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两声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之后,接连的是一连串的咔咔声,竟然有点好听的意味。随着由人骨演奏的乐曲奏响,那小姑娘的身形迅速拉长,洛书在她耳后摸了摸,用力一撕,一张与玉玉截然不同的脸露了出来。

    细眼细眉,眉极淡,唇色苍白,被拉长的身形略显瘦削,若非是脖颈上的那一圈瘀血,全然无法将小女孩玉玉,与这个中年男人联系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玉!

    男孩的惊叫被雷世苍捂回了嘴里。

    现在,哪怕雷世苍的目力再怎么不好,也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男人,恐怕就是混在这一群孩子中负责看管的那个。

    洛书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这么多的孩子,一柄简陋的锁理应是锁不住的,但是他们不但乖乖地被束缚在这里,还对于外人的交谈讳莫如深,半句话都不敢多说,若是理解为害怕与不信任倒也罢了,但是这些孩子对洛书的态度却是无视。就好像洛书做出什么都无所谓,无论洛书是想救人还是害人都与他们无关,有个男孩子甚至就在洛书的眼下睡了,没有丝毫的好奇心。

    这无疑是不正常的。

    所以,洛书想,也许真正将人束缚住的不是锁,而是别的什么。

    比如故意让他们看见这把简陋的锁,就在他们策划着逃出生天,就在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将他们抓获。

    给予过希望的绝望,往往比纯粹的绝望更令人崩溃。

    而这件事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探子。

    将这群孩子们的消息传达给班主的探子。

    自古以来获取传达消息的方法有很多,听风楼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人夜潜入房,做一回梁上君子,有人威逼利诱,许以重诺,而最普遍的,就是潜入并扮演。

    若是这群孩子里出了泄密者,那这一群孩子都会被班主死死地抓在手中。

    无处不在的眼睛,会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但凡是说出口的,便再不是秘密。内心所有的欲望,所有的计划都被看穿,无处躲闪,无处可逃。

    就是这样,消磨他们的意志,铲除他们的信心,直到变得对什么都不再在乎,哪怕是洛书一行四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也只是看做班主的示威或是警告。

    洛书心有疑虑,便让二零八八扫描了这些孩子的身体状况,太详细的自然做不到,但是简单的生理特征完全没有问题。洛书便轻轻松松地,看到了在一群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孩子间,一个身体强壮地全然不像孩子的人。

    就是他了。

    洛书看着地上被强行破了缩骨功的人,感觉手有些痒。

    他刚刚是真的想把他活活掐死,但是这样死却太便宜他了。

    周围的孩子小心地凑过来,除了那些尚且懵懂的幼童,他们已经知道小女孩玉玉已经被掉包了,而这些年监视他们的眼睛也被揪了出来。

    大、大哥哥,这是男孩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最终他咬了咬嘴唇,问道:玉玉呢?

    洛书咬着牙一言不发,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皮面具,制作的材料很多,最好用的,是动物的皮。而在皮的选择上,又以人皮为最。

    武林盟与魔教早有禁令,但是有些人却早就踩在了黑暗里。

    而人皮所制的面具,最好的,当然是从要被易容成的那人脸上的一张。

    男孩看着洛书,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是依旧站的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洛书。

    我爹娘走的早,全靠陈叔家把我拉扯大。

    玉玉就是我亲妹妹,我和陈叔保证过,要一辈子护着她的。

    整个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地上中年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洛书握着手里的人皮面具紧了又松,仰起头呼吸着,仿佛是一条离了水的鱼。

    最终他慢慢地、慢慢地,将手里的人皮面具,交到了男孩的手上。

    二零八八自他身后扶住他,洛书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看着他。

    小八,我不想慢慢地钓鱼了。

    我忍不住了。

    洛书从来都不是什么圣者,甚至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他崇尚的是暴力美学。若非如此,早在南风馆,他就会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取了馆主的项上人头。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用催眠将这段记忆遮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也免了打草惊蛇。但是他一想到,让这个将孩子们一次次踹下深渊的畜生,继续无知无觉地活下去,就打心眼里不甘心。

    他感觉自己一刻也忍不了了。

    二零八八摸摸他的脑袋,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洛书的时候,一只手死死压住心口,另一只手抓向床头的呼救铃,修长白皙的脖颈让人想起濒死的天鹅,明明有如此孱弱的身体,双眼中却透出了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和与什么对抗到底的执拗。

