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狠狠一掌拍到面具人身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在被洛书打中的地方,清楚地印出了一个凹陷的手掌印。

    然而洛书已经无暇顾及,他连忙将子车痕的脑袋勾下来,子车痕如同失了魂魄的傀儡一样顺从地蹲了下来,任由洛书抱住脑袋。

    洛书像给猫儿顺毛一样不断地抚着子车痕的脊背,他颤抖着把脑袋拱在洛书的怀里,手指紧紧抓住洛书的衣襟,因为用力而变得冰凉苍白。

    面具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知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当即扛起重伤的金鳞,不顾金鳞吐出的血浸湿了衣襟,蓦然长身而起,直欲飞出窗外!

    洛书眼神一厉,他伤了小五还想跑?!

    洛书左手动作轻柔地拍打着子车痕的脊背,右手狠狠甩出,带着狰狞倒刺的长鞭直取面具人后脑,活口只要留一个就可以,这一鞭下去此人必定会脑浆迸裂!

    鞭声呼啸划破长空,洛书对自己的力度与准头向来有信心,却不料面具人居然将金鳞自肩上抓下来挡在了身后!

    饶是洛书,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不是情深似海吗?不是因为嫉妒金鳞对夏至的关注,对夏至下了狠手吗?

    为什么?

    金鳞之前已经被洛书打到失去了行动能力,如今面对这一鞭他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划过,速度比回巢的燕儿还要快上几分。

    砰!

    血花四溅。

    温热的血,溅在了金鳞的脸上,金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面具人将金鳞扔在地上,他的脚已经踏上了窗沿,向前一步就是碧海蓝天!

    他想起洛书,眸色阴沉尽是血色,面颊上的牡丹开得越发妖艳。等他逃出去带人回来,定要将这小崽子扒皮拆骨,抽了他的筋做鞭子!

    洛书再次出手,一柄薄而利的飞刀向面具人背后激射而出!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打算翻窗而入的人刚好和面具人来了个眼对眼。

    来人盯着面具人脸上妖异的牡丹,怒而拔剑低吼。

    血牡丹!

    面具人眼前是熠熠长剑,进无可进,只好后退,接着被洛书的飞刀捅了个对穿。

    他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飞刀,眼球几乎要爆出来。

    面具人这一停猝不及防,来人长剑收不住,又从前胸往后胸捅了个对穿。

    来人看见面具人胸前的飞刀,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只露出一个头和两只手的师父。

    正是方尚清。

    方尚清能先去救龙宇,是因为信自己师父绝不会被人轻易占了便宜。而现如今、现如今这种姿势,这满屋成年男人都懂的味道,自家师父光裸的小臂,还有那一地象征着某人身份的金银针

    方尚清的头几乎要炸开,哑着嗓子嘶吼着一掌拍出

    毒医!放开我师父!!!

    洛书悚然一惊,连忙伸出了尔康手哀嚎着阻止:住手!这是你师弟啊!

    第32章

    师弟?!

    方尚清本能地收手,然而盛怒之下全力击出的一掌,又怎么可能是那样容易收回的?洛书见方尚清收势不及便伸出手,正正撞上了方尚清蕴含雷霆之势的一掌!

    方尚清只觉一股绵力自手上传来,右手手腕一麻就失去了力道,这一掌所蕴含的内力如同石沉大海,除了让方尚清手腕微微一麻,踉跄了一步,竟然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方尚清松了一口气,然后思维就陷入了混乱,大脑在我居然有师弟?和我师弟居然是圣手毒医?之间来回切换,最后被加粗黑体的弹幕满眼刷屏。

    我不但有师弟,师弟还是圣手毒医。

    师父?方尚清没什么怀疑但本能地确认了一下。

    洛书给了方尚清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然后方尚清神情恍惚地地被洛书指挥着去查看三人的伤势了。

    啊,我真是一个失败的师兄。

    不但不知道自己有师弟,而且还不如自己师弟有钱。

    洛书抱着子车痕无暇分心给受打击的大徒弟,轻轻地顺着他柔顺的黑发,从头顶一遍遍地抚到脊背,感受着子车痕微微的颤抖,强行按捺下心底的杀意。

    洛书捡到子车痕是在小孩五岁的时候,一身的伤,洛书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救回来。但是小孩不说话,每天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洛书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救回来的小孩居然有自闭症。

    洛书与系统拼了老命地连蒙带猜,每天努力地和小孩沟通,过了足足半年,小孩突然定定地看向了他,第一次开口出了声。

    苦。

    声音沙哑,但是听在洛书耳中却如同天籁。

    洛书当时正在喂小孩草药,里面加了黄连,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听了他这话像打了鸡血一样,等着子车痕喝完了药,回头就捅了人蜜蜂辛辛苦苦造的窝。

