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猜,今儿有什么大喜事?

    大喜事?

    顾母不解。她明面上是被强人掳走不知所踪的,只能被檀九章悄悄保护在内宅,这大半年都没有与人交际,更不知晓外面形势,只有檀九章这一个消息渠道。

    夏翊倒是不定期通过檀九章给她递信,信里头却丝毫不敢提自己起兵造反的事情,就怕顾夫人担忧他安危,急出病来。

    檀九章也配合地给所有丫头婆子都下了禁令,不得提及此事。

    不过倒是告诉了顾母,如今朝廷在和叛军打仗,但也是怕吓着她,不敢说京城都要被攻破的事情。

    是以,到了现在,顾母还不知道她的好儿子已经把天下打下来、入主京城、就要改朝换代了。

    那婆子叫两个小丫头闪开,亲自选了一枝钗给老夫人簪上,语气里充满了喜气:

    您不知道啊,昨儿个,少爷回来啦!

    顾母原本有两个儿子,顾翊行二。然而他兄长已逝,下人怕喊二少爷叫顾母想起没了的大少爷,惹得她伤情,故而干脆只口称少爷。

    顾母闻言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吓得婆子连忙去搀老夫人仔细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是翊儿?翊儿他回来了?!

    可不是呢。婆子看着顾母满脸的惊喜激动,慌忙给她顺后背,生怕大喜大惊反倒害得顾母身体出问题。

    您可缓些着,若是喜得太过、竟不当心厥过去,可不是叫少爷难受吗?

    也就是她,伺候了顾母几十年,才敢这样说话。

    顾母还认同地点头,却再也坐不住,在屋子里团团转:是得当心,我还得保着我这把老骨头看着翊儿大杀四方他昨日几时进京的?今儿可能来伯府?不对不对,他是不是要先去朝廷述职?那我今日能见到他吗?

    顾母这一连串的问题叫婆子应接不暇。她干脆把顾母搀到房门边,握着顾母的手:

    老夫人,您可千万稳住了,别惊喜得昏了过去!

    顾母这下心中有了预感,用力反握住婆子的手,狠狠点了点头。

    房门被打开。她一眼便看见院子里,眉目如远山般清隽,整个人站在那里却又如出鞘利剑般英武的、长身玉立的青年。

    翊儿?翊儿!

    顾母神色恍惚地匆匆就向外走,险些被门槛绊倒。

    娘!

    夏翊慌忙迎过去扶住她,任由对方的手慢慢拂过他眉目,心中忽然涨满了柔软的眷恋与思念。

    这是融合后的记忆给他的本能。

    母子相见,虽未抱头痛哭,但也是一番彼此倾诉。

    不多时,顾嫂嫂并顾翊的侄儿也拾掇好,夏翊又去见了他们,又是一番欢喜不提。

    他侄儿已经有八岁,名叫顾修炎,虎头虎脑很是机灵的模样。

    夏翊心下点头有顾修炎在,他倒也不用愁日后皇位谁来继承了。

    一家人并一个檀九章其乐融融地用完了早膳,顾母正待拉着儿子再好好看看,忽然却见那青年咚地一声笔直地跪了下去!

    顾母唬了一跳:翊儿你干什么?!

    母亲,儿子不孝,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您。夏翊头也不敢抬,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顾家父兄都是绝对的忠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种。这样的家庭,不是夏翊说母亲我要当皇帝啦,顾母就会欢天喜地的。

    所以夏翊还真怕顾母听说儿子成了反贼虽然是如今坐拥天下的反贼接受不了。

    夏翊正纠结着如何解释,却听头顶顾母的声音叹着气道:

    唉你这臭小子。你还以为你瞒得很好吗?我早就知道了!起来吧。

    啊?

    夏翊呆滞地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顾母:不是?几个意思?知道了?不可能吧?

    檀九章办事一向缜密,说是不叫她老人家知道,一定能瞒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她居然身居内宅,却把外头风云变幻都知道了?

    夏翊愣愣地扭头去看边上的檀九章,却见后者也是掩饰不住的惊愕表情。

    他还没回过味,抱拳的手就被顾母弯腰拉住了,拉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看秦伯爷了。你们俩瞒得再好,也瞒不住一个做母亲的。你这孩子和你父兄一样,素来只做孤臣,不与朝臣交好,几时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家眷性命相托的好友?而且你这半年来的信,叫我有哪里不如意的,只管跟秦伯爷说你打小就不喜欢欠人情,行事过于谨慎,绝不会叫我这样麻烦一个友人。能说得出有事只管找怀石这样的话,必是你没把他当外人秦伯爷也是一样,超品的伯爷,对我恭敬有加,处处妥帖。纵然是亲生的母子也不过如此了。若你们只是友人,何至于此?