    就是他了。

    二零八八想。

    我会守着你的,不管你是沉睡还是清醒。

    那一晚,世锦潜进了一个小毛贼,显然是业务不熟练,狠狠偷了一笔之后,不出意外地被人发现了。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的小毛贼一路溜门撬锁,一直蹿到了班子里孩子们休息的屋子,随手抓起一个小孩想加以威胁,因为太紧张把人掐了个半死,等到发现时手忙脚乱之下,一不小心把人割了喉,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第113章

    这里便是师父的居所。

    子车痕带着半夏与余千秋,遥遥望向了醉仙楼。半夏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余千年担心地看向他,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洛师父在前些日子将南风馆改为醉仙楼,不必担心。

    半夏仰头笑了笑,只是依旧有些勉强。

    哪怕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夏至,却依旧难以将往事一笔勾销。

    子车痕看着半夏,垂眸沉思片刻,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塞口,自其中倒出了一枚药丸。

    与大多数褐色的药丸不同,这枚药丸带着玉石般的光泽,以白为底,翠为纹,便是如同点在牛乳中的翠色染料,精致无比,比起药丸,更像是艺术品。

    子车痕将药丸递给半夏,半夏一路已经试过许多药,此时顺手接过,便习惯性地放进了嘴里,那味道令人难以忍受的古怪药丸,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吃什么糖豆一样。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自舌尖冲向天灵盖,然后又自喉咙向下,转瞬席卷了五脏六腑,舌尖都被辣到没了知觉。半夏的眼泪都被呛了出来,狠狠地咳了几声,子车痕颔首道:走罢。

    半夏才发现,自己的周身一凉,那被暑气放大的惊慌与烦躁一扫而空。他抬头看见子车痕已经走向前方,连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双眼中点着点点星光。

    子车痕遮掩在斗笠下的表情却极为严肃。

    他只医得了身上的伤,却治不了心里的病。半夏的事情还是拜托师父吧,否则这么好的苗子,会毁在他的从前。

    不过是半盏茶时间,三人便到了醉仙楼,肉汤鲜浓,蔬果清爽,糕点甜香,混杂着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勾地人馋虫都要出来。偌大的大堂,竟然坐满了大半的客人,还有人络绎不绝地往里进去。

    半夏睁大了眼睛,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子车痕便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紧接着就有小二哥迎了上来。子车痕拿出一块玉质的腰牌亮了亮,小二哥便行礼退下,子车痕便带着两人上了二楼。

    你们先吃些,我片刻便回。

    没有点餐,菜便一道道地上了桌,道道是色香味俱全,道道是精雕细琢宛若巧夺天工。最后一道菜上毕,侍者微微行了一礼,笑问道:余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余千年哭笑不得地摆手:说了不用叫我余公子了,千年余哥都成,文质彬彬的怪不自在。那个,把菜单拿一下吧,我们这新来了个小朋友,点些新的。

    不顾半夏愕然羞赧的推辞,余千年又按着半夏点了一份云片糕,一份黄金粒,一份双龙戏珠,据说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菜。

    千秋兄,店里新出了道酸梅汤,要不要点些驱驱暑?侍者问道。

    酸梅汤?酸梅不是五月份出果吗?现在

    楼主早在开楼便进购了许多酸梅,楼中的人或制为蜜饯,或晾干制粉,现在拿出来便可做酸梅汤的主料。因为差着季节,外面的店家想仿都仿不来,是咱们醉仙楼独一份的。

    余千秋听后有些意动便叫了一壶,上一次喝酸梅汤,还是主人进宫的时候带着他喝的,这酸梅汤的方子也是宫里独一份,自己主人倒是能仿制,但是单单看主人熬的药那味道,就不能在这方面指望。

    能再喝到,倒是极好,但是太子殿下将方子擅自穿出宫是不是

    阿痕!洛书看见子车痕开心地招了招手,献宝似的给自己宝贝徒儿倒了一碗酸梅汤,阿痕,来尝尝,这就是我先前给你说的酸梅汤,喝了解暑的。

    子车痕下意识地接过来,想起在崖底的时候,有一年他热得恶心,吃不下东西,洛书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药材,给他熬了一锅汤水。熬完了又用内力去冰,冰凉酸甜的一碗汤水下肚,整个人好像都清醒了过来。

    啧,真是,酸梅明明也算药材,算什么奢侈洛书嘀嘀咕咕,子车痕也听不太清,只记得洛书往他脑袋上用力地一搓,等为师上去了,给你做酸梅汤,保管你一碗下肚生龙活虎,一顿饭吃一头牛都没问题!

