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的盯着女人脸上那无所畏惧的表情,半响嗤笑。

    人鱼,伤心时,泪水会成凝结成珍珠;心情愉悦时,歌喉能抚平所有妖族的的伤痛。

    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歌唱,不对我流泪?!

    女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冷嘲:为什么要为你哭?

    人鱼怎么只剩下最后的我,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一些,你想让我唱歌,不过是想让你那些受伤的将军士兵受过的伤能够尽快好转起来而已。

    楚问之,你扪心自问你缠着我这么多年,可曾给我什么东西?你为了一己私利,让我鱼族因我蒙羞,我我的孩子也被你锁在那冰冷的石窟当中受尽苦楚,你若还惦念着半分亲情,你就不该天天让人散播着那些恶心人的话让我的孩子整日伤心不止!人鱼,本来就该是受到万千宠爱的!

    她说到最后,不复刚开始的那般冷静。

    唐悦隐隐从她眼底深处看见了疯狂。

    不疯魔不成活。

    唐悦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女人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脖颈。

    她修长如玉般白净细腻的手,被人死死的掐着。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并没有放手,他冷冷的看着人鱼因为他的手牢牢的掌控着,脸上露出的难受和窒息。

    这终于能让对方的脸上出现一丝跟平时不同的颜色。

    她总是冷冷的,以一种漠然又不屑的目光打量着他。

    人鱼性格娇弱,温柔,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只对他一个人冷脸,也不会再为他唱歌。

    他不想让人鱼哭,便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哭。

    从小受到的万千宠爱,在一朝一夕间,全部化成破碎的虚妄。

    从那时候起,朋友、亲人、兄弟、族人,都已经不再是她的最亲密的人。

    他们开始对人鱼露出丑恶的面孔。

    他们用最恶心的话语来刺激人鱼。

    她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人鱼假得善良,愚蠢得可怜。

    倒数第二条人鱼死了。

    死在了楚问之的手中。

    楚问之亲眼看着她窒息而死,死在了自己手里,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身体倒在了冰冷又宽阔的内殿中,雪白的衣裙不再变得圣洁,干净。

    楚问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突然对着内殿外庭下的士兵沉声道:来人,去问石窟。

    问石窟他最亲爱的孩子在那里。

    现在,她便是世间上仅剩下的最后一条人鱼。

    第76章 南春

    楚问之行走时飒飒凛风, 步伐稳重厚实,气质高贵又神秘冰冷毫无生气, 衣诀翻飞, 面容冷肃中还带着一丝悲痛和感伤。

    问石窟, 顾名思义。

    它坐落在在一处山涧中,峡谷幽深冷清, 一道天堑当中横劈下来,四面陡峭森寒, 凌冽的风往那峭壁上的大大小小的石窟吹去, 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石窟,格外清冷。

    这是白虎族人犯了错之后会来的地方,面壁思过一个月, 每一个石窟里都布满了结界, 除非思过期满,中途不得离开,只能进不能出。

    人鱼娇弱,被带回来时已经快奄奄一息, 经过大半个月在内殿由她父亲亲自调养好了大半送到这里来的。

    这也是楚问之第一次来看苏水玉。

    孩子是他生的,却没有随他姓,随了她母亲苏窕,苏窕如今已死,他便是水玉最后的亲人父亲。

    苏窕生前是个东海著名的大美人,这四海八荒,没有妖类不知道苏窕的名字。

    她性格虽为娇柔, 但实则洒脱不羁,她并不喜欢哭,也讨厌自身那种时不时碰到了便忍不住红了眼睛的体质,于是她从小锻炼自己,终于在有一天,别人轻易不会让她能够哭出来。

    这似乎对于其他族类,人鱼哭泣会带给她门一种精神振奋感,仿佛是被人鱼得到了认可般。

    人鱼不哭的话,他们也会跟着忐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仿佛是一种对他们来说,哭泣是无上的嘉奖和荣誉。

    人鱼,也称鲛人,传说中难过的时候才会哭泣,哭泣的泪水结成珍珠,比那深海里的上千年贝壳中的珍珠还要珍贵。

    她的歌喉美妙无比,受伤的骑士会在她面前半跪着凝听她的声音,这种声音,能抚平他身上所有的伤痛。

    苏窕诞下孩子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心生不喜,但基于族人的殷切目光,只得简促说了个名字。

    衔着水玉出生,那便叫水玉吧,字的话她坐在床上,随意朝周围乌泱泱的人鱼瞥了眼,敷衍道,字南春。

    其中一条柔弱的人鱼道:这可有什么典故?