    顾母一席话说出来,夏翊听得云里雾里,慢慢才回过味来:

    合着顾母猜出来的,不是自己起兵造反的事儿,而是和檀九章的关系?

    顾母还在继续:

    我初时接受不了,但转念想想,若是像我想的那般,给你找一个名门淑女,难道便合宜了吗?你性子倔,又常年守在边关,与朝廷关系也谁家的女儿不是如珠如宝养大的?嫁给你,一则要侍奉我这个老婆子,二则要与你长期分离,三责要应付咱们家背后那些弯弯绕的关系。哪个女孩家里乐意?便是家里乐意的,嫁过来,女孩扛不住事,你又在边关,夫妻少不得离心。遇到朝中有人算计这样的事情,也只能着急哭啼。反倒是你与伯爷,相隔千里,却能彼此性命相托,这样惊险的事情也一处思量,算得是同心同德。我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些年岁,也看透了,什么娶妻生子、延续香火,那都不打紧。只一点,咱家不兴那些三妻四妾小老婆的,你若与伯爷结契,就好好地处,两个人,能平平安安一生一世,便是说不出的福泽了。

    顾母这番话,叫夏翊听着,又是惊讶又是动容。

    他没想过他和檀九章的关系早叫这位母亲看破,更没想到她悄无声息地想得如此深,如此透彻。

    这更加夏翊生出无比的愧疚来:

    对这样温柔慈爱的一位母亲,他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是出于怕她担忧的考量,但毕竟是欺骗和隐瞒。

    到了嘴边的话变得无比沉重又艰涩。

    可到底还是要说的。

    夏翊嗫嚅良久,垂眸道:我我没想到您已经看出来了。是的,我和怀石确实是这样的关系。但,很抱歉,母亲,我所隐瞒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顾母露出困惑的神情。

    夏翊咬了咬牙,不敢看她,闷声把自己造反的始末与现在已经打下京城的事全说了。

    顾嫂嫂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而顾母沉默着,仿佛被刺激得太过,以至于说不出话。

    娘

    夏翊有些胆战心惊地去看她,却见顾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情绪紧绷到了极点。

    他心里一慌,连忙两步上前扶着顾夫人坐下:

    您您若是接受不了,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别气出病来!

    顾母依旧没有说话,半晌,才终于消化了整件事情,表情恍惚了一霎,忽然就落下泪来:翊儿

    娘?娘您别哭啊,我错了。都是儿子的错夏翊吓得手忙脚乱去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然而手臂却被顾母一把抓住,紧跟着,这位老夫人便非常违反这个时代礼数地、直接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的儿啊,你都遇到了些什么啊要不是朝廷逼迫,你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揭竿而起呢

    夏翊怔怔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在知道所有一切之后,顾母的第一反应,是在心疼他。

    他眼眶忽然觉得有些发胀。

    苦了你了。我以前早同你爹说,别太信朝廷。他总是生气,说我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是结果呢?你父亲,你哥哥,他俩就是太忠诚于朝廷,结果都死在那么远的地方到了你。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朝廷也不放过

    娘。没事了,都过去了。如今天下是儿子在坐,您就是尊贵的太后娘娘。您别哭啊

    夏翊好一通安抚,才叫顾母止住了眼泪。

    檀九章在身边,家里人也都团聚了,夏翊觉得,这个世界,自己算是圆满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顺理成章。

    夏翊的兵控制了整个京城,两天的功夫,秩序也重新平定下来。与此同时,清理彻查皇宫的工作逐步推进,很多原本的宫人看新的上位者似乎对平民很温和爱护,又大着胆子回到宫门,表示希望继续在宫中服侍他们离宫之后也没什么生存技能,许多也没有家了,不如回来。

    夏翊想了想,宫里即使是宫女很多也都生得好看,如果没有家人,在外面更危险,还不如叫他们回来。太监因为受了宫刑,因为特殊的嗓音,如果没有背景,出去了也就是被欺凌的命。

    所以,叫亲卫仔细筛选了一番,有用的便留下来了。

    至于朝廷班子,自然是要慢慢组建。

    夏翊召回了一些宿朝的官员,暂时把各个部门都撑起来。不过这也就是一时得用,等到一切都安稳了,重开恩科,再选拔一批真正本朝的人才丰富朝堂。

    登基大典你想用什么规格?和宿朝的一样?还是效法先秦?

