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姜羽手里的画卷, 问:能把这副画送给我吗?

    你喜欢?姜羽说, 那我挂在房里,你就在我这儿住下,不就能天天看了?

    把自己的画像挂在墙上, 听起来怪怪的,戚然明微微蹙了一下眉,不明白姜羽这是什么趣味。

    但姜羽却抛开这件事,追问他:就在我府里住下,不要回你府上了,好不好?

    戚然明有些迟疑。

    姜羽又说:虽然也不远,但到底隔了一条街。我想像今天这样,一醒来就能看到你。

    这句话触动了戚然明,因此他轻轻点了头。

    他也想一醒来就能看到姜羽。

    这日姜羽就在府里陪着戚然明歇息,两人弹弹琴,下下棋,聊聊天,听姜羽说那些稀奇古怪的见闻,一日就在这样平静的时光中过去了。

    翌日,姜羽和戚然明乘同一辆马车上朝。

    两人到王宫外时,有不少官员也恰好到那儿。因此姜羽和戚然明携手从马车上下来的事,很多人都看见了。

    众人都知道,戚然明当初是经姜羽举荐入朝,姜羽于戚然明有提携之恩,这两人关系好也正常。但前天夜里接风宴上,这两人先一步同时离去,今晨又同乘一辆马车来,昨日两人还同时称病,没有上朝。

    这么看起来,总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而更不同寻常的,是两人左手中指上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玉指环。

    素来像个冷面阎王的戚将军,在面对睢阳君时,唇边竟一直噙着笑意。而一直对人彬彬有礼却客气疏离的睢阳君,对于戚将军却举止亲昵自然。两人时不时低头说笑着什么。

    众人再一回想,发现往日两人交往时,便已然透露出了蛛丝马迹。

    对此,就很难不让人去猜测一些什么了。

    不过,两人都着黑色玄端,戴委貌,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个美男子,看起来倒也挺赏心悦目的。起码那些宫女们都看直了眼。

    因此二人这一露面,有关于两人的传言就立刻飞了出去。等姜羽与戚然明两人一同走到金殿上时,那传言已经在整个燕国王宫传遍了。

    姬春申坐于王座上,接受百官朝拜,清朗的嗓音朗声道:众卿平身。

    百官徐徐起身。

    姬春申看了看姜羽,先是问道:听闻昨日睢阳君病了,不知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姜羽答道:回殿下,只是天气转冷,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

    如此便好,姬春申道,睢阳君是国之栋梁,看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谢殿下关心。

    关心完姜羽,姬春申又去关心戚然明,也问道:戚将军为燕国在前线浴血奋战,听闻你受了伤,不知可否要紧?寡人派几个太医去你府上,为你看看,如何?

    却意外注意到戚然明的手上,也多了一只玉指环,与姜羽的一模一样。这怎么看都像是定情信物,姬春申倒不知道姜羽竟然还好男风,心底有些吃惊,脸上便没掩住,但很快又神色日常,收回视线。

    只听戚然明道:回殿下,伤口已然结痂,不妨事,过些日子便痊愈了。

    姬春申道:还是戚将军常年习武,底子好,所以伤势愈合得快。

    昨日韦伯勇上朝,已经慰问过了,便没再啰嗦一遍。

    而董婴这地位则有些尴尬了。他也姓董,还是董熊的儿子,论理他是要被斩首的,但他又在此战中立了大功,再斩首有点情理不容的意味。

    因此,姬春申封戚然明为司马,掌军事,封韦伯勇为少司马,是戚然明的副手,其后看着董婴,便有些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姬春申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姜羽,姜羽却没有开口。

    姬春申只好问百官道:诸卿以为,董婴当如何处置?

    对于此,百官的看法也不同。有人认为他应当和董氏其他人一起被处死,有些人又觉得董氏谋反时董婴未在蓟城,十二年前栽赃姜宣子的事更是没有参与的,所以建议给董婴一些封赏,也以显示军功爵位制不是说说而已。

    两方争论不休。

    最后夏宰夫站出来道:臣以为,无论是只罚不赏,还是只赏不罚,都不对。为君者自当赏罚严明,因此老臣以为,应当功过相抵,赏罚互相抵销,不赏不罚。

    这个思路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

    姬春申又看了姜羽:拍板还得看姜羽。

    只听姜羽道:臣以为夏宰夫说得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得了姜羽的答复,姬春申这才安心宣布了对董婴的处置,表彰了几句他在此战中的表现,便轻飘飘地揭过了。

    这三人之后,姬春申又按照姜羽和戚然明昨日拟的折子,对此战中有功之人一一进行封赏。

    而后便开始正式的早朝。

    姜羽昨日没有上朝,便错过了不少的事情,因此起初大多只是在听,听到后来才会慢慢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在论起治军的问题时,又会问问戚然明的意见。

