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就突然露了一拍。

    怎么能小心。

    若没有刻意靠近大树,怎么能让纸鸢留在树上,怎么能让你驻足,怎么能让周府的小姐看一眼你。

    怎么能让我爱上你。

    蛊虫将身体覆盖,外面的人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被注入毒素的他也一定听不清了。

    只能看着她。

    只能听着她。

    他的眼睛里终于只能看见她。

    她在尸山血海里闯过,她自小就被扔在蛊虫里挣扎,她何曾感受过这种温柔。

    既然感受过,待惯了的黑暗便突然显得格外肮脏,格外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他一定是她的。

    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不管是用毒让周思柳慢慢死去,不管是操纵蛊虫控制周思柳让她叫龙韬娶她为妻,不管是用了梦蛊让醉酒的龙韬认她为周思柳。

    不管是让手下将龙宇扔进南风馆,不管是挑拨方尚清与龙韬的关系,不管是想将人蛊的事情栽在龙府上。

    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我。

    周灵的意识渐渐地模糊,她用力地将龙韬抱紧,但是已经用不上力了,她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白骨。她竭力地靠近龙韬,靠在他宽广的胸膛上,隔着衣料,混沌中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绵绵热意,她贪婪地汲取着,好像要和他融为一体。

    终于永远和你在一起啦。

    又是这种细小的蛊虫,他们像蝗虫过境一样,将两人包成了两个黑色的团。洛书指尖颤抖着,不敢回头看龙宇的表情。

    他怎么办?他只有七岁啊。

    四岁丧母,被继母离间与父亲的感情,好不容易重新缓和了关系,又亲眼看见父亲的死亡。

    上天无情,为什么要把诸多苦难加到一个孩子身上?!

    洛书咬着牙眼眶泛红,回过头正正对上了一双茫然的眼睛。龙宇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看着父亲的方向,就像是迷了路的幼兽。

    洛书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龙宇从方尚清的手里接了过来。

    龙宇长得很高,甚至比起十二岁的洛书也差不到哪里,但是在这一刻,洛书感觉他那么小那么小,小到蜷缩在地上,被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洛、洛洛他看着洛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爹呢?他这么讨厌虫子,肯定早就跑掉了吧?

    洛书的身体已经十二岁了,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泪腺了,已经到了可以称得上是男子汉的年龄了。可是看着龙宇的眼睛,呼吸都哽咽。

    要是我能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当时我据理力争将周灵当场处死就好了,要是我将九生神功练到极致就好了。

    龙宇的目光一点点地暗淡,就像失去了颜色的油彩,渐渐褪色成纯粹的黑与白。

    洛书红着眼睛握住龙宇的双臂,龙宇的脸上却平静到可怕,连泪水都干涸了。他连恨的对象都没有,那个害死他父亲的人也随着他死了,那么他

    洛书一把将龙宇抱住,将龙宇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与强大的温柔。

    小宇,以后我来教你习武,我来教你识字,我们总有一天要将施己教彻底推翻!

    以后我陪着你,我护着你,我陪着你。

    所以你能不能哭出来?

    龙宇抬手慢慢抓住洛书的衣襟,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他靠着他的兄弟,慢慢地抽噎出了声,从一开始的小声呜咽,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混乱的蛊虫中,两个孩子抱在一起互相搀扶,明明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滑稽可笑的画面,却让人屏住呼吸不敢接近,那从孩子身上迸发出的痛苦与悲伤,就像是浪潮一样将众人的心脏卷起揉捏,流出酸涩的水来。

    真是废物。无怪乎玄金六在龙府当了龙府夫人那么多年,却没捞到什么东西。

    女人就是女人,沉溺于情爱,又有什么抱负。

    黑红袍看着底下的生离死别,眼神冷冷带着嘲讽笑意,旁人的痛苦在他看来却像是一场闹剧。

    他的声音太过冷情,哪怕下面的众人在抵挡着蛊虫的进攻,也能听见。

    什么女人就是女人!你当本姑娘是吃素的吗?

    韶斩一声叱咤,一点寒光射向黑红袍,一道蛊丝织就的白色网挡在了他的面前,峨眉刺被网紧紧缠住,慢慢地竟然被腐蚀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刚刚没有贸贸然上去作战,否则怕是无力回天。

    可是这下有蛊虫,上有毒网,又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看守着周灵的武当弟子突然开始疯了似的自残,一道道血痕将黑衣染成了奇怪的颜色,同门师兄赶着上前阻挡,身上便也多了道道伤痕。

    雪暮枝上前查看,最终从两名弟子的体内各引出了一条肥胖的蛊。在蛊虫出体的一刹那,两名弟子就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黑红袍低头看着下方的一片混乱,笑得志得意满,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一样。

    洛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龙宇的背部,向着黑红袍抬起了猩红的眼睛,而后之间一动。

    啊!!!

