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他便接待,若无人,清茶自饮。引得人来的倒不是他的医术,传遍大街小巷的,倒是说东城永兴坊来了位温文尔雅的公子。至于医者的身份,倒无人在意了。

    如此转眼便一月而逝。

    至夜。

    门砰砰砰响了几声。

    后房姜晨撩起水花的动作便是一顿,看了眼旁侧才卸下不久的□□,微微皱了皱眉。

    门声则响的愈发急促。大夫!大夫!大夫在吗?那道尖锐的声音似乎都要扒在门口哭了。

    姜晨拿起手巾擦干净手,将面具覆好重新易容,走到前堂打开了店门。

    一位微胖的,明明是男子却甚至有些女气的人见到他,期待的神色仿佛被人兜头盖脸浇了盆冷水。他看起来,只是如此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人,仿佛丢在人群中就能消失不见。但毫不夸张的说,他唇角的微笑简直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令人心生亲近之余,却也实在没什么妙手神医的高深莫测感。若非是街上如今只有这一家亮着灯火,他也不会急病乱投医了。他不死心的往房内又看了看,大夫在吗?

    姜晨看他体态声音,已大约知道此是宫中之人,

    怎么了?

    那人回头看向轿内,里头突然传出一道几乎尖锐到刺耳的女声,啊!娘娘!娘娘,娘娘晕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惊变。

    门口敲门的人咬了咬牙,转身打开马车帘幕,与车中的侍婢一起把已经昏迷的宫装女子扶了出来。

    请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

    姜晨把过脉,习武之人?近五日之内,与人交过手,加之思虑过重,动了胎气而已。

    啊,是。

    这位夫人,已有喜月余了。

    ???

    有、有喜?不知是开心,还是激动,两人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姜晨扫了一眼,将他们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道,路途劳顿,二位还当细心照顾才是。

    等到软塌上人悠悠转醒,侍女露出欣喜的笑,娘娘,太好了,你有龙子了!

    那女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就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看到周围环境,再见到姜晨,总觉得他的脸让人觉得有些怪异,温柔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却未发现什么异常。大夫,我的孩子,它没有事吧?

    姜晨从药柜中称了些药材出来,包好递给那位公公,无事。胎儿不过月余,夫人小心些便是。安胎药,早晚一贴即可。

    洪公公连连应是,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若是娘娘怀有龙子,日后万一在皇上面前对上刘喜,也多了些把握。

    至于那个相随在侧侍女,她站在主人背后,神色倒是微妙的很。

    慕容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慕容淑?

    姜晨沉默了下,想到月前从悦来客栈门口经过的轿撵,又看了看门口平常无奇的马车,才回答了句,姜晨。

    慕容淑从善如流,多谢姜大夫。

    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洪公公见到,忍不住开口请求,姜大夫,你看,如今天色已晚,客栈已经打烊,能否、能否容我等在此休息一宿

    姜晨放好了药材,请自便。他话音落下,便去了后堂。

    洪公公便找了药炉,将药材放了进去,生起了火。

    慕容淑语气难得感叹,倒是妙人。

    侍女红秀哼了一声,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家主子还出口夸赞了一句,有眼不识金镶玉。娘娘万金之躯,能屈尊来这样的小医馆,本就是他天大的福气,娘娘你还

    慕容淑摇了摇头,莫非你以为此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

    且不论慕容府邸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慕容淑的名字,就是你方才那一口一个娘娘,也都已经将我等身份暴露的一干二净了。

    娘娘恕罪。

    起来吧。本宫又不是见不得人。说了便说了,不过此人面对本宫皇宫和江湖两重身份都神色不变,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胸有城府

    第206章 小鱼儿与花无缺(四)

    可是娘娘明明要避过刘喜的, 奴婢却

    提及刘喜此人, 慕容淑皱了皱眉, 有些不屑, 放心。依我看, 刘喜他支使不动此人。

    这天下总归有些人, 刘喜无法控制。即便他是所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又如何?不是任何人,都会对他许下的高官厚禄心动。若非如此, 慕容世家恐怕将无立身之所。

    姜晨清晨向来早起, 慕容淑几人在前堂昏睡着。他打开门时, 慕容淑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本来听到自己有孕, 便没有多少睡意,听到声音,便起身了。

    她看到姜晨, 昨夜叨扰,事出于急,实在情非得已,打搅了大夫休息, 还望见谅。

    姜晨开门之后, 便在堂柜前拿了药书查看, 听到她说话,也不意外,夫人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医馆里, 只有姜大夫一人吗?

    姜晨随口回答,嗯。

    你忙的过来?

