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戚然明最终还是决定屈服于嘴里诡异的中药味。然而接过松子糖含到嘴里后,戚然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吃到过这个。

    怎么了?姜羽问他。

    戚然明目光游离了一下,像做了亏心事似地问:我睡着时,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姜羽说,你指什么?比如抱着我叫娘亲吗?

    戚然明顿时睁大了眼,仿佛被姜羽这句话吓到了,震惊到不能言语,手指紧扣着药碗的碗沿,眼神飞快地转了几下,半晌垂下头,像霜打的茄子,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人生:我真有抱、抱着你叫娘亲?

    这是除了白天戚然明睡着后脆弱的表情之外,姜羽第一次见到戚然明如此生动的表情,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不再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他心底觉得有趣又好笑,决定继续逗一下:

    嗯,是啊,你不仅抱着我不撒手,叫了好几遍娘亲,说药苦,不肯喝,还撒娇说冷,要抱。

    戚然明露出雷击一般的神情,整个人都恍惚了,他确实梦到了母亲,一时拿不准姜羽说的是不是假的。愣愣地看向姜羽,看到他眼里淡淡的戏谑后,又怀疑姜羽是在戏弄他。

    戚然明微恼地垂下眼,恨恨地瞪着跳动的火苗,说道:你就这么欺负一个伤患么?

    我哪有欺负你!姜羽叫冤,分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姜羽说得真诚,戚然明脑子有些不清醒,又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索性生着闷气不说话了。

    姜羽却笑着凑上来,自己背对着风口,同时替戚然明拉了拉被子,好挡住风。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姜羽问。

    什么样的人?戚然明微怔,记忆里的人又浮现在眼前,只是这一回,他回想起的更多的是那个女人温柔的一面,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掌心因常年做粗活有了茧子,摸他的脸的时候却格外轻。女人每次弯腰抱他,她那浓密柔顺的黑发就会落到他脸上。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戚然明这么说,她一直在试图保护我,直到死,她也没忘了给我的未来铺路。

    她只是王后身边一个小小的宫女。

    说到这里,即使戚然明脑子不清醒,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立刻闭了嘴,闭着眼睛躺下去装死。

    这话透出的信息量就比较大了,一个宫女哪儿来的孩子?还能住在王宫里?不早应该因为触犯宫禁被乱棍打死了吗?

    姜羽垂眸看着戚然明的睡颜,心想:看来戚然明跟他的母亲之间关系比较复杂啊。毕竟他从前提起母亲,没一句好话。

    月上中天,秋夜里的风有些凉,从洞口吹进来,将篝火吹得不断扑动。姜羽倾身替戚然明掖了掖被角,又理了理发梢,手心贴上戚然明的额头,低笑道:还好温度没再降下去,好好休息吧。

    戚然明仍是醒着的,但紧绷的身体却因为这句话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60章

    翌日, 戚然明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山洞里的篝火因为无人看管, 已经灭了, 只有红彤彤的炭火还躺在灰里, 向外散发着热量。

    清晨的阳光从洞口射进来,透过灌木丛的间隙, 影影绰绰地在山洞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并随着清晨山间的风而摇晃着。风吹树叶草木的声音, 从洞外传进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戚然明坐起身,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比昨晚又好了很多。他暗忖着, 许是姜羽昨夜又用内力给他调养身体了。

    这人当自己的内功有多深厚么?这么一天天下来,等他伤好,他们俩早晚要重新面对南宫绰的军队,那时候他又用什么来迎敌?

    由于受伤, 戚然明长时间待在山洞里,没有活动,浑身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他试着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其实之前受的外伤并不太要紧,只是有一剑刺伤了他的内腑,严重一些,不过也已经在姜羽的帮助下, 恢复了多半。

    戚然明一活动,不小心拨动了旁边一根枯树枝,他低头看了一眼,余光却发现地面上似乎有字,是用树枝划出来的几个字,姜羽的笔迹:记得喝药,我打猎去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在戚然明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素来漠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笑意,摇摇头,心想:一个世家子,燕国上大夫,如果又是手掌上万兵马的大将军,说起话来,却总是像一个平民百姓,真是奇怪。

    虽然这么想,戚然明仍是按姜羽所说的,从药罐里倒出一碗药汤来,仰头喝了,放碗时发现药罐边竟有一个纸袋。戚然明打开来看,发现居然是松子糖。

    还真是周到体贴,戚然明想,听说睢阳君和他那已过世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很好,不知道姜羽对她,又是怎么样的体贴了。甚至那位小姐过世三四年,他都没有再另娶的意思,把燕国国君及舅舅荀执政说的婚事都给婉拒了。