    戚然明新官走马上任,下了早朝,当日便跑去交接,正式成为燕国司马,掌燕国治军一事。

    这日除了燕国内部改革之事,南边也传来消息,楚国早已经撤了在宋国的军队,全心全意跟秦国打了。但是先前两头的损耗让楚国有些不堪重负,因此在与秦国的交战之中落了下风。

    转眼便入了冬。

    又是一年冬天,天气愈渐寒冷,燕国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十月便开始下雪了。下了一场雪后,过两日天晴了,积在地面的雪便又化了,化雪时更是格外的冷。

    但是到十月底以后,下下来的雪便一直积在那儿,再没化过。雪越积越深,只有官道上和个人自家府里宅邸里的雪,被清扫过,无人清扫的地方,雪已是一尺厚了。

    戚然明本是从齐国过来,齐国在南边,靠海,气候温暖湿润,来到燕国后便有些不适应。因此,睢阳君府里的炭火,头一次早早地就燃了起来,总是把屋里烤得都暖烘烘的。

    姜羽的卧房,书房,公孙克进去都觉得热。府里其他人寻常也不爱进去了。戚然明在里边儿待着倒觉得适宜。

    不过,饶是如此,戚然明竟然还是病了。

    姜羽猜测是屋里太暖和,外面反而太凉,这一冷一热的,身子便受不住。

    戚然明久没有病过,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伤没有好透,体内有侵入骨髓多年的毒未除尽,又不适应燕国寒冷的气候,一病竟还病得挺重。他每日都神色厌厌,没精打采地盖着从曲沃带回来的狼皮毛毯,窝在炭火前,两颊烧得通红,连身子都是烫的。

    为此,姜羽甚至把魏大夫请到了府里来住着,以便日夜照看戚然明。

    苦涩的汤药一碗一碗端到戚然明面前,戚然明病了,对着姜羽又不像外人,竟常常不愿意喝。姜羽便命人买了许多松子糖备着,虽然味道与曲沃有所不同,也值得让他将就将就了。等明年天暖和了,再去曲沃找个做松子糖的,到这里来。

    戚然明整日闲在府里,有时候看看书,姜羽那本《宁坚传》已然写完了,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俩一起写的,颇有纪念意义。有时候吹吹笛子,他自己那只骨笛,亦或者兴趣来时,便翻出姜羽藏着的那只破竹笛来吹。

    那竹笛调子不准,音色也不够圆润,在燕国放了这么久没怎么保养,吹起来是连戚然明的技术都拯救不了的刺耳。

    听得府里的下人们万分希望自家主子,能给戚司马换只好笛子。不然显得他们睢阳君府也太穷酸了。

    戚然明这病假一告许多天,手头的事便都甩给了韦伯勇做,忙得韦伯勇脚不沾地,想跑去戚然明府里把他抓回去,结果到了戚府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而是一直常住在姜羽的府里。好友之间偶尔串个门挺正常,但明明就隔了一条街,还常住,就不那么正常了。

    韦伯勇挠着头,一脸迷惑地回了府。

    翌日,戚然明常住在睢阳君府的事便传遍了整个蓟城。结合两人手上的玉指环,蓟城的百姓隐隐都猜测,克妻的睢阳君,这是打算找个男的了?

    戚然明这才知道,看似话不多的韦伯勇,竟然是个大嘴巴。

    姜羽听后竟然有些不开心。

    戚然明不解问他怎么了。

    姜羽便道:我本是想带你去见过我爹娘之后,再向他们公布的,没想到你一种病着,我不好让你出去受寒。如今竟让韦伯勇这个大嘴巴给咧咧出去了。

    戚然明听后直笑,笑完拿炭火烤得微烫的手握住姜羽的手,说道:染了点风寒而已,不妨事,你带我去见你爹娘吧。

    第152章

    姜宣子夫妇死后, 尸首被扔去乱葬岗, 被野狗啃了个干净, 基本没留下啥。所以只有个衣冠冢, 坟茔里头并没有他们的尸骸。

    给姜宣子夫妇洗刷了冤屈之后,姬春申给他们重新进行追封, 衣冠冢也再次进行修葺,查封的府邸封条撕下来了, 但里头荒废得不成样子,也没人会再进去住。

    姜羽带戚然明去的,便是重新修葺过的衣冠冢,在姜氏一族的族墓里。

    姜羽挑了个天气好的时候,这一日天光晴好,两人又是午后出的门,虽然依旧冷, 却要比平素要暖和得多了。戚然明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还被姜羽给塞了个暖手炉, 才被允许出了门。

    从睢阳君府到族墓有几里地, 戚然明人在病中, 精神不好, 一路上昏昏沉沉,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而晃着脑袋, 还在车厢上磕了一下。姜羽便把人按到自己腿上让他睡,轻声道:说让你病好些再来,你偏要来。

    戚然明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风寒而已,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姜羽摸了摸戚然明的额头,不怎么烫了,稍微放心一点,又说:今天回去你若是又烧起来了,接下来你病没好都不要想出门了。

    戚然明低声笑:那韦伯勇得冲进睢阳君府来把我拖出去。

    他敢。姜羽说。

    马车穿过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窗外风景在外飞快地倒退。终于到了墓地时,姜羽小心给戚然明拢了一下狐裘,扶着他下了马车。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戚然明好笑,只是染了风寒,以他的体质,至于这么紧张?