    姜晨划掉了书上有关于雪莲的一页,夫人看在下这药铺,能有多少病人?何况对于医馆药铺而言,门可罗雀想必更胜于门庭若市。

    姜大夫果然医者仁心。她看到姜晨头上一圈一圈缠的整整齐齐的白纱布,昨夜就有些奇怪,便斗胆多问一句,您这是家遇不幸吗?

    并不。

    只是走在街上,摔了一跤。

    慕容淑:摔了一跤会需要这么严重的包好伤口?原来如此。希望姜大夫以后能平安无事。

    多谢挂怀。

    她看了看天色,想来现在客栈也开门了。我等叨扰多时,便不再留了。

    熬了一夜药的洪公公端着沸腾的药罐走来,娘娘,先喝了这药吧。

    路过姜晨身边时,他闻到了更加清晰的药味。

    慕容淑接过药碗时,听到他的声音,等等。

    姜晨伸手拿下来,微微扇了下,闻到一种不该有的气味。

    他走到桌边,揭开药罐拨了拨,看到几根色彩深红的花蕊。再翻到其紫色的根芽时,扬了扬眉。

    可是有何不妥。

    姜晨衣袖一遮,亲自将药罐拿过去,面色如常,并无。他听到身边红秀松了口气的声音,唇角弯了弯。

    慕容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红秀,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盯着药神色不明,见姜晨全然没有揭穿之意,还是决定按照计划喝下去。

    还未多时,慕容淑捂着肚子,突然叫痛。

    她这一喊,红秀立时怒声斥责,你对我家娘娘做了什么!

    我?姜晨听她如此一句,忽而微微一笑,坐在一边,一派闲适,我只是在药中放了些红花。

    他如此作答,倒叫红秀惊疑不定。她自己非常明白,药中的红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医馆的大夫,与慕容家也有什么仇怨。如此也好,她也不会遭人怀疑了。娘娘!她叫了一声,对洪公公道,公公,此人心怀不轨,务必要将他绳之以法。我等一定要将此事如实禀报给皇上啊!

    跟随的几个侍卫当即拔出剑,戒备的对着他,姜晨却端起茶来,似乎半分也不为此而感到担忧。

    气氛甚为诡异。

    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孩子的身影,他穿着破旧的衣衫,但人倒是生的可爱,一脚闯进门,看到面前一堆奇奇怪怪的陌生人,愣住了,犹疑着不敢进来,怯怯懦懦的唤了一句,姜大夫哥哥

    姜晨站起身来,对他们手中的剑不以为意,来抓药吗?

    裴景之扒着门沿,探头又往屋内看了看,才对他点了点头。

    等一下。他转身去药柜抓药,全然无视了其他人。既看不到正在痛苦的慕容淑,也看不到那几位想要冲上来拿下他的侍卫。好像此处,真的就只有他和裴景之二人。

    他提了药包走向门口,几位侍卫当即追赶上来。慕容淑还是照旧呼痛,眼见她装的十分兴起,全完无视他的事情,姜晨冷眼,头也未回,道,适可而止。

    他说这一句话,让其他人有些迷糊,慕容淑却最为清楚。

    慕容淑当即直起腰坐好了,也不喊疼了,端起那碗药又喝了一口,有些许歉意的笑了,谢谢大夫。

    众人目瞪口呆。

    尤是红秀,此刻终于感觉到事有不对。

    慕容淑站起身,拂去了裙角点点尘埃,语气依旧温柔,红秀,本宫自认待你亲如姐妹。

    红秀咬了咬牙,还保有着一丝侥幸,剖白衷心,娘娘待我自然极好。红袖对娘娘也是忠心耿耿。

    慕容淑笑意微减,本宫还未入宫前,便是你跟在我身边。入宫后,你又跟随我已有五年。二十余年的交情,本宫不明白她直直地盯着她,好像这样就能看透她的心,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你为何要投靠刘阉狗那老贼!

    红秀嗵跪下来,口中喊冤。

    不必多言。红秀,全做我看错了人。

    娘娘!红秀伴你多年,你怎忍心,相信这不知底细的大夫,却要怀疑红秀。

    慕容淑心中极为失望,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妄图牵涉他人。

    红秀慌道,抱着她的腿哭诉道,我没有!娘娘,你听到了!方才他亲口说自己下了大红花在其中啊!

    慕容淑冷脸道,可需要本宫将昨夜之事一一道来吗?

    红秀脸色更为苍白。洪公公被今日之事的七上八下已经搅得摸不著头脑了。娘娘这

    本宫乃是南海神尼的亲传弟子。对于药理,不说精通,却也有所了解。红秀,你当真以为,你趁着洪公公分神之时,放在药罐中的,是大红花吗?