    檀九章拿着厚厚一沓礼部递上来的折子,问夏翊。

    对此夏翊表示头疼:

    这什么规制什么花纹什么唱诵的顺序,太麻烦了。我又不在乎这些。

    但是这百官和百姓在乎。新朝建立,开国皇帝,如果开国大典和登基仪式不够庄重,是会给时人一种实力不足或者底蕴不足的感觉的。

    檀九章很理解夏翊怕麻烦的心情毕竟这小混蛋如果不是必要的责任驱动,一贯是懒洋洋能坐着不站着的类型。而且说句实话还有点娇气。真亏得这个世界半年多的战争条件,他能硬生生忍下来。

    男人伸手撸了一把青年的头毛,以示安抚。

    这个动作看得随侍的宫人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

    那可是皇帝的那啥,龙头啊!

    你怎么敢说上手就上手啊?

    对此,旁边的侍卫长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权当没看见。

    他其实近身保护大将军也不过几日功夫,然而足够他看明白伟大的将军和这个伯爷是个什么古怪关系了。

    夏翊一巴掌拍掉檀九章的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梳个头麻烦死了,还要戴什么冠旒你别给我弄乱了。

    檀九章无奈地收回手,又听他问:

    那啥,檀助理,你想要个什么爵位?

    夏翊其实想过封个皇后给檀九章,但是想想还是别太刺激百官了,免得他们以头触柱来劝谏。以后青史留名可不好看。

    那就只能封个高一点的爵位了。

    檀九章含笑搂住他肩膀:随便你。

    那就宣王?

    这个封号叫檀九章的眸色一暗:你定的国号也是宣。

    嗯。夏翊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认真点了点头,抬眼看着他的爱人:

    这江山天下,本身就有你一半功劳。皇位我坐了,却不能让你光明正大与我并肩,那就让你与此朝同号。千百年后,后人总能懂得我的意思。

    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

    檀九章握着青年肩头的手一紧。

    他顾不得此地是帝皇处事的书房,顾不得门口有亲卫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顾不得有走路无声无息的宫人轻巧地斟茶

    扳过青年的肩头,狠狠吻了下去。

    此刻夕阳西沉,殿外漫天紫霞翻卷,金光千条透云而出,穿过殿中大门落在御案上,也将两个拥吻的人影笼罩其中。

    他们背后是江山堪舆图,自有一股浩瀚博然之气,头顶是正大光明四个大字,伴着明黄色丝绢为底的红龙缠枝图案。

    他们站在这江山天下最核心的地方,十指相扣,共享尊荣苦乐。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本世界完结啦~~大家想看多年之后考古发现的论坛体吗?

    明天或者后天考虑加更一个很短的本世界论坛体小番外。不感兴趣的小天使们不要买呀(≧?≦)/

    第96章 第四个世界番外

    主题:【闲聊】有人和我一起蹲考古档案第九期吗?本期讲述宣朝初年最新文物研究成果!

    如题。

    去年修地铁发现的宫殿遗址, 里面找出好多文物,终于官方出节目系统介绍了。

    上回新闻x播说是据专家考证, 该宫殿遗址应该是一千三百年前宣朝初年的宜馨园。

    LZ作为宣太祖粉一枚, 现在心情十分激动。太祖可以说是华夏历史上难得的好皇帝了, 可能因为他是边军将领出身,见惯了百姓疾苦, 即使是后来成了皇帝也不改初心,从来不奢靡, 对古玩珍宝一概没兴趣,最多就是喜欢吃点好吃的看点小说。虽然华夏自古就有民贵君轻的说法,但真正把这句话说出来的皇帝,他老人家应该是第一个吧?还是唯一一个?他也是第一个亲口承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皇帝。他在位二十五年, 除了某两次为了赈济特大水灾旱灾, 对太平的地方加税,几乎就没有加过农民税赋。而且他除了必要的水利交通还有边关堡垒,从不大兴土木, 所以当时的徭役也减轻了。

    这不算完。有人说华夏对匠人的轻视和对科技的不重视,是从宣太祖改变的。他自己就很喜欢研究科技,而且力排众议推行工部改革,允许有重大技术突破的匠人在工部做小官虽然都是七品以下, 但还是惊动了整个朝堂。当时整个文人集团都抱团反对,但太祖还是坚持推行下去, 只不过妥协了一下只允许匠人在工部任职,但这事实上改变了匠人相对低贱的社会阶级地位。他不仅仅自己重视科技, 也培养得后来的太宗重视科技。对匠人的任用拔擢,还有对科技的重视,历经宣太宗、宣仁宗等多朝逐步发展,最终在宣朝末年点燃了工业革命的火种。如果不是宣朝末期腐败奢靡之风大盛,导致农民起义、工业革命进程中断,不得不在临朝重新艰难发展,说不定咱们华夏就赶上近代列强那一波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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