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两人的剑连连撞了几下,震得姜羽虎口发麻。

    房善面色冷硬肃然:你燕国不修德政,固步自封,败给我齐国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不思进取。

    姜羽自知力量比不上房善,只好在身法和剑招上取胜,尽量不和房善正面交锋。他的剑法就比房善的精妙多了,毕竟在战场上,一般用不到太精妙的剑法,因此房善修的就是又快又狠,对上姜羽这难缠的身法,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说得好!姜羽说,如今我们攻入你沧城,也是你们自己不防备,警惕心太低,怎么能怪得了我狡诈?

    咚!!!撞木连续不断,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撞在城门上。

    那朱漆的大门被撞得吱呀作响,被破开是迟早的事。

    上城楼!房善在与姜羽交手时,不忘指挥部下作战。

    而城外有一个宁坚,不劳姜羽费心。

    房将军,与人交手还是专心一些得好。一剑划破了房善的战袍,姜羽低笑道,小心下一剑斩的就是你的脖子了。

    睢阳君年纪轻轻,也不怕闪了舌头!房善喝道。

    咚!

    撞木仍在继续。

    城楼上,沧城军倒了大量的油下去,扔下火把,火苗迅速点燃了油,并将底下的燕军都烧起来。

    城楼上,弓箭手前仆后继,不断倒下,后来者踏着前者的尸体顶上去。

    令房善最为忧虑的,是城内这一小拨燕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极大地干扰了守军守城的阵势。沧城军腹背受敌,又如何能守得好这个城?

    尤其是城楼上那个大肆屠戮的公孙克。

    姜羽被他拦住了,公孙克却无人可挡,房善睚眦欲裂。

    杀了他!先杀了他!

    有房善的命令,大量的沧城军一拥而上,将公孙克团团围住。公孙克毕竟势单力孤,他一个人再强,人力有时尽,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士兵,渐渐有些不支了。

    咚!

    姜羽有些着急了,房善真如定心丸一样,他本想的是突袭,现在这突袭却生生成了强攻,房善来得太快了,好像粮草和自己家同时起火,都没对他起到太大影响似的。如果他再来得晚一些也好。

    必须杀了房善,只要房善一死,沧城军群龙无首,军心自然就散了。

    姜羽知道,房善也知道,所以在发现姜羽攻势愈猛之时,房善就转攻为守。只要多拖一会儿,燕军的士气必然就会下去,那时候,也就到了齐军反攻的时候。

    不过,因为粮草和城主府起火,不少兵力都留下救火去了,一时间有许多人都没调过来,此时城楼这里只有不到两千人。

    咚!撞木撞击城门的巨响犹如催命符,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房善的心。

    正当姜羽和房善相持不下之际,突然有一道黑衣的身影从远处而来,踏着沧城军的脑袋飞过来。那人手上持一柄长剑,剑光如雪月般清寒,从天而降,斩向房善。

    正在与姜羽交手的房善顿时大惊,他虽然没看到,但是背后传来的杀气却让他浑身毛骨悚然,连忙拼着被姜羽刺伤,回身横剑挡住。

    铿!的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相撞声刺破人的耳膜。

    房善被这气势如虹的一剑斩得噔噔噔退了几步,以剑插进地面,才堪堪止住后退的步伐,胸口一阵激荡,低头哇地吐出一口血。

    与此同时,姜羽借着月色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双手握剑,保持着下斩的姿势。旋即收剑,动作行云流水,他微微抬起下巴,侧脸朝姜羽看过来,淡淡道: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睢阳君。

    第43章

    姜羽一时怔住了。

    虽然早就设想过, 或许会在齐国与戚然明见面,但那其实只是姜羽的幻想, 他并不真的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再次遇到戚然明。毕竟齐国面积广阔, 戚然明去哪儿不好, 为什么非得来这边疆上的沧城?

    第一瞬间的反应是高兴。可旋即,更多的念头纷至沓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来帮我的?他为什么会帮我?他跟齐国有仇?