    苏窕闻言轻笑,她因为刚生了水玉,现在面色微微发白,但风姿依旧不减分毫,典故?要何典故?我生的女儿,自然得和她娘亲一样,你们没有字可以,我女儿可不行。

    被她怼的那条人鱼默默退后一步。

    苏窕成年后去了人间,那是人鱼族群中第一位自己前往人间界的鱼,平时要有人鱼想去玩的话都要让人守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苏窕在人间学了很多东西,什么琴棋书画学的头头是道,高兴时唱歌了还能在换气时吹个笛子配乐。

    她自觉跟别人鱼不同,她不需要人保护,也不需要人殷勤的献上珠宝,曾有族人占卜过,没有意外无一不是叹息可能苏窕在出生时,就多了根筋,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私下里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让其他妖族保护着。

    那些妖族就默默的把自己看家本领给使了出来,拿着祖传的宝贝殷切的送过去,期盼她能看一眼,看一眼也行,苏窕不厌其烦只能躲得远远的。

    苏窕跟楚问之是在人间认识的。

    楚问之当时还在人间是一个小皇子,还没长成现在这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

    他有一天出门郊游,自己在野外受到袭击后,从悬崖上掉进了滔滔河水中,所有人以为他活不成了,拍拍手回去交差。

    但他没死,悬崖是从中间凹进去的,也不知道从哪吹来的那股风,生生的让他停在一根半折的老树上,旁边还有鸟雀筑巢,几个蛋尚未破壳。

    他受伤了,手臂上汩汩留出的血液像线珠子似的流入那滚滚波涛中,顷刻间,一股巨大的浪潮朝着他喷涌而去,与此同时,一个俏丽的身影从水中站了起来。

    她仰头,眉目含着怒气,呸呸呸了几声,哪来的登徒子,不知道姑奶奶在下面玩吗?

    楚问之愣愣的看着她。

    恍若从水里钻出来的妖精似的,清丽的面容上,微微隐藏着一抹怒气。

    她穿着赤色纱衣,娇俏又潇洒,一根黑色柔软得腰带从纤细的腰间盘旋而过,楚问之直到老树根结支撑不住他的身体重量噗然断裂才从中恍惚的醒过神来。

    苏窕朝旁边一站,任由他掉进水中,数了数时间差不多了,自己钻了进水把人给捞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之后这许多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楚问之白虎妖灵觉醒回归后,在众妖羡煞的目光中,两人结为夫妻,诞下一个孩子。

    他在人间登上帝位的中途,被一杯毒酒暗杀,方觉醒妖灵回到妖界。

    而人鱼,离经叛道,在成年时并未随着青龙的指引教导而去,而是偷偷的溜去了人间认识了一个皇子。

    她俩的孩子,叫水玉,字南春。

    人间有一种酒,叫南春,味道浓烈鲜美醇厚,一次一杯便能醉上三天。

    苏窕好酒,每次溜去人间时,楚问之就用酒招待她,不过每次只能喝半杯,这样不至于醉得太死,喝进腹中,微暖,口舌温润。

    苏窕躺在桃花树底下假寐,花瓣铺了她一身。

    而楚问之,就在旁边处理府上的事情,等待她睡醒过后备上膳食。

    苏窕很喜欢人间的食物。她不喜欢那些冰冷华贵的毫无生气的东西,是别的妖族也许攒了好久的家底,也许是通过各种形式才寻来的好东西,她希望他们能自己留着,而是眨也不眨眼的就送给他。

    她也喜欢楚问之这个暖呼呼的人,也许是他体内的妖灵作祟,他身上总是温暖的。

    族人说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帅气英俊的青龙不要,要这个人间为了登上皇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楚问之。

    楚问之挥手解除结界,以往那般喜欢在他面前撒娇的水玉并没有出来迎接。

    他立在半空中,挥退自己手下,转而踏出脚步踩了进去。

    石窟里面清寒,冰冷、漆黑的墙壁内部,只有一个夜明珠在发着光,将内室照得一片透亮。

    中间有一个大寒池,冒着白色雾气散开在周围,却散不出石窟外。

    苏水玉下半身隐在水雾当中看不分明,上半身直至脸上,睫毛已经泛起了冰雕。

    她穿着纯白的衣裙已经彻底湿透了,浑身正在发出剧烈的战栗。

    听到脚步声后,她并没有睁开眼。

    娘亲,是您来看我了吗?

    楚问之没说话,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唐悦,唐悦看不清那个女孩的脸,她全身仿佛都处在水雾里,被什么东西给掩盖住了。

    苏水玉有些失望的睁开眼。

    父亲,您怎么来了?