    红秀听她此言,心如死灰。所有的一切,都被发现了。

    她的神色有些疯狂,一边痛哭一边求饶,娘娘!娘娘!是刘喜用奴婢的家人要挟奴婢,奴婢才一时糊涂!娘娘!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娘娘!

    慕容淑微微皱眉。洪公公很有眼色的摆了摆手,侍卫便将她拖去了屋外。她昨夜开心,睡得不□□稳。隐隐听到响动,便觉得不对。她跟去查看,跟到洪公公那里,便将药换了一换。因为她怕打草惊蛇,跟的不紧,并未看到那人容貌。无法确定是谁,才有了今日这一出戏。

    姜晨已将裴景之发离开了。他几乎是白着脸色,拔腿狂奔离开了此地。

    对此,姜晨也没有任何感触。裴景之只是孩子,即便他对裴家不错,但那也不代表,他就要面对刀兵环绕,如此情景,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尽早远离是非之地。姜晨非常明白这一点。比如他自己,也往往不会在没有能力保全自己时,还有心为人。倘若他还活在追杀之中,这座药店,恐怕不会有存在的可能。

    趋利避害本就是

    他站在门前,微垂着眼眸。

    街角突然冒出两个风风火火提着锄头铁锹的农人,看模样乃是一父一子。远远就喊,大夫!姜大夫!走近了,就着湖色的破旧长衫擦了擦手,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番,才担心地问,姜大夫,你没事吧?

    姜晨微怔,对上他们的神情,忽然不解,摇了摇头,无事。

    景之不是已将药带回去了?

    啊?景之说你有危险一群坏人在你家里,我们就

    慕容淑自内走出,解释,老人家误会了。我等是来求医的。

    恐怕整个渝州城都再找不出一个像她一样,美丽又温柔的姑娘。老人呆了呆,才意会的道,我便知道姜大夫不是寻常人。

    姜晨:

    既然大夫安全,老朽也不打搅了。姜大夫,你要有事,就立刻来找我们!

    二位好意,姜某心领。放心回去吧。他能说出此言,姜晨便应了一声。至于日后江湖纷杂若真有事,牵扯上他人,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慕容淑颇有好奇的看着他,看来阁下倒是济世救人的好人。即便那二人不知缘由,即便他们不通武艺,也能赶过来,维护你。

    好人?

    慕容淑说不出心里看到他露出的笑容时的感受。那不知是嘲讽,还是平静。明明是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笑意。简直,令人觉得害怕。

    姜晨看到已经解决了红秀一路飞奔回来的两个侍卫,毫无犹豫送客,已将至巳时,阁下可以离开了。

    慕容淑微微一拜,此番恩情,慕容淑定谨记在心。她回头看了看有些混乱的厅堂,招来身边之人全部打扫干净,才乘着马车离去。

    但是显然,如今的宫中,比之江湖,更是风起云涌。

    慕容淑才一回宫,就得了十三皇子失踪的消息。继而便是方御史之前参了十三皇子一本,言语提及十三皇子强抢民女致使民怨沸腾之事,被刘喜那狗贼抓了把柄,绑去了东厂受刑。

    宫中无人不知,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便是十三。十三失踪后,方御史还一个劲参他,引得皇上不喜。怒气之下,褫夺他的职位,将他交给了刘喜。

    十三皇子虽然好色成性,无法无天,但在皇上面前,一向装的乖巧伶俐。皇上四个儿子,长子五子十三十四,其余都是女儿。方御史品行正直,一向直言不讳,是朝中重臣,但相比于会在皇上面前讨巧卖乖的十三,皇上显然,不愿相信所谓强抢民女之事。

    至于此时刘喜对方御史出手,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狗贼真正想对付的,恐怕是他们慕容世家

    务必,务必小心为上。

    第207章 小鱼儿与花无缺(五)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宽心。

    刘喜是什么样的人?他心狠手辣, 追求着至高的武功。他只对皇帝忠心, 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会成为他的踏脚石。他是个阉人, 心理变态的恶狗!

    一片寂静的暗室里,头顶的竹筒被风吹到时, 碰撞的乓乓作响。这让坐在正底下的红叶更加烦躁。他看着才不过二十余岁,头发却已经掉光了,脑门泛着亮光。他身上挂着一个红白相间的袍子,拿着据闻是当年诸葛孔明曾经用过的白色羽扇,透过鼻梁上挂着的圆圈眼镜, 一双细小的眼睛里隐隐泛着精光。但凡谈及金钱问题时, 他的趋利心性就会表露无遗。有时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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