    刚刚还一派春风得意的黑红袍突然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冷汗自额角淌了下来,他也是一名蛊师,怎么能不知道他这是中了蛊。

    可是他明明有这样多的蛊虫护着他,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地中蛊?

    他痛不欲生,哆嗦着手将一颗褐色的药丸塞进了嘴里,自从众人进了大厅之后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最终定格在了洛书的那一跳,他劈向他的手。

    是了。

    他没有碰到他,但是带起的掌风刺激他眯起了眼睛。

    混账!

    第90章

    用蛊者,阴诡奇巧,防不胜防。

    黑红袍将蛊虫炼制得这样大,虽说加强了攻击的力度,却不得不牺牲速度与隐蔽性,这蛊虫已经不配成为蛊虫,而他已经不配被称为蛊师。他习惯了把蛊当肉盾,以至于忘了真正的蛊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莫说是拥抱接触,哪怕是从未相见,只要有对方身上的物件,也能以一蛊断人肠。更不要提洛书与他相距不过一尺。

    洛书面带寒霜,迎着众人敬佩赞赏,甚至于惊恐忌惮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高台。

    你太高了,下来。

    黑红袍面容扭曲,小畜生,你唔!!

    洛书面无表情。

    下来。

    黑红袍还要说话,腹中的疼痛一下子更为剧烈。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腹中横冲直撞,甚至吮血啃食。

    怎么办?

    他冷汗森森,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若是下去,必定会被他们围堵,若是不下去,自己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他能看出来,下面的这个小孩不是正道那些会瞻前顾后的老头子,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不行。他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地位,怎么能被一个小孩毁掉!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因为手抖地太厉害,足足开了三次。才把盒子上的锁打开。

    里面是一枚药丸。

    它是乌木般沉沉的黑,盒子一打开,便迎面扑来了一股诱人的芬芳,夹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却越发让人想要吞入腹中。

    他目光挣扎,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鬼怪,一时之间竟然忽略了腹中的剧痛。

    要不要吃?

    他看向下方,那个小孩正好一头蛊劈为两半,血液四溅。剧毒的血水溅在他的脸上,他却似浑然不觉,脸上明明还带着婴儿肥,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在扫过他时,他却感觉身体连同魂魄一齐被冻住,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不行!

    他挣扎了这么多年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怎么能毁在一个小畜生身上!

    他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一样,迅速地将左手食指咬破,血滴在了药丸上。

    一滴,两滴

    鲜血被一滴滴地吸收,乌黑的药丸吸饱了鲜血,渐渐变为透亮的红,隐隐能看见在半透明的血色外壳下,有什么在微微地弹动着。

    他咬咬牙,一口吞下。

    嗯?洛书心口一痛,接着就感到自己与那只蛊失去了联系。

    被吞噬了?

    红柚的甩尾速度一顿,而后频率越发疯狂。

    洛书心有所感,将血色的瓷瓶掏出来打开塞子,紧接着一道红色的残影射出了瓷瓶。红柚从沉睡中苏醒,前半身全部立起,一张小口张开,露出了里面细密而尖锐的牙齿。

    那周遭的一圈蛊虫就像是被什么抵住了死穴,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完全展现在红柚面前。

    蛊王现,万蛊臣服。

    哪怕已经变了异,蛊到底还是蛊,无法抗拒本能的恐惧。

    然而红柚全然没有将周围的巨蛊放在眼中,她死死盯住台子的上方,就像在与什么对峙。

    能让蛊王露出这种情态的,只有另一只蛊王。

    雪暮枝走过来站到洛书身旁,问道:书洛,你能将台上众人的兜帽掀开吗?

    洛书一愣,随之看向两旁,方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黑红袍身上,竟没有发现,方才这样大的一系列动静,那些黑袍子竟然没有丝毫的动作,就像是在那一身黑袍之下的,只是一座座木雕泥塑。

    着实诡异。

    洛书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差证实。

    与此相比起来,雪暮枝的反应却更为奇怪。

    明明他是见到自己的金蚕蛊都会露出狂热神色的人,此时见到红柚却神色淡淡,丝毫不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一只蛊王,甚至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意料之中般的淡然。

    就像是他与自己熟识,对红柚更是早已熟悉。

    最奇怪的是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最开始是面对一个小辈,在知道金蚕蛊是他自己炼制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是待平辈,而在看见红柚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却变为了尊敬。

    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尊敬?