    但姜羽的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这是一个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

    姜羽握着戚然明的手,牵着他到了自己父母的衣冠冢前。

    燕国的墓地分为公墓和邦墓,公墓是王室专属,而邦墓则是国民的墓地,由墓大夫管理。墓地之中又按宗族划分区域。像姜氏这样的氏族,自然有自己的一片区域。

    姜氏的族墓自然都有专人打扫,因此即使是大雪天过后,姜宣子夫妇坟前也是没有积雪的。重新修葺过的坟茔气派恢宏,墓碑上写着姜宣子及妻荀瑶的名字,生卒年,墓志铭等。

    戚然明第一次郑重地来见姜羽的长辈,虽然只是祭拜,但仍不免严肃了几分,将暖手炉放到一边,和姜羽一起在墓碑前跪下来。供上祭品,燃香奠酒,烧些纸钱。

    时隔十几年,姜羽早已经不会像刚过来时那样,受到原主那样强烈的情绪影响。因此他倒没什么多伤心的,记忆里与这对夫妇接触的画面,也已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模糊不清。

    但这在戚然明看来又不一样。

    十二年前,戚然明是见过姜宣子的,他那时没怎么注意姜宣子这个人,只隐约记得他与如今姜羽如出一辙的风度翩翩。但他记得彼时的姜羽与父亲之间的亲昵,他们的感情必然是很好的。

    所以姜羽低垂的眼眸和脸上敛起的笑意,都被戚然明当做是他在强忍悲伤的证明。

    戚然明看着姜羽时间长了,姜羽便转头问:怎么?

    戚然明嘴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姜羽却微微笑了笑,说道:我们磕头罢。

    说着俯身下去,弯腰给姜氏夫妇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戚然明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而后姜羽看着墓碑上两人的名字,说道:

    爹,娘,我将他带来给你们看看。

    十分寻常的一句话,却让戚然明眼眶微热其实无论是去年他主动去高阳帮姜羽,还是风雪天里他带着一身伤来蓟城找姜羽,亦或者今年春他听闻荀书逝世的消息来到蓟城,他都没有想过,姜羽会将他带到父母的坟前。

    无论是大周朝哪个诸侯国,无论是古往今来哪个朝下,子嗣都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子嗣被看做是大不孝。

    好男风者为数不少,豢养男宠者比比皆是,但还从没听说过,谁会为了一个男人不娶妻不生子。

    因此戚然明想都没想过,姜羽会待他至此。

    因此戚然明随着姜羽的话说道:伯父,伯母,我会好好保护姜羽的。

    姜羽唇畔噙了几分笑意,微微挑眉:怎么叫人呢?有没有礼貌了?

    戚然明咽了口口水,喉结微动,垂下眸,颇有些不自然地喊出了那对于他而言,十分陌生的称呼,嗓音微哑:爹,娘。

    我会代你们好好照顾姜羽的。

    戚然明是个遗腹子,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只有母亲将他养大,却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没了。如今已过了十年,娘亲这个称呼也已十分陌生。

    在姜羽第一次和他说,要带他来他爹娘以及舅舅荀书的时候,戚然明起初其实是没当真的。他也不在意这些,即使姜羽不带他来这里,不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他也无所谓。后来见姜羽那么郑重,他惊愕之余,便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如今真的来了,却仍有些莫名的不真实感。

    姜羽见他出神,问道:想什么呢?

    戚然明愣愣地问:你真的不会娶妻生子么?真的么?

    姜羽说:要我在爹娘坟前给你立个誓么,要是我娶妻生子,就叫我不得好死

    等等!戚然明打断他,不、不必了

    姜羽:肯信我了?

    戚然明抿抿唇: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孝么?你就不怕姜氏绝后了么?你就不怕你爹娘泉下有知,对你不满么?

    姜羽反问他:那你呢?你不怕么?

    戚然明:我怎么能跟你一样?我只是一个

    看见姜羽陡然不悦的脸色,戚然明后面几个字给憋了回去。

    最初飘忽不定的戚然明,使得姜羽十分没有安全感,但其实在这一段关系之中,更没有安全感的应该是戚然明才对。他甚至不知道,姜羽为了什么,会因他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冒天下之大不韪,甘愿受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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