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叹了口气,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低笑。

    嗯?!

    洛书愕然回头,见小八面无表情地端着盘子看着他以及手上被咬了一口的荷花酥,当场抓了个人赃并获。

    洛书心虚地左右看看,连忙举起手中的荷花酥,我有雨露均沾的。上次按着一盘点心往死里撸羊毛,一不小心把二零八八答应给几位大厨品尝的份也吃了,被几位大厨追杀出二里地,可以说是非常没有掌柜的的威严了。

    二零八八看洛书警惕又讨好地看着他,不时地还瞟一眼他手上端着的甜点,不由有些无奈,心软成了一片,还有点微微的酸味。

    没事,这盘糕点就是做给公子的。

    之前做给几位师傅是他们说要借鉴我的手法。

    当初学厨艺不就是为了做给你吃。

    他说着捏了一块米花糕送到洛书嘴边,依旧面无表情却眉眼温柔:尝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韶斩: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人为什么我突然饱了呢?【= =】

    第179章

    饭菜如流水般地呈上来,将大堂中宽长的桌子摆地满满当当,饭菜的香气几乎要令人醉死在其中。

    薄薄的大门门板根本挡不住香气,为了明日的早饭早早就排队在门口的众人脸色一时沉醉一时崩溃,闻得到吃不到大概是最残忍的事情。

    洛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仓鼠似的捧着一盘点心,等着自己的小伙伴们。

    结果等到菜上了一半,人尽数落座,洛书没有等来龙宇和雪月归,而是等来了自己的六徒弟。

    子车筹带着李砚夕,步履匆匆赶来,全然没了平时淡然的样子,进门匆匆打了个招呼,端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还顺手塞了李砚夕一壶,看来是渴极了。

    洛书连忙叫苏大厨兑了一碗温糖盐水来,让两人慢慢喝,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喝了。

    子车筹端起海碗一饮而尽,急道:师父,你快去看看暮枝和小归!

    洛书豁然而起。

    ***

    在路上,子车筹向洛书解释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从武林大会回来,因为幽冥令的原因,一群人分成多个小队回醉仙楼,其中子车痕子车筹、雪暮枝、李砚夕几人分成一队,这一队基本都是蛊师,子车痕因为子车筹的缘故对蛊术的研究颇深,因此几人路上聊得尽兴。

    特别是雪暮枝与李砚夕,原本只是交易关系,现下发现两人蛊道之上颇有共同话题,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感。

    因此,雪暮枝在说出自己用子母蛊的缘由和发生在小归身上的事情之后,李砚夕热情地提出有事情可以找他。

    于是一行人斟酌片刻,便一同前往了当初雪月归养父母的家里。

    苗疆的子母蛊与洛书与子车筹的雪岭红柚不同,雪岭红柚是给予所拥有的蛊师彼此感应感知的能力,而苗疆的子母蛊作用是寻亲。

    话本里汉人公子误打误撞被苗疆的女子救下,娶妻生子,而后抛妻弃子的事情并不少见,因为公子少爷周身不同的气质令人好奇,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中原场景也令人惊奇,从而产生崇敬与爱慕也是常事。而那些公子少爷一开始以为自己回不去了,往往会对救了自己的姑娘产生雏鸟心理,两人误打误撞结合,最终大多都会是一场悲剧。

    苗疆女子多痴情且专一,在苗疆永远是一夫一妻,两人新婚当晚会为彼此服下痴情蛊,从此命运气数健康相连,若是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不会独活。然而这种习俗,在那些公子少爷眼重往往不可理喻,在新婚夜就会找种种借口不服用蛊虫,哪怕他们当时心里并不曾有离开的想法。

    反而,若是女子嫁过来,除了个别的,几乎都会服下痴情蛊。因为对相公和孩子的爱意,因为体内的蛊,抛弃丈夫和孩子的几乎接近于无。

    等到渐渐了解,在苗疆的生活到底与中原不同,于是难免起了离去的心思,等到一有机会,便会连夜离开。

    虽说中原与苗疆的关系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不好,但是既然有子车筹一般两边走的,便有商人铤而走险两边交易。

    这就是那些想回中原的人的机会。

    也因此,苗疆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养殖了一种蛊,名为子母蛊,作用是寻亲。

    留给那些生而无父的孩子。

    那雪暮枝为何要向李砚夕求这子母蛊呢?