    但此刻显然不是供姜羽胡思乱想的时候。戚然明突然出现, 帮他打了房善一个措手不及,他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乘胜追击, 杀了房善。只不过瞬息之间,姜羽便再次朝房善冲了过去,并没有给房善喘息的机会。

    戚然明那一剑来得又快又猛, 震得房善内腑受损, 体内气血翻涌,在姜羽再次冲上来时,他只是勉强提起剑挡了一下。却被姜羽极刁钻地刺向手腕,那剑被姜羽用得像蛇一样, 缠着他的胳膊。房善已经受伤,更加敌不过他的剑法,不过片刻,竟被姜羽缴了剑去。

    长剑铿然落地。

    房善手中没了兵器,却并没有束手就擒。

    在他们这等行伍之人眼中,就没有束手就擒这个选项,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不战至最后一滴血,不可能倒下。

    房善大喝一声,竟赤手空拳迎了上来。

    今日你们若想破开这城门,便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姜羽正欲迎敌,戚然明却贴身过来,手掌上一道柔和的力把姜羽拍开,替姜羽接了房善这一掌,他头也没回,低声道:此人交给我。

    莫名的,姜羽选择听从他的话。

    毕竟姜羽是主帅,比起杀房善,有更重要的事情。

    姜羽看了戚然明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跳上了城楼,把公孙克从包围圈里解救出来。公孙克被围攻多时,体力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多谢大人!公孙克擦了一下脸上被溅上的血迹,目光仍警惕地环视着身周,喘着粗气说。

    姜羽与他背靠背:你要紧么?

    我没事,大人,公孙克说,只是皮外伤。

    公孙克垂眸看了一眼正与房善交手的戚然明,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不过现在并不是询问的时机,公孙克便没有多言。

    姜羽出现后,有往那城楼上一站,对于城内城外的燕军而言,就是最好的强心剂,最强的战鼓。而对于沧城军,却是最大的威慑。

    睢阳君的名号举世皆知,传闻此人才名惊世,心计无双,文能提笔安天性,武能上马定乾坤。一时这些沧城军心里都有些发怵。

    在公孙克与姜羽的合力之下,很快破开了包围圈,他们的势不可挡,给城楼上的沧城军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一个个只是看到姜羽过来,就吓得腿软了。越来越多的燕军顺着梯子爬上了城楼。

    咚!城门摇摇欲坠。

    而城楼下,房善实际上连姜羽都打不过,更何况戚然明了。

    他本已在和姜羽的战斗中消耗了体力,又被戚然明偷袭受了伤,此刻再和戚然明交起手来,已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被戚然明压着打。

    咚!城门渐渐不堪重负,门栓也慢慢出现了裂纹,看上去快要支撑不住了。

    房善几次三番想摆脱戚然明,都没能成功。

    你是那个纵火烧我粮草的人?

    戚然明扫了房善一眼,不说话。

    房善说:你似乎不是燕国人,为何要帮助燕国人?

    戚然明仍不说话。

    房善大约也明白过来,想劝说戚然明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也清楚,今日这一役他是输得彻彻底底的,沧城守不住了,他必须派人向周边其他城池报信,让他们早做准备。

    可惜,姜羽严防死守,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房善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他的心也越来越沉,整个人竟从未有过的冷静。

    众将士!今日一役,乃是背水一战!我大齐百姓在后,誓死不退!房善厉声大喝。

    誓死不退!!!两千人的队伍随之齐声大喝。

    房善在激励士气上,颇有一手,他一声吼,那原本疲软的沧城军又爆发出无穷力量,不断反扑。

    姜羽的身上已经满是血,有敌人的,有他自己的。血液在剑柄上,弄得他满手都滑腻腻的,几乎要握不住剑。

    噗!戚然明的剑划破了房善的胳膊,此刻房善连帽子都掉了,发髻凌乱,脸上都是血污。纵有甲胄护体,他身上仍旧多了不少的伤。

    房善被戚然明一脚踹飞几丈远,趔趄着站稳后,却由于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地上捡的谁的剑。

    他重重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戚然明。

    而反观戚然明,依旧是面不改色,风轻云淡,除了额间出了点薄汗,竟看不出什么异常。

    阁下的功夫房善喘着粗气说,我房某甘拜下风,只可惜,今日这一战,恐怕是房某此生最后一役了。若是能早些遇到阁下,房某说不定还要讨教几招。

    戚然明垂眸道:过奖,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戚然明说着,便持剑迅速逼近,房善抬剑想挡,但他现在动作迟缓,怎么挡得住戚然明的剑?竟被戚然明一剑刺入了胸口,正中心脏。

    噗!长剑穿透他的身体,从背后刺出来,剑尖上带着暗红的血,一滴滴落到地面石板的缝隙里。

    房善顿时睁大眼,眼睛临死还死死地盯着那扇吱呀作响的城门。

    咚!

    咚!

    咚!