    哪怕是蛊师之间凭蛊论高下,洛书就不信,雪教没有一只蛊王。

    万虫为蛊王。

    蛊王的确难以炼制,但是若一个蛊门没有一只蛊王,那许多蛊生活在一个地界便极易发生冲突,因此一个蛊门理应由一只蛊王来镇压群蛊。

    所以雪暮枝对自己的敬意到底来自何处?

    为什么他断定自己能将这些人的兜帽掀开?

    这些念头在洛书脑海中一闪而过,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地应了下来,好。

    洛书摸摸红柚,红柚跳到他的手上,一股焦躁的情绪传到了他的心口,被压下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尽数爆发,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洛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指尖刺破递到红柚嘴边,贪吃的红柚难得没有一头扎过去,而是甩了两下尾巴,发出唧唧的叫声。

    乖。洛书再次蹭蹭红柚,红柚才把脑袋凑了过来。只是血液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红柚吸一口,抬头冲着洛书叫两声,就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洛书的脑海中,他心中一惊,喂食的手轻轻一颤,把血涂了红柚一脸。

    【宿主?】

    小八,打开热感应看看周围。

    二零八八应了声,随后开启热感应扫描,洛书安抚了红柚。接着没有丝毫的过度与借力,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半空!

    众人具是被洛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黑红袍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的神情,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一抬手一面毒网迎了上来,这次的网就像是凭空织就,比起上次血色的网显得过于朴素了些,就像是一面简简单单的毒网。然而看红柚像是被挑衅了似的猛然张开的嘴,就知道这毒恐怕是比之前的更为可怕。

    洛书正直直地撞向这面网。

    闪躲不迭,挪移无用,这一切不过瞬息,底下的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然而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看见洛书竟然猛地一扭腰身,以几乎不可能的刁钻角度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生生转了九十度,射向了黑红袍身边的黑袍子!

    在场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是没有来得及反应才是正常洛书已经一转内力,击出的掌风擦着几人的衣襟略过,刹那之间,有两三人的真容一闪而过,而此时的洛书已经使了千斤坠,落到了地上。

    瞬息之间,几人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襟,然而只有这样一刹那便足够了。

    雪暮枝双目赤红,发出一声低吼。

    月、破、云!

    气息凌乱,声音低哑。雪暮枝一向冷静,现如今显然是动了真怒。

    洛书一把抓住雪暮枝的手腕,一股精纯内力直直闯入,在雪暮枝的体内游走一个小循环方才放开。

    雪暮枝的怒气太猛,若是任他下去,体内的蛊难免会受到影响,现在已经够乱,洛书可不想自己这边再失去一个战斗力。

    然而人体对外来的内力本能地会排斥,内力越高,排斥越凶狠。这本应该是常识,但是洛书不知道。

    洛书掉入崖底之后,所相处的都是自己的徒弟,七个都是体内没有一丝内力掉了下来,一身武功又都是洛书所教,对洛书自然没有排斥。洛书已经习惯了给徒弟查探武功情况,这内力梳理熟练到不能再熟练,见雪暮枝暴动习惯性地就往上一搭。

    洛书这内力进了雪暮枝的脉搏如入无人之境,雪暮枝的内力全然没有抵抗的力气,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某些内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给主人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洛书的底儿就突然掉了。

    废话,修炼内力与年龄息息相关,这样精纯的内力,别说是十二岁了,连一百一十二岁都不一定练得出来,能是货真价实的小孩才有鬼!

    你说高人传功?

    小孩子的身体还没有长开,要是能一口气灌进来一百年的内力,那早就凉凉了,还能在这里浪来浪去?

    然而洛书一无所知,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众人就看见前一息还暴躁得想下蛊的雪暮枝,被身边的小孩摸了一下就突然冷静了下来,不仅冷静,还愣,愣乎乎地盯被摸过的手腕一直看一直看着,让不少人都大吃一惊原来胭脂雪好这口?!

    这还真不怪别人脑洞大,正常地梳理内力,哪怕是小周天也要一盏茶的时间,没听说过谁摸一下就好了,哪怕这摸的一下时间长了点,也不会往这边想。

    可惜幸好这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洛书还向着雪暮枝低声分析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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