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喧骂不止,姜晨那边却没有半分声响。

    红叶偷偷看了看他的表情,只见他穿着平民的淡灰色麻布衫,静静的站着,脸上既没有开心也没有恼怒,既没有回答愿意回宫又没有说不想,实在令人摸不著心思。这个少年一头长发整整齐齐梳往脑后,简简单单披散着,没有用任何饰物束起,也许是因为担心束发会牵扯到头上的伤口。

    即便如此,出身于皇室的清贵风范也并未因为这一身粗布有半分减少,红叶觉得有些难以想象,因为当今陛下实在是,嗯,说的明白一点,今日一见,他简直觉得十三皇子不像是脑满肠肥的皇帝的儿子

    红叶想到此处,脸色扭曲了下,果断驱散了自己这个念头。编排江湖之事与编排皇朝之事可不一样,一不小心,会掉脑袋的。

    殿下?这小小渝州城,也没什么好玩的。京城新开了家铜雀台,殿下难道不想去见识见识?红叶受命找了朱天照近两个月,这期间,他简直将朱天照的品行研究的透彻无比。这十三皇子从小到大,做过什么样的事,喜欢什么样的美女,身边有几个小妾,几岁开荤的,他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不过

    十三皇子,不学无术是真的,妙手回春,武艺高超这两个词儿,压根不可能与这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有关吧。跟面前这个人,二者好像差了点什么,但他又说不出来。

    滚。姜晨站在门口,这么久,依旧笔直如松,连站姿都未变动一分,语气毫无变动的回了这样一句。

    红叶终于觉得有些为难了,十三殿下,小人求你了,你就回皇宫吧。皇宫的美人数不胜数,这民间的,脸又黑手又粗,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如今殿下还装着不认识我等有何用处呢。即便殿下不跟红叶回京,若是刘都督知道了,不也还是要来带殿下回京?这刘都督嘛,殿下也知道,他那个,不行。也不可能知道何处好玩。与此相比,还是与小人一起走吧。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一定、一定会更加有趣哦~

    殿下也不想,要刘都督亲自来请你回宫吧。

    怎么?这算是威胁吗?他这样一问,脸上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这还是红叶见到他这么久,头一次看清他的笑容。明明有着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却平白让人觉得心里一凉。

    不!不红叶立刻反驳,但话音一转,又以一种迫不得已的语气道,这怎能说是威胁呢?刘都督派遣给小人差使,如今终于找到了殿下,小人么、只是常规复命而已。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殿下若不想回宫,小人也不是不能保密。不过么他的眼睛亮到发光,手指搓了搓,显然意有所指。

    姜晨的笑意更深了,漫不经心问,阁下可知,上一次这样对在下说话之人,现今如何?如红叶这般人物,姜晨不必多加相处也足够了解。唯利是图,贪得无厌是他们最好的写照。即便答应他的要求,红叶也会毫不犹豫扭头去告诉刘喜。尽可能最大化的攫取利益,这才是他会做的。

    何况,有人想要从他这里得利,想来,似乎有些好笑。

    哦?红叶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又如何?

    姜晨微叹,露出几分惋惜之色,也许坟头草已三丈高了。

    殿下绝不会杀我。红叶说的倒十分笃信,红叶斋弟子遍布天下,即便红叶死在这里,殿下的行踪,也会有专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至于说殿下的风流轶事,殿下说,若我死了,你猜,您父王的桌上会不会多上几份奏折?到时候,下一任帝位人选,怕是要悬而待之了吧。

    十三皇子除了美色外,最想得到的,就是皇位了吧。

    是的,我不杀人。姜晨突然说。

    话音未落,指尖闪过几道细微的银光,红叶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未再说,咚倒在地上,顷刻便没了声息。

    可今天,我想破戒。他漠然看了一眼那具生息了无的尸体,转身回到医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叶:好了,别说了。小人知道什么是分分钟打脸了

    第209章 小鱼儿与花无缺(七)

    他漠然以至陌生的离去, 会给那个女孩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这不在姜晨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的作为,姜晨能视而不见,已是最好的结果。

    难道还要他去救她?可惜他却不是那样一个好心人。

    刘喜的到来, 不出于他的意料。

    当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东厂都督的红黑色巨蟒官服, 头戴黑色纱帽走进这里时,姜晨只这一眼, 便看出他便是令江湖, 或者不只是江湖中人, 闻风丧胆的厂卫的实际主宰者,刘喜。

    只这一面,姜晨便知,这无疑是个难以应付之人。

    在被压迫和残害之后, 变得疯狂, 去报复其他的人。他无力反抗压迫着他的皇权,因此,便将目标转移到别处。这正是他会在皇帝面前忠心耿耿卑躬屈膝, 却要在江湖翻云覆雨趾高气昂,拥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的主要原因。