    自那天开始,子车痕和洛书慢慢熟悉起来。

    洛书也慢慢了解到了在子车痕身上发生的事情。

    子车痕原先是不叫子车痕的,他叫子车欢,欢喜的欢。

    他原是商贾之家的孩子,双胞胎里的哥哥。虽然面颊上的胎记丑陋,又被认为是不祥之兆,但是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兄弟友爱父母疼惜,倒也是轻松自在。却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子车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他的奶娘被在他面前剖开了肚子,内脏流了一地,子车家上下一百来口人,血水在地上积成了水洼,漫天的火光耀得人要流下泪来。他的父母亲抱着他们张皇出逃,身后的人像逗弄老鼠的猫一样追着他们,若即若离,享受地看着他们惊慌无措的模样。

    最终筋疲力尽,子车痕的父亲忍无可忍逃无可逃,将弟弟给了母亲,就拔刀冲上前去。

    可他不过是在行商中学过几招保命的粗浅功夫,哪里打得过对方?因此母亲从父亲扑上去的刹那,就看到了结局。

    两人是十几年的夫妻啊,从白手起家,一路相伴,不离不弃。她看见他的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然后抓住了那一线生机。

    她把子车欢扔向了落仙崖,然后带着弟弟向着反方向奔逃。

    子车欢被母亲抛弃了。

    母亲猜得到,他们一路跟随,为的大抵就是怀里的两个孩子。因为前些日子有人来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让两个孩子上山门习武。夫妻两个见孩子无心于此,便拒绝了他们,谁知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既然他们要的是孩子,那就用一个做诱饵,能保下一个也是好的。

    母亲没有猜错。

    子车欢被接住了。

    小小的子车欢被人粗鲁地撩起了头发,然后被他脸上的胎记吓了一跳,接着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竟然是个鬼脸,怪不得你那母亲要抛下你。

    小子,你招来了一家子的霉运啊!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爹爹、奶娘、管家爷爷、张侍卫大家死掉都是因为我呀。

    原来爹爹和娘亲这么恨我。

    子车欢低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口中一片腥咸。

    那人下意识地一松手,子车欢便直直地扑向了悬崖。

    既然这样,那我就死掉好了。

    那人没想到子车痕竟然会一心求死,等到反应过来要抓住子车欢时,指尖刚好与他的衣角擦过,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了下去。

    子车欢闭上眼睛从高空坠下,被树枝档过,磕到微微凸起的石头上过,最后落到了溪水里,捡回了一条命。

    等他再睁眼,看见的是一个俊朗的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笑着问他,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洛书,河图洛书的洛书。

    他是洛书,是视我如珠如宝的师父。

    跨过半年时光,子车欢回答了洛书的问题。

    我叫子车痕。

    从今之后,再无欢喜,只余爱恨。

    洛书抱着子车痕,心里疼得直抽抽。哪怕他的徒儿现在是名冠天下的神医,却也摆脱不了幼时的梦魇。

    哪怕子车痕的武功越来越强,哪怕洛书百般开导,但是却依旧习惯用头发遮住半边脸,也只有面对着洛书,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头发扎起来。甚至在离开落仙崖之前,洛书问他想要什么东西,他选的是一个面具。

    雕刻精美,遮住半边脸,将子车痕没有胎记的半边脸更是映地俊美异常。但是这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再如何华美,它终究是一个面具。

    再如何修饰,也依旧是挡住了那块胎记。

    洛书轻轻地拍打着子车痕的脊背,就像哄着在崖底的那个孩子入睡的每个夜晚。

    安心睡啊小五,师父罩你啊。

    却没想到这次子车痕没有像以往一样,倚在他肩上慢慢睡去,而是感觉身子腾空,他竟然被抱了起来,然后子车痕走向了面具人。

    哦,现在不应该叫面具人了。

    这人叫渊临,血牡丹渊临。

    洛书猜,大概他就是当年屠了子车家的人之一。

    子车痕一只手抱着洛书,一只手将头发拢到了脑后,将胎记完全露了出来,看着渊临冷冷道:你可记得我?

    渊临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不算致命,一时半会还有一口气儿。他费力地抬起头,仔细地盯着子车痕脸上的胎记,恍然大悟似的睁大了眼睛。

    哎呀,原来是那个扫把星。

    扫把星?!

    洛书猛地回头,在子车痕地怀里转过身来瞪向渊临,恨不能将他吞吃入腹。

    他的小五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才不是什么扫把星!