    子车筹解释说,雪暮枝觉得雪月归的养父母可能和月琉枝(小归的母亲)有些关系。可是哪怕有关系又怎么样呢?小归才四岁就开始给家里放牛,割牛草,再大一点开始做草编卖,但是吃的住的连家里的牲畜都不如,最后还被卖到了南风馆,甚至当小归终于在醉仙楼重新开始之后,他们一家人还想在小归身上捞最后一笔。

    这样的一家人,连养恩都说不上。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当做陌路人,是不是亲戚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还想看着是月府亲人的份上放过这两人一马?

    洛书的目光沉了沉,要是雪暮枝敢有什么心思,他不介意给他松松骨头。

    子车筹看出了洛书的想法,苦笑着连忙摆手:师父,你误会了。

    暮枝他其实也是犯了傻。

    他总觉得月姑娘回来了。

    洛书手一顿,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若是月姑娘回来,怎么由着小归受欺负,怎么会不叫他。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只是没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不想明白的人点头。

    洛书缓了缓心情,问道:那这次是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阿筹的反应着实吓到他了。

    子车筹与李砚夕对视一眼,子车筹咬牙,又摇头苦笑。

    师父,那子母蛊有反应。

    小归的养父母,就是当年月姑娘家中的仆人后来的好友,月驻和月池。

    当初明明称得上是挚友与恩人,明明是亲近和善的两人,再见面,竟然发现是自己失散多年孩子的养父母,更是虐待孩子,甚至将孩子推到魔窟的罪魁祸首。

    雪暮枝就僵住了。

    火上浇油的,是怀里的子母蛊跳了一下。

    子蛊在雪月归身上,那么母蛊指向的,就是与雪月归有血缘关系的人。

    母蛊指向的是月池。

    洛书想起雪暮枝曾说,月府是大户人家,月池月驻是月家的家仆,从小就与月琉枝生活在一起,感情胜似姐妹。

    家仆依附于本家,月池的母亲也是月府的家仆。

    洛书想起从前听小三子说过的事情,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了,怪不得当初小八做检查的时候,检查出小归和他的养母有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

    子车筹接下来的说法,也证明了洛书的猜测。

    当初的月府只有一位夫人,而这位夫人多年无所出,最终怀胎十月,诞下的是个女儿。月池的母亲颇有姿色,于是费尽心思趁着老爷醉酒认错了人,怀上了月池。

    等肚子终于遮不住了,就请了长假,说是舅姥那边有事,要去看看。

    本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要个名分,没想到等孩子出来,发现竟然是个女孩。

    月府家大业大,没有点手段是守不住的,月府的老爷是个狠角色,想来他肯定发现当初的事情了,只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谁。

    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也想知道,这一胎会不会是个小子。

    她生了个女儿,可是女儿有什么稀罕的。

    月池的母亲不敢声张,把人放在外面养到了五六岁然后接回来,就说这是她的侄女。

    不知是不是血脉相连,月琉枝对月池很是亲近,于是月池就成了月琉枝的贴身侍女。

    明明都是一样的爹,可是她的孩子就要给夫人的孩子当侍女,凭什么?

    可是老爷对月琉枝极为宠爱,月池又这么小,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当个玩伴。吃穿都是极好的,哪怕当侍女,也比自己养不知好了多少。

    于是也就默认了。

    同时,她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起来。

    她一面沾沾自喜,一面又愤愤不平。

    她应该有更高的位置。

    心有不平,到底是瞒不住的,阴差阳错,在月池十三岁的时候,月池知道了。

    她不应该是一个侍女,她应该是这月府的小姐!

    小姐对她是很好没错,可再好她也只是一个侍女。她不小了,她要说亲了,要是她是这府中的小姐,她的亲事应该说给这城中的公子哥儿,而不是一个家仆。

    月琉枝对她太好,老爷平时在她面前展现地太和善,她跟着月琉枝看惯了金银珠宝,她的心已经大了。

    她跑去和老爷认亲。

    老爷阴沉着脸,直接给她指了一门亲事,是府中一个挺能干的小伙子,对月池有些情愫。

    他说,要么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要么就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月池被吓坏了。

    可是惊慌之后心里更怨,更恨。

    她明明也是他的女儿,凭什么自己不能像月琉枝一样?

    可是月府的老爷对当年的事情恨透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他要纳妾也是要正经抬进来的良妾,这个算计了他的婢女算什么?

    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儿,又算什么?

    月府老爷自身心思深沉,所以就格外厌恶心思深沉的人,月池这是撞在了枪口上。

    月池没得选,她出嫁了。

    她算不过月府老爷,却算得过月琉枝,这个看似脾气暴躁,实则单纯真诚的月府小姐。

    她暗示她不想为奴,她暗示她想有自己的房子和田地。

    月琉枝于是就向月府老爷争取。

    老爷很疼她,威胁了月池之后,还是给了。

    月池月驻销毁了奴籍,并赏了田地。

    月池拿到之后更恨。

    同时,也隐隐自得起来。

    他不认他又怎么样?这不是还有一个大小姐吗?