    自从打死了红叶, 姜晨就已经放弃了易容。刘喜看到他时,眼睛便是一亮,难掩欣喜之色, 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好,好,这十三皇子找到了, 他便不用在担忧皇上了,可以全心全意去抓小仙女,只待十月十五七星连珠,他的隔空吸功**就可以练成了。只是他忽然想起来探子回报说十三皇子扬手便解决了红叶斋弟子,又眨眼杀了小红叶之事。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又打量了一番。

    这位出身于宫廷的皇子,如今却没有穿着绫罗绸缎,也未戴着金珠玉冠。打眼看去,仿佛真要觉得他仅仅是市井之人。但是出身于皇宫的矜傲细看去还是未曾减少半分。正如宫中许多贵人一样,当他看着一个人时,总让人觉得被俯视着。他只是一个少年,甚至不比近来搞得他有点焦头烂额的小鱼儿大,但那双眼睛刘喜眉头一皱。

    从前十三皇子就像是透明的水池,一眼便可望见他的心思。无论他是要美人还是要美酒,都摆在明面上,他人完全不需费神,便可轻而易举看清。但现在,他只是静静坐在椅上上,不言不语,可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是直面深潭,深不可测,晦暗不明。

    与十三皇子,明明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却又像是完全不同。

    刘喜心思百转,转眼就给他扣了无数个惊奇冒险大运气的经历。

    直到姜晨轻轻开口,刘喜才回过神来,刘大都督此来,又有何要事?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这让刘喜更加确定了他的变化。十三皇子从前是嚣张跋扈暴躁易怒,哪里会这般好言好语的说话。偏生红叶斋,厂卫两方的消息都可以印证,此人便是失踪已久的十三皇子。否则他真是要觉得,面前这个殿下,是被人掉包了。

    他微微拱了拱手,谦卑道,殿下,奴才奉旨,来接殿下回宫。竟半分不提红叶死亡之事。

    姜晨微微一笑,他不提,姜晨自然乐得糊涂,刘大都督便如此确定在下便是十三殿下?

    刘喜一愣,脸上疑色顿生。

    姜晨说话时,云淡风轻,似乎被打到头脑重伤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两月之前被打了一下,因此很多从前事情都记不清了。刘大都督直说在下是当朝十三皇子,莫不怕带了一个冒牌之人回京?

    刘喜呆了一会,简直觉得他在开玩笑,强笑道,哎哎。殿下,您就不要作弄奴才了。虽然这样说,可对他的话,也信了几分。否则又如何解释他们前后,如此巨大的差距。

    作弄?姜晨淡淡一笑,在下岂敢作弄刘大都督。

    刘喜笑意僵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会,若是忘了,那殿下又如何知晓奴才就是刘喜?

    姜晨似乎觉得他此言有些好笑,前几日不速之客送上门,言及刘大都督千方百计寻找十三皇子,如今能前呼后拥来到此处之人,除了刘喜刘大都督,又有何人。

    惊扰殿下,奴才罪该万死。刘喜连忙请罪,如今他出口都已经给红叶定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名头,对红叶之死,刘喜也只能当做哑巴亏吃了,点头迎合,那小红叶贸然来此,死不足惜。

    谁让这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今上四子,个个都不成器。十三殿下也一样。但他胜过兄弟的,就是他能讨皇帝欢心。皇帝有意立他为太子,至于他另外那三个兄弟,连可能性都没有一丝半点。他不是不能现在就杀了这不是天高地厚的小子以报他斩断红叶斋这一助力的怨气,再回京报给皇帝说十三皇子路遇歹人而死。但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慕容淑极得皇上宠爱,如今又有身孕,若此时十三皇子出事,保不准皇帝会因为宠爱而立慕容淑的儿子为太子。到时情势恐怕对他更为不利。

    姜晨笑了下,看来刘大都督也是明白人。那在下便不多言了。红叶斋

    奴才一定处理。刘喜果断接口,又道,那殿下,便同奴才等人回宫吧?

    姜晨站起身,自然可以。

    不过

    才放了心的刘喜翻了白眼,心中对他本就极其嫌恶,这不过二字,让他的不满又拔高了不知几丈。

    又如何?