    楚问之随便朝石床上一坐,脸上露出慈父般温和又宽慰的笑容:怎么,水玉不喜欢父亲来啊?娘亲还没回家,估计等你思过期过了以后就会来看你了。

    苏水玉的眼睛清凌凌的,纯净透彻,她看向楚问之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依赖和眷念,她轻轻颤了颤睫毛,抖落了上面的冰,从水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这时唐悦才看见,她在水里的下半身是红色的鱼尾,不是腿,在一步步上岸时,鱼尾迅速化成两条笔直纤细的腿,湿透的裙子也在她行走间自动烘干了。当她彻底寒池中走了出来时,裙摆浮动间,只能看见她那一节皮肤白到极致反而透露出些微孱弱的小腿来,她脚踝清瘦,脚边挂着一串小铃铛,走路时清脆悦耳,动听无比。

    楚问之把她抱入怀中,坐在大腿上,去掀开她手边的之前被咬过的伤口。

    水玉羞涩的微微闭着眼,说:父亲,已经好多了。

    她硬生生的止住了想要将手挪开的冲动。

    调皮精,楚问之刮了刮她的鼻子,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出门被咬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受伤快没命的时候,心中有多着急多害怕。

    苏水玉害羞得耳朵都红了。

    父亲,娘亲多久能来看我。她仰着头,带着孺慕而期待的眸光,看着父亲俊美的下颚,南春好想她,您能不能去求她看看南春?南春在石窟里的日子很难熬,想出去,您能让我出去吗?

    楚问之神色微微一暗,但还是笑着说:南春要听话,娘亲暂时有点事情不能来。

    好吧。

    苏水玉手腕上的咬痕已经变得很淡了。

    楚问之在检查的时候看见,微微松了口气。

    他随后将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早上递过来的膳食南春还没有吃,问:是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

    她垂着眼睛,失落道:娘亲不来看我,我吃不下。

    楚问之摸了摸她的头。

    又在石窟中待了一会儿,叮嘱娘亲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才走了出去。

    让她继续面壁思过。

    唐悦在旁边站着,看着南春乖乖的坐在那里,不知想到什么,她把目光放向了旁边石桌上的餐盒,餐盒里面是人间的食物,是楚问之特意让人每天从人间买来的。

    然而楚问之不知道的是,人鱼族群中,唯一一条鱼喜欢吃人间的食物,已经不在了。

    苏窕是个奇葩。

    奇葩到因为情葬送了全族生命。

    现在她死了,死时没怎么挣扎,很平静。

    人鱼的早餐,是大荒上清晨的露珠炼制的泉水,由专门的小妖去收取炼制送过来的;午餐要吃深海鱼类的腮旁边那最柔软的那部分,只有西海才有,晚餐偶尔吃偶尔不吃,是吃不下人间那么糙的食物。

    但苏水玉还是吃了。

    她吃得异常艰难,也只碰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

    唐悦是看见她如何将那粗糙沙砾的食物含在口里,艰难的咀嚼着咽了下去。

    为了听楚问之的话,她开始学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面壁思过,是让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对着阴冷的墙壁默默的想着娘亲何时会来看她。

    她的心思摆在了脸上、眼睛里,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唐悦也不意外。

    只是她拖着长长曳地的裙摆,顺从的跪了下来。

    头发已经散开了。

    柔软而深黑,铺在她纯白的衣服上,衣领前也露出了几丝。

    她的身体并不那么健康,因为失去了快接近一半的血,还非常虚弱。

    再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出去了。

    苏水玉走神的想着。

    她母亲见到她之后会不会担心她,担心她这个傻子为了义气将血喂了凤凰。

    但凤凰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她这是在救人。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出去,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还憧憬着当初的那些小伙伴,能来找她玩,能带给她好吃的。

    父亲让人送来的食物,她真的不喜欢吃。

    很难吃。

    唐悦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面壁思过的时候,在发呆。

    这时雾气已散尽,她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

    那竟然跟她的样子一模一样!

    唐悦倒吸一口凉气,很快意识到,这,她可能看到了人鱼还未沉睡千年之前的记忆。

    但这记忆无比的深刻,深刻到仿佛就在眼前,就在旁边,就在刚刚楚问之亲手扼杀了他的妻子的生命时更加真实了。

    唐悦心中一悸。

    她看见苏水玉抬起头来,疑惑的目光望着她。

    姐姐,你为什么不跟着父亲离开啊?

    她的声音那么纯真,无邪。

    仿佛真的在疑惑。

    唐悦心神大恸,不禁倒退了几步,一脸惊骇。

    苏水玉失落的低下头,是父亲让你来陪着我的吗?你知道南春的娘亲现在在哪吗?为什么不来看南春呢?南春好像做错了事,有点害怕她责罚。

    唐悦呼吸一窒。

    很快的,她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引力将她往前吸扯,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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