    吃了块松子糖,戚然明把纸袋重新包好,放到自己怀里,便迎着朝阳走出去,阳光照到脸上时,晃了一下眼睛,戚然明抬手遮了一下,眯起眼,朝外面看了几眼。

    自从他被那位老伯带到这儿来,他就没出去过,一应事物都是由老伯给他送来。此刻往外看,发现此地果真是隐蔽,洞口是向下的,有一个坡度,且极小,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

    洞口外,则被茂盛的草木盖住,如果不是存心往这里找,是不会发现这里有一个山洞的。

    戚然明在洞口附近转了转,不敢走远,正想往回走时,听到老伯带着笑的声音:明然?

    老伯。戚然明回头,见老伯左手拎了一只已经处理干净的山鸡,右手拎了一大块看不出是什么的肉,笑道,这是他打的?

    对,肥吧?老伯把左手的山鸡举起来展示给戚然明看,他一早就去打,打了两只山鸡,一只咱们今儿个吃,一只让老婆子腌了。

    那这个是什么?戚然明指着老伯右手上的肉问。

    野猪!走,先进去,这外头怕有人来看见,老伯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好大一只野猪!真不知道怎么打着的,我们一时也吃不完,这孩子说要做什么好吃的,所以先切一块下来,别的也腌了,说让我们老两口留着过冬。

    这里的冬天,很容易死人,冻死的,饿死的,数不胜数。

    哎哟!老头突然踩到一块石头,脚下崴了一下,他两手都拎着东西,一时保持不住平衡,戚然明手疾眼快扶了一下。

    我来拎吧。戚然明从老伯手里把东西接过来。

    你这是好得多了呀?老伯顺手摸了摸戚然明的脉,比喝几大罐草药都有效。能下地了,还能拎得住东西了。

    戚然明笑了笑:是好多了,不过离痊愈还有一阵子。

    两人一起进了山洞,那老伯虽然年纪不轻,有六十岁了,眼神却很好,重新添柴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姜羽留下的那几个字。老伯对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眼,听到戚然明靠近的脚步声,笑说:明然,你这位朋友,对你很用心啊。

    嗯,戚然明说,他是很好。

    姜羽出现在山洞里的时候,戚然明实际上是很惊讶的,或者说得上震惊了。毕竟,身为一军主帅,在此刻为了一个生死不知的部将出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弃车保帅的事情他看得多了,即使姜羽舍弃他,也不过是旧日一幕幕的重复而已。

    而且,姜羽还对他说了担心,他担心他?

    比现在还危险的情形,戚然明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无数次死里逃生,绝处逢生,因此并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担心的心情了。

    这孩子神神秘秘的,说要做什么好吃的,就这山里头一点野味,做来做去不就那样,还能做出什么花来?老头喃喃自语,内容像是不以为然,语气却满是笑意和期待。

    戚然明注意到,这才没多久,老头对姜羽的称呼就从郎君变成了这孩子。

    其实我倒是很好奇,他会做什么。戚然明把老头没说出的话说了出来。他确实好奇,养尊处优的睢阳君,即使出征在外,衣食无着,也不至于自己动手讨口吃的,身边不可能没有下人。

    也是,也是。老头添了柴,深吸一口气,俯身下去,对着炭火一吹,干的树叶立刻就被点着了,火熊熊燃烧起来,将那一把树叶烧完后,火势小了,但干柴已经被点燃了。

    老伯,那他人呢?既然打完了猎,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戚然明问。

    他啊,老伯说,神神叨叨地说,还要去找些香料,让我先过来。

    姜羽找香料的过程并不顺利,不过还是让他找到了几味像山胡椒这样的香料。而做叫花鸡的荷叶自然也没有,于是另外找了一种大叶来替代。

    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姜羽手上拿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草叶。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姜羽头一次在山里这么折腾,只为了一口吃的。

    这些都是戚然明试探着问。

    姜羽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下,直起腰揉了揉额,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说:都是等会儿要用的!

    老伯迟疑道:这些都能吃?

    姜羽:这个不是用来吃的,这个、这个、这个是香料。

    戚然明指指姜羽额头上的一道血痕:你这是让人打了?