    姜晨漠然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话,走吧。刘喜希望得到六壬神骰,那便去拿,只要他舍得一身功力,移花接木一式,他练了也无妨。至于说,姜晨这一身内力,他敢不敢吸过去

    姜晨唇角弯了弯,低头就看到张开的手心若隐若现的红色。若刘喜敢用他这内力,他倒要夸一句坚毅。

    对这位殿下莫名其妙虎头蛇尾的话,刘喜憋了口气,只得应言。

    距离七星连珠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是五阳一阴却还未集齐。更加之对淑妃下手困难,刘喜简直心急火燎,赶路也十分急切,一路几乎马不停蹄。姜晨便不言不语的坐在车上一天一夜,才接近了京城。简直是令刘喜意外的没有从前的那些皇子的娇贵脾气。

    天色有些阴暗,也许将要下雨。镇上投宿之时,便有几个算命先生模样的人被锦衣卫带着,前来报信,偷偷说了一句。

    大都督,有线索了。

    刘喜当即眼睛一亮,说!他回头看到另一单桌上独自坐着神情淡定的姜晨,见他抬起头看来,连忙转了个身,压低了声音问,是谁?抓到了吗?

    为首的拿着白幡的小胡子凑上前来,答道,就在再往东南走百里的柳里镇上。

    跟她带在一起的那个男的,叫她小仙女。

    刘喜眉头一皱,小仙女?莫非是慕容仙?

    那个男的呢?

    三个算命先生思索了会,费力的回想,好像也叫小小什么!

    刘喜看着他们,一脸期待,小鱼儿,小鱼儿是不是?

    对!对!小鱼儿!就是小鱼儿!

    刘喜哈哈一阵长笑,好!好!得意忘形之余,猛然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十三皇子,扭头一看,却发现人家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全然未将他的事情放在眼中。

    啊,对!十三殿下,这,老奴突然有些要事要办,此处距京城已经不远,奴才派手下送殿下回京吧。

    无妨,刘大都督随意。

    他应得如此爽快,倒让刘喜心里不安起来。

    怎么?刘都督还有何事吩咐?

    刘喜脸色就是一青,吩咐?他作为一个宦官,如何对一位皇子用上吩咐二字?

    殿下,殿下说笑了。奴才岂敢奴才岂敢。

    姜晨眼皮都未抬。刘喜见此,连忙回了一句,既然如此,奴才告退了。殿下一路顺风。

    姜晨微微抬手,示意已经听到了。明明平平淡淡,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疏离傲然,总之不像是平日惯常的平易近人模样。

    待他离开,姜晨站起身,收拾一二,走到门口时,被留守在此的锦衣卫横剑拦住。

    姜晨脚步一顿,面前两人并未有让开之意,姜晨才淡淡一笑,怎么?本殿下出门逛街,也不可以?

    请殿下、体谅。

    姜晨微微垂眸,若我不想呢?

    守着门的两人面色微难,那殿下,要我们跟着吗?

    不必。

    两人面面相觑,只好退了一步。

    姜晨踏出门去,感觉到身后跟着几个尾巴,也不在意。随手在旁拿了把伞,出了客栈。

    殿下去琴行?

    以这位殿下的品行,去酒楼风月,他们倒可以理解。他去找斫琴师

    不可思议。

    路边另外一家客栈二楼喧哗之声暴起。吵些何事姜晨还未听清,那层窗户哗一声打开,一道红影从二楼掉下,正正朝姜晨这里砸来。堪堪要砸在地上,她都没反应过来。姜晨面无表情伸手,揪住她的后领,那少女便未完全砸在地上,只是落了一半。毫无状况的站起来,浑身酒气,朝二楼边哭边骂道,死小鱼儿!臭小鱼儿!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二楼的窗户冒出一个少年,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呸了一声气愤道,你这哪里来的疯婆子!哪只眼睛看本大爷叫小鱼儿!真他娘晦气!

    姜晨将她揪正了,听闻此言,也没有任何表示,手一松,微微揉了揉关节,走了两步。那位少女恍然未觉,神情迷糊,显然酒喝得太多了,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呜呜的啜泣着。

    直到姜晨从店里转了一圈出来,雨点已渐渐大了,看到她还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哭的不能自已。

    江玉凤蹲在墙角,头埋在臂间。不必多想也会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可恶!小鱼儿就知道花言巧语!男人都是大骗子!疾风骤雨,已将她的酒意驱散了许多。只是,她还不愿清醒罢了。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皂色龙纹长靴,随之而来的,是一只纤长好看的手,递过来一张手帕。

    江玉凤一愣,抬起头来,被泪水迷住的眼睛只看到面前站着个身姿挺拔的青衫少年。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听到他这样说了一句。

    她犹豫了下,接过了手帕,擦干净眼睛,谢谢。

    抬起头时,那个人影,已撑着毫无装饰的素色油纸伞慢慢走远了。

    谢谢。她低声说了第二遍。其实她知道,方才从楼上掉下来时,出手拉了她一把的,也是他。

    姜晨回了自己的房间。雨夜里没有半分光亮,暗的令人心慌。他坐在床前,沉默地望着窗外漫漫风雨。

    身体里内力,烈火与寒冰交织,因此对于外界的冷热,感知力已经下降了许多。

    需要达到什么目的,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一点姜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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