    房善听着撞木撞击城门的一声声巨响,心有不甘,大量的血液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喉咙间发出怪异的嚯嚯声,却说不出一句话了。细听去,隐约能听出国君两个字。

    可怜他戎马半生,终究逃不过战死沙场的命运。

    不过,在这个烽烟四起的年代,沙场上又有几个能寿终正寝的呢?战死沙场,或许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戚然明抽出剑,房善失去了力气的身体轰然倒地。到死,房善还瞪着眼。

    房善已死!戚然明抬起头,声音带着内力,传遍整座城楼上上下下。

    所有人都惊愕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沧城军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茫然又无措。

    姜羽低头一看,只见房善果然躺在地上,俨然已没了生命迹象。视线微移,从房善的尸体转到戚然明瘦削的身影上,男人的脸仍像从前一样,苍白俊美,干净修长的手掌握着剑柄,没有沾染一点污秽。

    戚然明也恰在这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房善已死!沧城军,还不投降?!姜羽暗自一咬牙,转头振臂高呼。

    这时,又听轰隆一声,城门整个被撞木撞击得坍塌下来,倒在地上。

    燕军嘶吼着,欢呼着,踏着城门冲进沧城来!

    杀!!!

    冲啊!!!

    燕军如潮水一般涌入沧城。

    而与之相对,沧城军则乱成了一锅粥。主帅都死了,他们该怎么办?继续负隅顽抗?负隅顽抗也得有个主心骨吧。

    房善已死!从现在起,投降者不杀,继续顽抗者,斩!姜羽一声高喝之下,残余的沧城军军心都乱了,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一个斩字,饱含杀气,吓得许多人魂不附体。

    姜羽再接再厉,从城楼上跳下来,将房善的头颅一剑斩下,插在剑上,高高举起:房善首级在此,还不投降?!

    实打实地看到自家主帅的首级,被敌方示威似地举起来,沧城军又惊又怒,可惊怒交加之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回他们是败了。主帅已死,这场原本就立于必败之地的仗,还有必要再打下去吗?

    哗啦啦!不少沧城军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一旦有人开始逃,沧城军就彻底溃败了。

    部分沧城军直接解甲投降了,剩余一部分负隅顽抗者,也被士气正盛、锐不可当的燕军杀得片甲不留了。

    大局已定。

    这一夜,姜羽也累了,站在城门附近,冷眼看着燕军屠戮沧城军。此刻冲进来的,有一半是高阳军,高阳军多年来被沧城军压制,心中一直压了口气,这回总算能发泄出来,因此下手格外的狠。

    燕军听令,降者不杀!进城后不可伤及百姓,不可烧杀抢掠,违者军法处置!姜羽高声道。

    宁坚!

    末将在!

    姜羽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对宁坚道:你的部下,由你来约束,我不希望看到肆意屠戮百姓的情况。

    是!

    天亮时,战争已然结束。

    城门那小小的几亩地,堆满了尸体,不仅有沧城军的,还有燕军的,尸体一具摞着一具,血流成河,都在地面上凝结成块了,简直没有下脚处。

    沧城军损失惨重,高级军官被杀伤殆尽,只有部分低级军官选择了投降,幸免于难。

    姜羽派下属点了一下,沧城军守军三千,昨夜赶到城门的约有两千,死伤大半,只余下几百人,再加上那剩下因救火等缘故未赶到城门的,加起来约有一千五百人。

    由于此战是夜间突袭,百姓大多在睡梦中,战斗就结束了,因此倒没有多少百姓参与进来。

    跟随姜羽进城的那几十号人,死得没剩几个了。昨夜,这群人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活下来的几个也尽都身受重伤,没一个能站起来了。

    将军。宁坚点完人,来向姜羽复命。

    如何?姜羽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实在有些恶心,强忍着才没吐。

    宁坚道:燕军死三百一十二人,伤五百余人,和沧城军比起来,不算惨重。

    姜羽蹙起眉:这样都还是死了三百多人?

    宁坚道:沧城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能以这么小的伤亡拿下沧城,已经很了不得了。

    姜羽点点头,目光在尸山里转了一圈。

    将军在找什么?宁坚问。

    房善呢?

    宁坚说:想是被其他尸体盖住了。

    姜羽道:把他刨出来,厚葬了。

    是。宁坚说完后,看了看姜羽身边的戚然明,欲言又止,眼里有些好奇。

    昨夜此人的神勇他是见识到了,但他还从没听说过姜羽身边有这样一号人,有一个公孙克已经很不得了了。眼前这个男人看似病弱,功夫却举世难寻,不知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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