又想着财不露白,后来就穿的简单了。却不曾想,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可是究竟是怎样的家,又是如何的不受宠,竟然连饺子都不曾吃过?

    又道是穷文富武,这些日子冉苍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冉苍抿了抿唇,抬头看宁恒,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阿恒?

    宁恒回过神来,使劲儿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多大点事,一会咱们去酒楼吃去。有一家的饺子可好吃了,香菇肉的,哥哥请你。

    冉苍摇摇头,又笑了,道:阿恒,你不必如此。我第一次出门,本来只是想出门看看,怕自己穿的太破烂,就把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穿出来了,后来遇见你,又换了简单衣服。

    我虽然在家不受宠,但是上次出门之后,发现有不少东西大有文章可做,最后也赚了一笔钱,无论是练武还是吃东西,都是够用的。

    冉苍抬头看着宁恒,苦笑道:我只是听说,吃饺子最重要的一次是在年夜饭吃,只是觉得,去酒楼吃也没什么意思。

    宁恒想,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呢?是心疼、还是难受、还是愤怒?

    现在再回想,已经太远了,只记得当时凭着一腔热血去酒楼拜了师,磨了一季才将大厨从调馅儿和面,到包饺子下锅的手艺全都学到,他摸了那些年的剑,却有一日突然发现还有比剑更难的。

    当时的自己,初次接触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将面粉撒了一身,就像是现在的洛兄。

    阿恒,怎么了?你不回家过年吗?

    年夜,冉苍偷偷地溜了出来,与宁恒相见,他心里是无比欣喜的,哪怕是在宫中受的白眼也不在意了。

    阿苍,来。

    宁恒打开食盒,白色的雾气在屋中升腾,宁恒的眉眼在雾气中朦胧得暧昧而温柔,冉苍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尝一个。

    冉苍还没想明白宁恒说的是尝什么,唇上就贴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张嘴,也忘了平时的试毒,全无防备之下咬开面皮,微烫鲜香的汤汁在口腔中溅开。

    这是

    有什么在心中呼之欲出,冉苍能听见响在耳畔的心跳声。

    我包的饺子,好吃吗?

    宁恒自己吃了一个,品尝片刻,笑着自夸:果然味道不错。

    这是阿恒包的饺子?跟谁学的?

    冉苍愣愣地微微仰头,心中难以言说的不知名的感情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啊,跟一个酒楼的大厨学的

    宁恒话没说完,突然被抱了满怀。

    哎?阿苍,别、别哭啊。

    ***

    老宁?老宁!洛书手在宁恒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宁恒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来,直到洛书略带强硬地将他的手掰开,他才发现掌心竟然被自己掐出了血。

    洛兄,我没事。

    看着洛书叹着气给他止血上药,心里不由苦笑,洛兄有颗玲珑心,恐怕猜出什么了。他本是不想把这件事麻烦大家的,与他作对的是冉苍,冉苍所代表的是皇宫,他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

    宁恒自嘲地笑着道:幸好这不是大年三十见血。

    洛书瞪他一眼:谁和你说大年初一就能见了?

    洛书用纱布简单包裹了一下宁恒的手,尽量避免宁恒在吃饭的时候闻到药味影响食欲。

    宁恒摸摸自己被包扎好的手,道:多谢洛兄。

    洛书想把人按着训一顿,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是说当初宁恒不应该拔刀相助,还是训他识人不清?难不成要训他想不开?

    可是爱极恨极,这种事情,是能轻易放下的吗?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初八,正是开业的第一天。

    醉仙楼里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也不用走什么亲戚,热热闹闹的,洛书孑然一身,自己的几个徒弟索性把各自要处理的事务搬过来,等初六要处理门派之间拜年才会去,一时间醉仙楼里武林长老和魔教护法相看两相厌,听风者和杀手大眼瞪小眼,冉星辰最苦逼,初一早上就回去了,子车痕和子车筹最清闲,不但无事一身轻,还有心情去研究奇奇怪怪的虫子,并试图给累趴下的师兄弟研究奇奇怪怪的汤药。

    拜年期间雪暮枝和龙韬在醉仙楼门口碰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无奈,雪暮枝怀里的雪月归伸出了手,龙韬领着的龙宇跳了起来,就像是相隔一年没见的牛郎织女一样,发出了欣喜而心酸的呼喊

    小归!

    小宇!

    龙韬心里暗骂这臭小子,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怎么虐待他了,抬头一看雪暮枝,心里又莫名平静了。

    都一样,一样。

    洛书本来以为自己突然老了,自己的小伙伴会受到惊吓,没想到人家丝毫不受影响,洛书现在这个年纪,喜好性情和小孩也差不多,三人聚一起痛痛快快浪了好几天,隐隐居然还有雪月归和龙宇照顾着洛书的样子,洛书对于自己日益幼稚的性情不但不感到羞愧,甚至有点爽。

    不过快乐又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该开业的一天,天还没亮门口就堵满了人,饶是洛书喜欢热闹,也被吓得头皮发麻。

    不过不同于洛书的惊吓,洛晴等人似乎是司空见惯了,甚至还有心情计算一下今天的存活什么时候会被食客吃完,提前打烊该怎么安抚才不会引发暴动。

    洛书暗暗擦了一把汗,坐到了自己常坐的位置,洛蛰笑着给洛书上了清茶点心。

    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往往是酒楼,他醉仙楼如今名声鹤起,客似云来,探听消息比寻常地方要更方便。

    这放了这些日子的假,有发生什么大事吗?消息在民间的流传程度如何?

    洛书好奇地竖起耳朵,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就是那个前盟主的事情。

    宁恒?