    于是生活过得蒸蒸日上起来。

    但她还是不满足。

    每次看见月琉枝,心里的恨意与嫉妒就会暴涨一次,直到月驻救回来了当年的雪慕。

    听着房内月琉枝的求救声,月池嘴角都是阴冷得意的笑容。

    月老爷,你看你宝贝的女儿,被一个野小子给要了,什么公子少爷,最后不还是要嫁给一个山村野夫?

    第180章

    月池以为她终于报仇了,她以为雪慕中了痴情蛊,一定一身麻烦,看着衣饰也不像是富贵的,最多只有一副好相貌,而月琉枝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嫁给他,嫁给他之后迎来的生活定然黑暗到极致。

    他们现在的家虽然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但是没有公婆磋磨,月驻对她又是一腔情意,日子会越来越好,绝不会是月琉枝比得上的。

    她想月府老爷做的事情终于得了报应,她想自己终于有什么赢过了月琉枝。

    可是她没有想到,雪慕看着冷若冰霜实则内心柔软,对心爱的姑娘便化作绕指柔。

    她不曾想到,她以为雪慕不过是江湖流浪客,没想到雪慕是雪教的教主,教中的财富不必月府差,而势力,月府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当日新婚有红妆十里,更有百马奔腾,举教相迎。

    她更不曾想到,她以为的月琉枝即将迎来的是末日,雪慕却将月琉枝当做心头宝,宠爱到恨不能去摘天上的星星讨月琉枝的一笑。

    这一切令她气地红了眼睛。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送到月琉枝手中的。

    是她相公将雪慕救了回来,她将月琉枝引去了雪慕的房中,是她不动声色地暗示母亲,将月家大小姐与人私通的事情说给了月老爷。

    她算计了那么多,最终砸了自己的脚。

    月琉枝与雪慕不知道这后面的事情,月琉枝依旧将她当做姐妹,可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月琉枝在假惺惺。

    你要是当我姐妹,你穿什么吃什么不应该分我一份吗?我本来就是你的妹妹,凭什么你当大小姐,我就要当你的跟班?

    她忘了,或者根本没有想过,现在她有的一切几乎都是依附于月琉枝,否则以她与月驻两个人,根本过不了这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奢靡的生活。

    升米恩,斗米仇,大抵如此。

    尤其是当雪月归诞生之后,她心中的嫉恨越发浓烈。

    雪慕与月琉枝都是好颜色,小归生的尤其好看,而展现的聪颖,更是令人羡慕。她当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雪月归。

    凭什么?她的母亲是月府的家仆,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月府,她的孩子还要比别人的差吗?

    她自认她是不差的,所以问题就出在营养上,所以一定是她怀着孩子时没有吃好。月琉枝被锦衣玉食地供着,怀的孩子肯定聪明好看。

    种种的不平像一根根稻草,压在她的身上。

    洛书深吸一口气,听到这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子车筹,子车筹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只连云纹的瓷杯最终不敌压力,砰的一声化作飞灰。

    他哑着嗓子道:后来,月池在给雪慕的酒里下了药,然后引来了劫匪。

    劫匪本来是想打月琉枝和雪慕的主意,打算先将月池一家做掉,后来月池说服了劫匪,成为了同盟。

    劫匪见月池知道很多他们空缺的情报,又听说了他们之间的过节,于是就暂且将月池一家留了下来。

    劫匪想等到打劫完就处理了月池一家,月池打算等他们料理了月琉枝三口就下毒毒死他们。

    只要有人活着,这件事就有可能暴露。

    两方这么想着,反而相安无事。

    于是等到那一夜,血流成河。

    月池只给月琉枝下了轻度的迷药,她想让月琉枝看着自己被玷污,但是没想到她为了救马上就要当着面被摔死的雪月归,生生提起了一身的力气,将雪月归夺了下来。

    她的头被摔在磨盘上,血慢慢流了出来。

    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雪月归,用雪慕教她的轻功,给她的防身东西逃了出去,周旋着直到将她的孩子藏到了地窖,直到她抱着胡乱扎出的布娃娃被发现,直到她终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直到她等到雪慕醒来,直到她再也无法闭上双眼。

    她不瞑目。

    她把雪月归藏到地窖里,说宝贝小归你乖,你听话,娘亲不疼,你不要出声,等着娘和爹爹一会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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