    嗯?姜羽抬手摸了一下,感觉有点刺痛,挥挥手,上树的时候被树枝给刮的。

    戚然明笑了一下,想揶揄姜羽两句堂堂睢阳君,又怕暴露了姜羽的身份。虽然老伯没有出卖他们的意思,但能瞒着就瞒着吧。

    姜羽也没在意那么多,坐下来从怀里摸出几个果子,丢了两个给戚然明,给了老伯几个,自己拿着一个啃,就地坐下来,含混地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应该能吃,没毒,还挺甜的,吃吧。

    姜羽摘的果子看起来就是苹果,苹果的栽培历史,最早追溯到西汉,那时候并不叫苹果,而叫奈。当今大致相当于东周,有苹果这种果子存在,也不稀奇。

    戚然明跟老伯面面相觑,老伯在山里生活这么久,自然见过这果子,但他不是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想过能吃。见姜羽毫不顾忌就开始吃,低头嗅了嗅,又拿刀切开来看果肉,应该没毒,就跟着吃了起来。

    姜羽歇了一会儿,就开始做自己的叫花鸡来,用刀背把鸡腿骨给敲碎了,在里面放上姜羽带回来的以及从老人家里拿来的山胡椒等香料,在外面也抹上一层香料,涂上泥,用叶子包好,埋进土里。

    烤叫花鸡的时候,姜羽把野猪肉都片成片,抹上香料,削了几根竹签串上,放到火上烤。

    在姜羽做这一切的时候,戚然明和老伯都以惊诧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娴熟的手法。这种做法他们是闻所未闻的,虽然用泥裹着鸡埋进土里,看起来有点难以下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期待值。

    尤其是当火把野猪肉烤得流油,散发出浓烈的肉香的时候。

    拿着。姜羽觉得一个人烤太慢太累,于是给戚然明和老伯手里都塞了几串,像我这样烤,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记得时常翻,不然就焦了。

    两人乖乖听从吩咐。

    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做法?戚然明按不住心中的好奇,看着问道。

    姜羽笑道:想知道?

    戚然明眉毛动了动,视线落回到竹签上的肉上:你若不方便说,也便罢了,我随口问问。

    姜羽:我说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你信吗?

    戚然明转头看着他。

    姜羽:好吧,其实是从前跟我一个部下学的,是他们那儿的特产。

    什么地方?老伯问,还想得出这样的妙招,麻是麻烦了点儿,但闻着是真香!

    姜羽沉默了一下:是靠近北边狄人那一片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姜羽觉得戚然明的眼神似笑非笑,仿佛不大信他的话。

    姜羽为了掩饰,低头嗅了嗅自己手上竹签上的肉,烤得焦黄焦黄的,油光发亮,香料的味儿估计都进去了。看起来,应该熟了。

    姜羽把那串肉递给戚然明:应该熟了,你尝尝?

    第61章

    看到姜羽带着催促性的眼神, 戚然明迟疑了一下,接过姜羽手上的竹签, 低头咬了一口。

    然后他差点把自己舌头也吃了。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野猪肉的肉质与家养的不太一样, 更腥也更香, 有嚼劲,经过火烤之后, 外焦里嫩,油而不腻, 香料的味道都渗入到肉里。一口咬下去, 肉的原始香气与香料天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即使戚然明山珍海味吃过不少,也得承认这野猪肉别有一番风味。

    戚然明正想咬第二口,又觉得显得太着急了, 于是抬眸看向姜羽。

    姜羽:好吃么?

    戚然明回味着嘴里的余香, 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油,点点头:很好吃。

    姜羽的目光一下子被戚然明的嘴唇吸引过去了。他甚至在心里品评了一下:嗯,唇形很美,唇峰线条利落, 颜色比较浅,不知道颜色变得更深一些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姜羽猛然警醒。

    他这是把前世那些面对男人的心思,都用到戚然明身上了?

    本质上讲,姜羽是个弯的,前世谈过男朋友,这一世穿过来十年没开过荤的那种。面对戚然明这种长得好看, 还有一番生死之交的情谊的男人,有点想法太正常了。但是对戚然明这样直观地产生欲望,还是第一次。

    在姜羽走神的时候,老伯见戚然明吃得香,已经迫不及待把姜羽手上其他烤好的肉串拿过去,开始吃了。半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老伯只是个平民,平时吃的都是最简陋的时蔬,加点盐巴一炒,肉是很少能看见的。温饱都成问题,追求美食更不可能。因此,老伯的反应比戚然明还要激烈,那架势,简直能一个人吃下一头烤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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