    对对,就是他,妈的老子真想骂他。

    什么事啊?骂他?他可是前盟主,慎言。

    老子慎言个屁!还慎言,他会不会当盟主啊,他没这个能力当什么盟主,滚回他的山头,把字认全了再来吧!

    言重了吧兄弟,人家好歹是盟主。

    屁!他是个屁的盟主,我艹他娘,我去他娘的,狗屁的宁恒,狗屁的盟主!

    洛书脸色漆黑,慢慢地拿起茶水来一饮而尽,放下的刹那,杯子无声无息地变成一堆灰粉。有传音入耳,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听风者耳中。

    给我准备一条麻袋,一根棍子。

    洛师父,要多粗的?

    不用很粗的,碗口大小就好。

    听风者沉默一瞬,去找了麻袋和棍子,想了想,又找了子车痕。

    第228章

    洛书含了一颗薄荷糖在口中,勉强压住火气,继续听那几人说。

    老兄,那宁恒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是气得不轻啊。

    就是就是,有什么事情说说呗。

    询问的人与那气冲冲的人并了桌,还唤来小二要了二两牛肉一壶好酒,好整以暇,洛书眯了眯眼睛。

    前些日子那武林大会上的事情你知道吧?

    那谁不知道啊。皇上、幽冥令,峨眉这一桩桩的事情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你以为皇上是为什么要当武林盟主?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一统天下啊,当今的皇上不是看咱们武林老不顺眼了吗。哦哦,还有,那幽冥令里都是金银珠宝,皇上当然也用得着,那叫什么玩意儿来着充、充盈国库?反正就是有用。

    果然都是这么想的!那你可知道,在以前武林与皇宫都是互不干系的?

    这我倒是听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五十年前皇宫与武林关系极为密切?

    这当然知道啊。当时的先皇昏咳、总之殷国带着周边小国来战,当时局势不稳,是武林出手与皇宫联手稳住了穹国嘛。

    当时的皇上和宁恒关系好得很是吧?

    那可不。

    呵呵你就不觉得,好得太不正常了吗?武林与皇室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殷国来犯怎么就插手了?

    啊

    前些日子宁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你是说宁恒有疾?

    无风不起浪。

    可是这

    宁恒他根本对女人没兴趣,他就是个欠艹的女表子!

    听到这里洛书终于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咬咬牙,广袖一翻往后厨去。

    他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在数百年的光阴里已经得到了极好的锻炼,却没曾想竟然依旧能被刷新下限。

    洛书坐到后院,听着听风者的传递,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庆幸宁恒今天随兰追一起出去了,没有留在醉仙楼,被这些污了耳朵。

    随着听风者的来来往往,洛书也渐渐将他们的意图弄明白。

    台上两人,洛书起先就看了出来,一唱一和是一伙的,让人的思维很容易就会被引偏。譬如对于殷国来犯插手这件事,以前穹国不曾遭遇灭国之灾,武林自然不曾插手,那宁恒有疾一事本来已经被压了下去,理应不会流传太广,这人说的却言之凿凿,像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他们的最终目的,依旧是宁恒。

    冉苍为什么会想要一统江湖?

    因为他要找宁恒。

    为什么要找宁恒?

    因为宁恒这狐狸精始乱终弃,冉苍可是堂堂一国之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况且人家用情极深。

    两人的言辞之间,竟然将冉苍的野心全都推到了宁恒身上,言之凿凿,似乎宁恒就是那妖妃,而冉苍是爱而不得,被戏耍抛弃的痴情人,真是听得人咬牙切齿,为这痴情的皇帝感慨不已。

    若是这种事发生在旁人身上,也不过是唾弃同情,但是当涉及到自身利益时,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就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宁恒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现在失踪了倒是好,冉苍要将武林统一了!属于江湖的武林和属于皇宫的武林那能一样吗?!他凭什么做武林盟主?他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账!是一个敢做不敢当还连累别人的混账!

    发脾气往往会向着最亲近的人发,这些义愤填膺的群众,在心底知道自己无法与皇宫抗衡,于是就将所有的怒气都发到了亲近他们的、温和的、一心为武林着想、现在不知所踪的宁恒身上。

    人的情绪很容易引导,尤其是弱者的怒意。

    原来如此。

    洛书将最后一杯茶喝尽,终于完全清楚了冉苍的打算,也明白了冉星辰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想让宁前辈无处可归,做他笼中的蝴蝶。】

    用言论,用恶意,将宁恒与外界隔绝开来,当宁恒想回到他所深爱的武林时,却会发现所有的人都用充满厌恶的目光看着他,当宁恒被伤透,也就不会再寄情于武林。

    他想将宁恒的世界慢慢毁灭,将宁恒与这个世界隔绝,只做他掌心的蝴蝶。

    这样,他就永远是他的了。

    洛书突然感觉一阵作呕。

    洛师父,人放哪?

    洛书随手将手里碗口粗,已经不适合被称为棍子的棍子扔在一旁,就像是谁家的建材没收回去。

    在楼里管不住自己嘴的两个人已经被打晕在了地上。

    拖到楼里牢那一层。

    洛书低头,对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冷笑:你们不是很能耐吗?无中生有的本事练得不错啊,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什么叫祸从口出。

    ***

    兰追年前将解十三扔给兰空空之后就没再关心,毕竟相比起下属与徒弟之间的爱恨情仇,兰追还是对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感兴趣,但是这次确实是不得不回去了。

    幽冥令,峨眉,宁恒,皇室这一桩桩事情搅动着江湖,有人浑水摸鱼,有人趁火打劫,传往暗影阁的单子哪怕经过了层层筛选,也像是雪花一样飞向了暗影阁总部,这单子上的人,要么是身份敏感的,要么则是看起来有些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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