    后来他上了崖,对名为酸梅汤的饮品便上了心,听说在民间没有方子,还专程去了皇宫,坑着冉星辰请了自己一壶。可是那在师父口中是人间至味的酸梅汤,还不如崖底的制作简陋的一锅汤水。

    师父说好喝,那肯定是好喝的,大概是方子不对吧。

    这就是酸梅汤吗?

    子车痕端起喝了一口,舌尖触及的一刹那,一股凉气顺着唇齿淌进肺腑,微微的酸味后是诱人的回甘。酸梅的味道很好地将其中一并熬煮的中药味道遮掩,将酸甜可口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好喝。

    洛书笑眯眯地看着阿痕喝完了一大碗,心中充满了满足感。这份酸梅汤有后世美好的口感,但是不含任何的添加剂,其中添了多份中药,不仅仅是皮上的凉爽,更是脉里的清气。

    好喝吗阿痕?

    好喝。子车痕眨了眨眼睛,哪里还有半分毒医的冷冽,就像是个贪嘴的孩子。

    好喝的话出门给你带上一壶,这是方子,回头自己也能做。

    洛书将方子给了子车痕,琢么着阿痕可能什么时候走,毕竟勺子说这次阿痕是来送东西的,自己也好提前准备真是的,自己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能好好地过儿孙承欢膝下的日子嘛?!

    想归想,洛书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徒儿们都处于最需要闯荡的日子,聚少离多才是常态,像小七,倒是试图把听风楼迁移过来,还不是被他给一脚踹回去了。

    真是可怜天下师父心啊。

    实际年龄比例正值青年的洛书如是想到。

    子车痕喝完了汤,才想起自己这里还有此行的目的,连忙放下碗,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方扁平的盒子。

    师父,这是韶斩让我带给您的。

    洛书好奇地接过,说实话,他也挺好奇韶斩给了自己什么东西,竟然能驱使动阿痕亲自送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做工极为精美的令牌,是小紫檀木所制,上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下方则是一只仰头而啸的麒麟。三只瑞兽栩栩如生,须发宛然,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令牌上跳下来。单单是这雕工,便价值千金。

    反过来看,却是一片平整,小紫檀木天然的纹路便是最好的装饰,入手温润,上面裹着一层包浆。

    这块令牌上唯一的字,是正面在龙凤之下,麒麟之上的一个幽字。

    幽者,暗也,静也,阴也,囚也,藏也。却是和这雕工冲了。

    洛书有些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着,不知道韶斩给自己一块令牌做什么。

    【宿主,这是幽冥令。】

    幽冥令?!

    乍得一听小八的话,洛书有些懵逼。

    藏宝图难道不都是那种破破碎碎的片片

    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子车痕恰时开口:师父,这是幽冥令,据说一共九块,样式全然不同。

    看看,连自己徒儿都知道洛书是个什么德性,还专程解释。

    洛书一副咸鱼状趴在椅子上听着。

    每一块幽冥令上都有幽冥图的一部分,但是每一块幽冥令的样式都是不同的,唯一的辨认印记,是龙凤呈祥与麒麟长啸的图案。

    那怎样确定这幽冥令不是伪造的?洛书看了看,这雕工的话,虽然难模仿,但是不是不能模仿,据他所知,江湖上鬼斧神工莫宁的一双手,仿个雕工不在话下。

    子车痕摇了摇头,将幽冥令反过来,指向反面的天然纹理:雕工可以仿制,但是这些纹理无法仿制。

    阿痕你是说洛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纹理,就是地图的一部分。

    小八,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洛书翻来覆去地看着幽冥令,着重看着后面的纹理,看不出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

    二零八八稍作计算,将可能性一一列出。

    第一,可能这块令牌确实经过了人工的炮制,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淡化了人工的痕迹,与自然纹理融为一体。

    第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块小紫檀木与地图所指的方向一模一样。

    第三,先有的令牌才有的藏宝之地,藏宝的路线是按照幽冥令所制。

    先有的令牌才有的藏宝之地,藏宝的路线是按照幽冥令所制

    洛书重复着二零八八的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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