    子车痕的手臂微微紧了紧,语气冷静地可怕,你们为什么要对子车家下手?当日行动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说着,他自怀里拿出了一包药粉。

    他是圣手,却也是毒医。

    嘴毒心毒药更毒,若他想逼供,没有人想体验一下万蚁噬心的痛苦。

    渊临显然是在对战时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面上笑得却更加灿烂,面上的牡丹红得要滴下血来。他没有看向子车痕,反而看向了洛书。

    小东西,你真是会挑时候,收留了一条好狗啊。

    只是眼光不怎么样,明明是罕见的育蛊之体,竟然就这么活活的浪费了。

    像他这样的体质,就应该待在浸泡着鲜血和草药的育蛊池里,让他的身体内长满虫卵,最后成为蛊王的养料。

    洛书怒不可遏,一粒飞蝗石打过去,渊临的腮迅速地红肿起来。

    渊临一边笑着一边吐出了两颗带着血的牙,身体一边颤抖着一边迸出血,他混不在意地看向子车痕,笑的令人恶心,你啊,就是个扫把星,也就是能哄骗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小孩。

    不过这种小孩死了就死了,想你也不会介意吧。反正子车家一百多口人都被你害死了。这种小孩死了就再哄一个呗。

    虽然不知道你是给他吃了什么让他体内内力暴涨,但是这种东西,能养出来第一个就能养出来第二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是吧,毒医?

    子车痕的手臂越收越紧,洛书从难以遏制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察觉不妙,连忙从子车怀里挣脱出来,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子车痕的攻击。

    洛书看着手中的药杵,脸色阴沉地要滴下水来。

    为医者需要绝对的冷静,这药杵应该捣出救人的药,而不是溅上渣滓的血。

    若是让子车痕用药杵击杀了渊临,那他每次捣药时都会想起他的噩梦,子车痕的医道就毁了。

    显然渊临也知道这一点,他是要死也不让子车痕安宁。

    洛书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底线。

    平日里有系统管着,洛书完全不会骂人,但是骂人这种事情,似乎气到极致也就自然而然地会了。

    只需要把心里的愤怒化为尖针,然后找准对方的痛脚狠狠戳下去就好了。

    洛书摸了摸蹲下身的子车痕的长发,然后笑着转过了头。

    那你还真的猜错了,我这一身本事是自己练出来的。

    阿痕也是我先接近的,这是我家的徒弟,亲的。

    我家的阿痕是小福星,你们做下的混账别往阿痕身上推,你这种没有担当的人,金鳞和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大霉。

    胡说!一直笑嘻嘻的的渊临第一次变了脸色。

    胡说?洛书看了那边抱着阿默的金鳞,意有所指地说:身临险境,用金鳞挡攻击,甚至抛下金鳞的人是谁?按你的说法,金鳞岂不是也是个扫把

    闭嘴!!渊临被戳了痛脚,狠狠地打断了洛书的话,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瞪着洛书道:我当然是爱鳞儿的,但是已经伤成了这幅样子,若是带他走,不但他活不下来,我也会死!鳞儿当然是舍不得我死的!

    洛书没和这个自私自利之人说些难道你就没想过同生共死的废话,冷笑着打断了渊临的鬼话,那你为什么用金鳞挡我的攻击?

    那是

    你可别说你早就料到会有人替他挡这一下,要是你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不可能让他活在金鳞身边。

    若是因为可怕的独占欲,将金鳞与众人隔开,甚至将所有接近金鳞的人都干掉,洛书还勉强能认为他是爱到了病态,但是用金鳞挡鞭、将金鳞抛下,就只能说这个人不过是用爱来粉饰自己自私与病态占有欲的变态而已。

    他根本没把金鳞当一个人,而是当一个显示他情深不悔、配合他演出的物件而已。

    就像是你很喜欢你的杯子,喜欢到根本不能容忍别人碰它,但是杯子摔碎了也就摔碎了,因为反正还有很多杯子,不差这一个。

    然而被当众戳穿潜意识的渊临,显然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你说的不过是自己的猜测,鳞儿他是爱我的,而我也深爱我的鳞儿!

    洛书懒得多说,走向了金鳞。

    金鳞勉力支撑着身子,抱着阿默,阿默身上鲜血淋漓,洛书的内力将他的内脏都震伤了。

    但不是救不活。

    洛书感受了一下阿默身上带着的血气,然后塞了一片参片给他吊着命。他刚刚注意力全都放在子车痕身上,现在才发现,在阿默的黑袍子下,竟然露出了雪似的白。

    竟然是白发蓝眼。

    洛书对此不甚关心,阿默的呼吸平稳之后,他把目光转向了金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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